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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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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最后停在了一条静谧的路边,看样子似乎是某个住宅小区的车库入口处附近。
车停稳熄火后,他抬手看了下时间,把椅背调整成舒服的角度,躺下。
“等会儿吧,如果今天运气好,大概也就是差不多这个点。”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鉴于气氛,便也什么都没说,跟着等那个我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或者那个我不知道是谁的人。
等了一会儿,或许是无聊,他的手又向烟盒摸去。
“不是答应了要少抽吗?”
他啧了一声,收回了手,再抬头时,就听见前方有车开过来的声音。
等那车靠近,堪堪能看清楚车牌和驾驶座上的人影时,他说了一句:
“看来今天的运气是真的很不错。”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的意味似乎是嘲讽,又似是一点自嘲。
我眯着眼瞧了半天,直到那车进了车库,都没瞧出来什么名堂,无他,那人包得太严实了,几乎是全副武装,我只隐约感觉到有点熟悉,但是完全对不上人。
“那是……谁啊?”
“尤越啊。”
他越是说得轻描淡写,我就越能感受到他内心实际的不平静。
尤越?
怪不得我觉得熟悉,他那夸张的个头,在娱乐圈也不算多见。
所以一昀哥和越哥……睡过??
两年前??
可是那会儿……哦,对了,那会儿我尽看着林之了,没太关注他们俩,而且因为他们是主角,戏份多,又要赶进度,每次宣传也基本上是我和林之打头阵冲KPI,林之又是个又敢又会的,每回不是牵手就是亲来抱去的,还有各种语义暧昧的情话,把嗑演员真人的CP粉的关注都吸引过去了,反倒是作为主CP的“越夜昀雨”,因为物料太少,所以有些后继乏力。
不过我记得他们也曾经在见面会上牵过手,玩游戏的时候被主持人要求对视30秒然后互相告白,接受采访的时候回答过最喜欢对方的什么,诸如此类。
那一昀哥现在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带我来看越哥?
“另一个来了。”
一昀哥抬了抬下巴,示意我看前面。
果然,又有一辆车出现,驾驶座也是个全副武装的人,不过从身形来看,是位身材娇小的长卷发女性。
还没等我问出口这又是谁,他就先给了我答案:
“尤越正在拍的那个戏的女二。”
啊?
我有点懵,全方位的。
一昀哥摸出一支烟点上,开口:
“他最近拍的那个戏片场就在城东,于导我合作过,基本下戏都是那个时间点,我想他如果到这来,时间差不多。”
“这小区物业跟上头有点关系,正是管媒体传播那一块的,很少有狗仔来这拍,而且本来管得也很严,很难拍到东西,所以挺多圈里人在这都有房产,用来干点不方便摆在台面上的事。”
讲到这里,他停下抽了一口烟,然后说:
“尤越觉得剧组夫妻不安全,一般都是把人带到这来。反正这儿的圈里人本来就多,就算被拍到了也可以把自己摘出去。”
“越哥他……??”竟然是这种人?
他往烟灰缸里弹了下烟灰,眼皮没抬:
“你也不用大惊小怪,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畸形又糜烂,跟圈外的生活、观念有很大差别,就算是正常人,在这个圈子里混久了,也会被同化,觉得这种生活才是常态。”
“我带你来,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亲眼看看这个圈子的真实模样,不要试图去跟圈里人谈真心,他们早就失去谈真心的能力了。”
他看向我,眼神非常认真:
“如果你在接《白昼》之前问我的意见,我肯定会劝你不要接。”
“你玩不过林之的。”
“两年前他还不算圈里人的时候就能把你耍得团团转,到现在都缓不过来,你现在送上门,是嫌输得还不够彻底不够惨吗?”
“……”我没说话,只是又想起那些热切的吻与爱抚。
那么熟练,那么懂得如何挑起对方的欲望。
想必也是从很多人身上学来的吧。
这念头其实当时就有,只不过到现在,此时此刻,才突然具体起来。
“但是既然你现在已经接了,我只有一个建议——”
“——把这段时间当成一场注定要醒的梦。在梦里,想做什么就马上去做什么,不管你是跟他告白也好、睡也好,都无所谓,相信我,他不会拒绝的。你就记住一点,千万别留遗憾,别去考虑他的心情,他的心情一定好过你。”
“等戏杀青了,你就立即抽身,把这些统统都忘了,离这个圈子远远的,再也不要来沾染。”
他把烟蒂用力按在烟灰缸里,带点狠意。
“这个圈子只会给人带来不幸。”
我们沉默了许久。
有夜风从半开的车窗吹进来,卷着残留的烟气,又从对面的车窗跑走,像个不回头的浪子。
我突然回想起,他开始抽烟,好像也就是差不多《落俗》刚杀青那会儿。
“……那你呢?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个圈子里?”
“嗐,这不就学了个表演嘛,别的啥本事都没有,出去以后能干啥啊?难不成靠这张脸当小鸭子去啊?”一昀哥好像恢复了平常动不动就满嘴跑火车的不着调样子,伸手把车打燃,“不说这些了,得赶紧送你回家了,我也得赶紧回去睡美容觉去,不然明天顶着黑眼圈肯定又要被骂!”
