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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第 1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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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理智回笼,一双眼睛肿的核桃一般,承乾可怜巴巴看向祖父,道:“翁翁,我今天不回去了,就歇在您这里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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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必然要去甘露殿和立政殿给父亲和母亲请安,他不知道如何向父亲解释自己哭成这样,也不想叫母亲看了他可怜样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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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我叫人去甘露殿和立政殿带个话,乾儿今儿歇在太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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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过祖父,承乾随着宫人下去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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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回到甘露殿,枯坐良久,前世种种浮上心头,他和承乾的最后一面,承乾的嘲讽,高傲,悲凉,夹杂着失望,最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两仪殿,到死都没有求过他。宁肯在轰轰烈烈中消亡,也不在苟延残喘之中偏安。这就是承乾,也是和他最相似的一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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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太上皇那边传话,说太子殿下今夜在太安宫歇息,不过来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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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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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政殿中,长孙正逗弄着尚在牙牙学语的丽仙,李世民缓缓走进去,长孙见丈夫神色,心下一沉,遂命宫人将丽仙抱下去给乳母,驱散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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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儿又闹脾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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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躺下身子,将脑袋枕在妻子膝上,道:“贞观十七年承乾谋逆,青雀企图驾马入禁宫。我贬斥承乾往黔州,青雀降位送到郧县。临行前我见了承乾,却没见青雀。从前我一直想不明白,今日我似乎突然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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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太安宫了?父皇和乾儿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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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笑笑,翻个身埋到妻子怀里,道:“这世间,除了阿音,再无人懂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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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道:“因为二郎还存有希冀,承乾能低个头,撒个娇,讨个绕。明知不可能,却仍要试一试。青雀一直在低头,二郎害怕看到青雀那个可怜样儿,心软了,下不了决心把青雀贬斥出长安,谋嫡之祸,再令朝野动荡,折损了承乾之后又折损了雉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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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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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道:“那些事情都过去了,莫要重蹈覆辙就是对今人最好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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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道:“承乾,他其实什么都知道,知道父皇对我的偏见,也知道我对他的偏见。我和父亲,我们自以为是的公正,恰恰成了最大的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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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抚摸着丈夫已经发白的鬓发,道:“贞观天子听墙角,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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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听罢却是一笑,又往妻子怀里蹭了蹭,道:“我好羡慕,羡慕承乾和父亲的无话不谈。我好喜欢,好喜欢父亲面前的承乾。聪慧卓然,真实理智又俏皮可爱,我从未拥有过这样的承乾。你和我,都不曾拥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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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笑着道:“若真的拥有了那样的承乾,不是大喜就是大悲,二郎还是不要去奢望那样的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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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李世民探出脑袋,呆呆地看着妻子,道:“为什么?父子敞开心扉,怎会是大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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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道:“互为知己自然是大喜,反之,那就是毫不在意,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父子陌路这般,不是大悲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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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怔住,又慢慢阖上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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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痛心父皇的偏见,最后自己成了父皇,将偏见带给了自己最爱的几个儿女,生生害了他们。承乾被二郎的冷漠逼疯,深恶痛绝这种冷漠,这一世却又以这种冷漠这么自己的父亲。这就是儿女,最后都活成了父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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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再次埋到妻子怀里,道:“阿音,我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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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轻轻一笑,小心拍打着丈夫背心,道:“累了就睡一会儿吧!我陪着你,就像从前一样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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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温柔是潺潺流水,平复了他内心深处的不安与躁动,李世民下意识抱紧妻子,玄武门之后的很多个夜晚噩梦缠身,都是她默默守护,抚慰他最灵魂最深处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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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脱下外袍,轻轻地盖在李世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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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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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起,肿成核桃的两只眼睛并没有好太多,承乾很是烦闷,总不好继续在太安宫赖着,再赖下去,母亲就该来寻他了。没奈何,辞了祖父,换好衣服往立政殿去请安,左右母亲不会刨根究底,有母亲拦着,父亲也不会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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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眼睛不眨一下,腿上枕着人又不能乱动,长孙只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李世民洗漱换了衣裳,见妻子还在地上坐着,似乎也想到什么,上前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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冕硫颤动,在他俊朗锋利的眉眼间游走,天亮了,阳光驱散了帝王隐匿的脆弱,他仍旧是大唐擎天玉柱,万方四夷,肩扛日月,抚育万千黎庶的贞观天子李世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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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阿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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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揉揉一笑,靠在他宽大而又坚实的胸膛上,道:“上朝还差会儿,二郎陪我一会儿,我想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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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陪着阿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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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抱着妻子踱步如内殿,缓缓坐在床榻上,静静地等待怀中人睡去,将人放在已经被汤婆子暖上的床榻,又在她眉心处落了一个吻,这才小心翼翼出了寝殿,吩咐任何人不得前来打扰皇后安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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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正好与前来请安的承乾撞上,李世民此刻心异常平静,道:“走吧!去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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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身子一僵,抬头看向父亲,又低下头,道:“能不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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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笑笑背手而立,似笑非笑看着承乾,问道:“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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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道:“我眼睛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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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笑道:“如此,倒真是不好出去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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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小声道:“您的眼睛也有些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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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夜熬得!”李世民编瞎话丝毫不带脸红,道:“我日理万机,熬肿了眼睛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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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暗暗腹谤:当然行,您是老大,你说啥都行,没人敢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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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承乾不说话,李世民看了一眼殿内,道:“你阿娘昨夜受累了,叫她好生休息,晚些时候再来请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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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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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不是奶娃娃的承乾似乎想到什么,小脸儿片刻间绯红,结巴道:“那……那我先回去了,晚些时候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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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儿子落荒而逃的背影,李世民是哭笑不得,兔崽子想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