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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照片 ...

  •   自从程心结婚后,程意就有意无意地知道了这个事实:他姐夫家里的人明里暗里挖苦过程心很多次,在背地里说过程心是个不折不扣的“扶弟魔”,一直任劳任怨地养着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还说程意是同性恋,搞不好还有一身脏病。
      但程意可以证明,除了他的性向,其他全是误会。
      程意曾经想向他们解释清楚,但是本身就带着有色眼镜的人,只会看到他们想看的一面。
      于是渐渐地,程意也懒得去争辩。
      三个大人在急诊室外面坐着等候,程天赐已经醒了,因为发烧而迷迷糊糊的,一直喃喃地重复一句话:“妈妈,我好热。”因为鼻塞,他的声音瓮声瓮气的,带着鼻音。
      听起来就很揪心。
      程意握紧了拳,手心里藏满碾腻的汗水。
      程心从她那个无比巨大的托特包里拿出毛巾和散热贴,给程天赐擦汗,又换了一张散热贴。
      护士给程天赐量了体温,小声说了句:“烧得这么厉害,现在才来啊?”
      方明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他已经把程意看作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程心说:“这不能全怪小意,我们没有及时发现天赐发烧了,才拖得这么久。”
      方明一点也不顾及情面,反唇相讥道:“你的意思是,这是我的错了?如果不是他非要带天赐出去,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程心道:“方明,你很喜欢在医院里吵架是吧?”
      方明讨了个没趣,不再搭话,而是垂下眼睛去看怀里的程天赐。
      程意一向不喜欢方明,他觉得他很自私,有时候甚至近乎刻薄。
      方明还是入赘到程家的,那时候程家光景很好,程心和程意的父亲也健在。年少不经事的时候,程意还当面说过方明的坏话,兴许他们的梁子在那个时候就结下了。
      虽然他始终没弄明白为什么他姐会嫁给方明这样的人,但现在肯定不是上演家庭伦理剧的场合。
      就在程意想插一句嘴的时候,医院的电子播报里喊了程天赐的名字。
      程心看了一眼程意,说:“你在这里等一下。”
      程意点点头:“我会一直在这里陪天赐的……”他顿了顿,又说:“对不起,姐。”
      程心神色疲惫,眉间是浓浓的倦色,但还是体贴地安慰程意道:“我没有怪你,是方明拎不清,你不要往心里去。”
      虽然同样的话,程意已经听过百八十回了,但程意还是回答道:“我知道的。”
      打完退烧针之后还要挂水,等程天赐的烧差不多退下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今天是周一,方明和程心都要回去上班,没有时间照顾程天赐。程意自告奋勇:“明哥、姐,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让我照顾天赐。”
      毕竟程天赐暂时没出什么问题,方明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在医院待了一宿,他也很累了。他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便说:“好,我现在送你和天赐回我们家,你和崔阿姨一起照顾天赐。”
      崔阿姨是住家保姆,为程家工作有些年头了,做事勤快细心,而且经验丰富。有她在,就没程意什么事了,他就充当个吉祥物,不,连吉祥物也不是,在方明看来,程意就是个摆设。
      程心问他:“小意,你今天不用上班?”
      程意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说:“没事,我请个假就好了。”
      方明和程心是他们公司的重心,而程意只是一名寂寂无名、混吃等死的小员工,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加上他们单位对请假的审批不严,程意的工作时间相对来说比较松动和自由。
      程天赐小朋友已经睡着了,呢喃着模模糊糊的梦呓。
      方明抱着天赐,三个大人在医院的一楼等电梯,准备去地下停车场。
      程意拿出手机,回复微信上的信息。等电梯的时间有些长,他随意往周围看了看。急诊里几乎人满为患,以小孩子为主,也许是因为换季了,现在正是流行病的高发期。
      但程意想不到的是,他在这里看到了沈西朗。
      不会这么巧,两天之内偶遇两次吧?
      程意以为自己是一宿没睡,精神太差产生了错觉。
      但昨天见过沈西朗一面的程意,已经把他的模样刻在脑海里了,不会弄错的。
      难道他也生病了?
      程意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又想装作没看见。毕竟程心是知道沈西朗的存在的。
      沈西朗进了一个诊室,出来的时候,身边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两人有说有笑,朝电梯的反方向走去。直到他们消失在不远处,程意才如梦初醒。
      虽然距离有点远,程意还是能看见沈西朗的表情,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看起来没有生病啊。而且,这个点,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用上班吗?
      程意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神使鬼差般,他在微信通讯录里找出了沈西朗的对话框,点进去看,里面的聊天记录还是两年前的新年祝福——程意是群发的,故意勾选了沈西朗,而沈西朗的回复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新年快乐”。
      分手之后,他们就渐行渐远。因为上了不同的大学,毕业后也没有见过面,联系就慢慢少了。
      沈西朗的家人,程意差不多都认识,那个女医生却是生面孔——她到底是谁?
      “小意,你怎么了?”听到程心的声音,程意才发现电梯门开了,程心一家三口已经进去了。
      “抱歉。”程意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快步迈进电梯。
      医院雪白的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还有沈西朗的背影,让程意接下来几天都魂不守舍。
      方明和程心到家之后,洗漱和换了衣服之后,就准备去上班了。
      程意有些担心他姐:“你不用休息一下吗?上午就别去了吧。”
      程心笑了笑说:“我和方明可是一秒钟都走不开啊。天赐就拜托你了。”蹲在玄关处换上高跟鞋后,她又不放心地补充道,“记得,千万不能给他吃甜的东西了,冷的也不要。他最喜欢喝冰箱里那种冰冻的果汁,你不要让他得逞。”
      程意说:“没问题的,交给我吧。”
      程心见方明不在附近,又压低了声音问他:“小意,你刚刚在医院看到什么了吗?一直心不在焉的。”程心的观察力很强,从小到大,程心都能从程意的一言一行里发现他的某些想法。
      程意也没打算藏着掩着,大咧咧地说:“没什么,就是看到沈西朗了。”
      沈西朗的名字在很多年里一直是程意的禁忌。
      程心有些惊讶,问道:“你现在和他没有来往了吧?”