我没再追问下去。
我略微有所耳闻,他父母离婚之后,他跟着父亲,后来父亲又娶了新人,家里目前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弟弟在上大学,学的是企业管理。他虽然是长子,但其实位置尴尬,或许留在娱乐圈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法。
到了公寓,我下了车,都道了别走了两步之后,突然又想起点什么,回头上半身探进副驾驶座,伸手把堆满烟头的烟灰缸拿走。
“没收了。”
“哈?”
“别想着再买,叫我发现就立马告诉齐哥。”
“喂!”一昀哥拍着方向盘,看起来很激动,“你还拿不拿我当哥啊!”
我双臂交叠趴在车窗上,看向他:
“就是把你当哥,所以才不想太早看见你的黑白照。”我抬了抬下巴,“剩下那半包我就不拿走了,留着给你戒断用,省着点抽。”
于是眼前的人开始夸张地哀嚎,看得我不由地翘了一下唇角。
我知道,虽然他看起来似乎总是不着四六的,但其实是能听进去话的明白人,既然他没反驳,那也就代表着,他认同,他会认真执行下去。
或许也代表着,他也想从某些过去中彻底走出来。
Let the past be the past.
这可能也是每一个人生命中必选的课题吧。
“对了,娱乐圈是不是很多人都抽烟啊?”
“啊?还有谁抽啊?”
“林之啊,今天在他衣服上闻到烟味儿了。”
“就他这样的,还抽烟呢?……一般人就是压力大、情绪不好才抽烟,就他这样的,在圈里混得风生水起,心理素质倍儿棒,还抽什么?”
“别是他不小心在谁身上蹭的吧,我感觉他不像会抽烟那种人。”
我想了想,觉得也是,衣服上有烟味儿,而且不浓,嘴里没有烟味儿,可能就是谁抽烟的时候他经过沾了点。
想到这,我觉得我问这问题也挺没意思的,他抽烟不抽烟,跟我有什么关系。
回到房间,一如既往的失眠。
脑子就在想,以后要怎么跟林之相处。
虽然今天我们当了一回葫芦娃,但大家都是男人,都是成年人了,偶尔感觉来了互帮互助一下也不算什么,我想我今天最后的话应该也让他明白了我的态度,我并不想和他有更进一步的接触,更不觉得今天的事意味着我们之间的关系会有任何改变。
如果以后再有这种情况,或许我还是会服从本能跟他做些什么,毕竟我也只是个肤浅的、偶尔会被眼睛和下半身支配的普通男人。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我输过,一次就已经太多了。
至于一昀哥说的,当作是一场梦,不留遗憾,我认同,也不认同。
我要把郁葳蕤当成这场梦,而林之,他配不上我的少年。
后面的拍摄我一直都很愉快,因为我发现,当我把郁葳蕤和林之完全分离开,看做是两个人之后,我整个人一下通透了很多。
郁葳蕤这个角色当年选角的时候就找的是外形特点和性格特点都十分契合相似的,所以才那么容易让这个角色在戏份并不多的情况下被人记住。
因为当时的林之和郁葳蕤太像了,以至于观众看林之那段时间的综艺、采访,还有宣传互动,都会有种暗示的错觉,好像那就是从电视剧里走出来的郁葳蕤,让这个角色无比生动立体,才能够出圈。
我当时也是误打误撞混淆了两个人,把现实中对林之的感觉不自觉地带入到表演里,才有了被马导认可的米栎。
甚至我有时候在想,我喜欢的那个少年,到底有多少是林之?
我记忆中的感觉,有多少是在戏中,有多少是在戏外,其实事到如今我自己也说不明白。
而现在,林之变成了和我记忆中截然不同的林之,郁葳蕤就显得更像是曾令我心动的少年。
我开始把拍戏当作恋爱。
“Action”是我们相见的暗语,“Cut”是我们暂别的信号。
我又回到了那个夏天,和我的少年一起做梦的日子。
我的灵魂,依附在名为米栎的人身上,和他一见钟情,两厢情愿,从暗流涌动的相互试探,到生来契合的亲密接触,再到当局者迷的误会猜忌,最后是终于确信了自己心意、破釜沉舟地将自己的真心奉与对方,却发现原来两心俱同的欣喜。
而完全是意外之喜的是,随着剧情的发展,我的失眠也在渐渐好转。
我想,等到故事结尾,我大概就能彻底痊愈了吧。
像一昀哥说的那样,把所有过往留在这场梦中,忘掉一切,回到我真正的生活。
两个月匆匆而过,在我二十年的生命里仿佛只是极短的一瞬间,但注定像是烟火,短暂而隽永。
由于场地租赁、人员档期和各种原因,我们拍的最后一场戏并不是最后一集的最后一个镜头,而是米栎为救人出车祸躺在医院,郁葳蕤在经历过险些永失所爱的痛与怕之后,第一次确定了自己的心意,终于明确表达出自己的喜欢,两人第一次在白昼之下接吻,终于两心相通的那一场。
这个场景,《落俗》也拍过,叫我不禁有些时光错乱的感觉。
说实在的,我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
我喜欢这样,让故事结束在新的开始,好像故事并没有结束,只是在未知的地方继续下去,没有终场,没有落幕。
“Ac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