《李二凤和他的冤种儿子》ll离

114、第 114 章

　　这一遭吐槽叫李世民很是无语，不过儿子据理力争父亲对他的偏见又莫名开心，到底，承乾心里还是在乎他的。

　　殿内李渊笑的前仰后合，道：“好小子，都敢调侃你阿耶了。”

　　承乾笑道：“这叫实话实说。”

　　李渊道：“从前你还是中规中矩的，如今是越发的没规矩了。”

　　“规矩？”承乾笑笑，他小心翼翼守过规矩，也存心胡闹破过规矩，如今是随性而来。“规矩这种东西，吃人不吐骨头啊！”

　　李渊顿了顿，笑容停滞片刻，也仅仅只是片刻，便又道：“其实我挺羡慕你父亲的，我的太穆皇后，我们也是琴瑟和鸣。我和她生育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大郎去了岭南，二郎同我不是一条心，三郎早早地去了，四郎英年早逝，秀宁去的也早。如今陪在我身边的，也只是二郎。”

　　承乾顿了片刻，李唐的前两位皇帝对结发妻子不专情，但一定不寡情。似乎从雉奴之后，李唐皇帝的首位皇后多半下场凄惨。

　　“翁翁觉得怎样才是一条心呢？”

　　“我……”

　　李渊怔住，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

　　承乾笑道：“是因为阿耶不善逢迎，总是和您唱反调，大伯父和四叔不会忤逆翁翁的意思，对吗？”

　　李渊没回答，似乎除了这个理由，他也找不出其他的理由了。

　　承乾苦涩一笑，重来一世他想清楚了许多前世不懂得道理，他和父亲之间的龃龉，也多半起源于他不愿意去逢迎父亲，父亲喜欢李泰和李治的温顺。嘴上必言忠孝，撒娇投入父亲怀中，哪怕父亲冷脸相对，也不改热脸。这是父亲喜欢的儿子，却是李承乾无法做到的。

　　“翁翁，我阿耶他是您的儿子，不是您的奴隶，就算是奴隶，作为主人也是无法将他驯化成为一张白纸，可以任凭自己描摹。大伯父和四叔的千依百顺，是孝顺还是伦常之下不得已的辛酸？您是君又是父，哪怕知道您是错的，他们也不能有反驳？这像父子吗？这是真的孝顺吗？您不觉得，大伯父和四叔这种孝顺很可怜吗？”

　　李渊神色凝重，自顾摩挲起案上的茶杯，承乾继续道：“我阿耶真的不孝顺您吗？他力所能及的一切，他都毫无保留的给您了。或许您会说，他都把您逼成太上皇了。可他不这么做，他就得死啊！翁翁可以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亡不孝。但还有句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阿耶他不是一个人，他有很多的儿女，他不能死，他必须去撑着，保护他的儿女。翁翁，您在怨怼我阿耶犯上不敬的时候，是否想过他不得不走上这条路的无奈？大伯父和四叔真的会放过我阿耶和他的妻子儿女吗？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您为他计过吗？”

　　“乾儿，你心里也是怨着你阿耶的吧？”承乾没说话，李渊却似乎洞察到什么，道：“你心里藏着什么东西，你和你阿耶这许多年来的疏离与鸿沟，都源于此对吗？作为臣子，你肯定他为君的能力，你愿意做他的良臣。作为陌生人，你能以父亲的角度去体会他的辛酸。但独独作为儿子，你怨怼他，你不明白他做得一切，对你做得一切。”

　　承乾点点头，道：“翁翁，我和阿耶之间是没有和解的可能了，但我希望翁翁可以和我阿耶和解。其实，我阿耶要的也不多，不是翁翁的偏爱，是肯定，是一份公正。”

　　李渊笑笑，道：“肯定和公正，也是你从你父亲那里求而不得吧？”

　　“曾经是，现在不求了。”

　　“不求了？”