      程意摸了摸鼻子,说:“早就没了。放心吧姐,我已经彻底放下他了。”
      “那就好,”程心转过头去,将鞋柜上的钥匙放进手提包里,“我还记得你当年寻死觅活的样子……”
      程意连忙打住他姐的话头,争辩道:“姐,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不要再把我那傻样放在心上了。谁还没有个黑历史?”
      程心道:“是真的就最好。你的脾性我还不清楚?”
      程意:“姐……别说了。”
      十年前的风气比不得现在,同性恋在普通人眼里就是洪水猛兽。当时,程家上下都将程意视为异类,只有程心,极有耐性地劝解和安慰她唯一的弟弟。
      当年他为了得到家里的认可,闹了很久,包括绝食这样的极端的方法。
      他以为的不撞南墙不回头,最终只是有始无终的自我感动,打动不了沈西朗,也打动不了家里人。只有程心一直护着他,也尊重他的性取向,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没有询问过程意的情感生活。在她看来,程意的开心和平安最重要。至于感情的事,她认为需要顺其自然。
      程意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傻逼。为了沈西朗那样的人,不值得。
      方明提着公文包从卧室出来了,他们这场对话也就戛然而止。
      程心帮方明系好领带,又检查了一下他的衣领,对方明道:“那我们走吧。”
      程意看见了程心的眼睛里的温柔。他也慢慢开始觉得,找到一个让自己称心如意的人,共同度过漫长而平淡的下半生,似乎并不坏。只是,他现在还找不到这样的人。
      曾经,他幻想过的结婚对象是沈西朗。但这只是不谙世事的少年的自作多情。
      从医院回来以后,程天赐一直在睡觉。程意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他床边照看着他,不时用热毛巾给他擦汗。小家伙睡得很甜,只是偶尔会皱眉,眼睫轻颤,然后发出几声自言自语般的梦呓。每当这个时候,程意就用手背摸程天赐的额头探体温,好在没有要再次发烧的迹象。
      等程天赐第三次舒展开眉头,程意为他盖上被他在睡梦中无意弄开的被子,见他没有什么特殊状况后,就拿出手机,解锁屏幕,点进了微信。
      因为是周一的上班时间,没什么朋友给他发消息,平时常聊天的群聊里也没有什么动静。
      他看着微信的界面,想到了今天在医院看到的人,然后点开了高中同班同学的头像。
      程意写道:周哥,在不?
      周以诚半天没回复,过了十多分钟才缓缓回了个问号。
      程意:问你个事。
      周以诚:什么事?你说。
      程意:是有关沈西朗的事。
      周以诚:啊,怎么突然问起他?
      程意实话实说:没什么,就是之前偶遇了他,感觉他变化很大。有点好奇。
      周以诚似乎一头雾水:害,没什么变化啊,还是那个要死不活的扑克脸。你想知道什么啊?
      程意知道周以诚和沈西朗考了一个大学,两人关系很好,好像还去了同一个城市留学。只是周以诚并不知道他和沈西朗曾经的关系,以为他和沈西朗只是高中时比较熟络的朋友。
      沈西朗几乎不发朋友圈,程意和他也很久没在微信上说过话。每次想要了解沈西朗的近况时,他就找老同学,不着痕迹地询问他们,但都是点到为止,不会过分高调和张扬。
      程意本想旁敲侧击打听虚实,周以诚却慢慢给他打太极。程意又是个急性子,忍不住直奔主题:我是想问下,他有没有找女朋友?我姐有个朋友和他一个公司的,帮她问。
      周以诚好像没有识破程意这个拙劣的借口。都是在社会摸爬滚打好几年的成年人了,对情啊爱啊这种事也不会遮遮掩掩了。周以诚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诚实地回答道:没有啊。
      程意捧着手机,手心出了一层薄汗。他舔了舔干燥的唇,心想,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不管沈西朗已婚还是未婚,有没有女朋友,早就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
      程意刚想回一句话,就看见周以诚又发了一条消息,上面写的是:是没有女朋友,不过有个相亲对象,是双方父母介绍认识的。对方是市医院里的医生,是我们大学的师妹。很凑巧对吧?
      程意愣了愣,又回想起了今天早上到的那一幕。
      沈西朗越长大,越不苟言笑,程意是知道的。但或许沈西朗只是缺乏一个令他改变的契机。
      就在他想着怎么回周以诚的消息时,他又发了一句:你姐的朋友大概没机会了。我看他俩关系挺好的。
      程意回复道:为什么这么说?
      周以诚:他们都是校学生会的,那时候好像就挺熟络了。你别说,他们还真是郎才女貌。
      郎才女貌?很般配啊。
      程意在心里算了算,加上毕业后的时间,沈西朗和那个女的起码也认识快十年了。
      是一段程意没有参与的时光。
      程意本以为自己会后悔、憾恨,但现在他能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他充当的不过是沈西朗生命里无足轻重的角色。都这么多年了,沈西朗放下过去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程意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资本,可以令沈西朗对他念念不忘。既然当初选择结束,就没有想过重来。
      最后程意给周以诚发了句话道谢,就关掉了微信。
      退出的时候,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壁纸,上面拍摄的是黄金海岸的日出,有个模糊的背影。
      没有人知道照片里的人是沈西朗,除了程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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