　　李渊不是很明白承乾，一个太子一旦真的失去皇帝的宠爱，处境何其艰难，是可以想象的。即便不在乎太子之位，总要活的好点儿吧？没有帝王宠爱，就是太子也不会好过。

　　“承乾，你可知道你一旦失去你父亲的宠爱，没有他的庇护，你的下场不会好。”

　　承乾不说话，他当然知道。

　　李渊继续道：“你被立为太子，是立嫡立长的宗法，也有你本身的才华。但你的父亲一旦不庇佑你，你的才华就等于没有。朝臣们会起其他的心思，他们会以为你父亲迟早要换太子，朝臣和诸王就会动。乾儿，你若失宠于你父亲，一个没有依仗的太子，势必成为朝臣用来留名千古的工具。你信不信做什么都是错？修个旧房子都会骂大兴土木，和人说笑几句是荒淫无度，借酒消愁是沉迷酒色。你永远不要小瞧了言论，他比你父亲沙场的刀枪剑戟更加锋利，杀人于无形之中。”

　　承乾笑笑不语，的确是这样，他就翻新了个东宫，说他大兴土木，奢侈无度，但李泰长安洛阳豪宅远超规制，除了魏征无一人发声，背后看的就是帝王的态度。

　　“你撑过去了，将来史书会说，他们辅弼太子有功。你撑不过去，一旦堕落，为你父亲废弃，就是你不听良言，自甘堕落，而他们尽了劝导之责，仍旧是干干净净一身白，青史留名。”

　　承乾抬头看向祖父，平静道：“翁翁很了解文人啊？”

　　李渊沉默片刻，道：“乾儿，翁翁也是个文人，游走在前隋的朝堂，被这些手段折腾过，也用这些手段折腾活生生逼死过政敌。你可以不在乎你父亲的宠爱，却一定不要失了你父亲的宠爱，你还太小，没有你父亲庇护，你对抗不了朝廷上那一堆老狐狸的。真的到了那一日，你会被他们逼疯，施暴者站在制高点上义正言辞，受害者身心俱疲之后身败名裂。”

　　前世一切浮现脑海，承乾心中酸楚，阖眸强忍泪水。

　　“翁翁放心，我不会被逼疯的。”

　　已经疯过一次，怎会再疯一次？

　　“疯是因为心中有所希冀，有所期盼，但我没有期盼，因为我知道，无论我如何努力，阿耶都不会给我想要的公正。因为他已经给了我太子之位，他觉得这就是最好的。青雀和雉奴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他是有所亏欠的。将来有一天，青雀和雉奴谋嫡，他自以为是的公正会告诉他：太子已经是储君，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青雀和雉奴只因为早出生几年，做不成太子了，只能匍匐在兄长的脚下，要好好地补偿这两个孩儿。承乾，已经有了太子之位了，怎么还那般贪得无厌呢？再给宠爱，岂非助长了承乾的贪得无厌？”

　　说着，承乾笑了，眼角泪水一颗颗滴落。

　　“这就是阿耶对我的爱，不能否认他不爱我，但他这份爱太过沉重，叫我不堪重负。我，青雀或者雉奴，无论谁做了父亲的太子，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除非，君臣父子没有父子，只剩下了君臣。”

　　李渊眼眸湿润，眼前是建成的凄凉退场，是元吉死不瞑目，还有世民不被理解，被冤枉的委屈。

　　承乾继续道：“翁翁是否也这么想过？不过翁翁想的是：世民已经足够优秀了，我也给的够多了，为什么他就不知足呢？建成和元吉不及世民，我要好好地护着他，莫要让世民害了他。翁翁，你和父亲，你们父子从来都没有问过自己的儿子，到底需要什么，都以无端的恶意去揣测自己的儿子。也或许翁翁和父亲都知道，却总是习以为常，理所当然的伤害。”

　　李渊扶着额头啜泣不止，承乾任凭眼泪滴落。

　　李世民双眸酸胀难忍，捂着胸口强忍泪水，到底没叫人通报，转身出了太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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