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业期限》柳奈鲤丸子

4、4

　　由于马导的破釜沉舟，《落俗》几乎是最早上线的几部腐剧之一，狠狠地吃到了第一波红利，而且前面播出的那几部，基本都是单纯为了抢先割韭菜牺牲质量生产出来的流水线产品，毫无诚意，清一色的甜宠风格，老套的剧情，尴尬的演技，敷衍的后期，除了主角性别不同，跟以前的BG向甜宠网剧没有任何区别，只有寥寥几个有些流量的演员的粉丝在尬吹，路人却根本不吃这一套。
　　《落俗》本来就是诚意之作，被前面几位先驱者一衬托，更显得编剧、导演、演员、后期全员靠谱，剧情紧凑，台词精彩，镜头优美，演员颜值演技双在线，所以一经上线立马爆了。
　　一昀哥的微博粉丝一夜之间翻了十倍，还在持续上涨。
　　越哥接到了人生第一个代言。
　　我和林之的名字，连在一起第一次上了热搜排行榜前十。
　　更别提突然出现的源源不断的广告商缠着马导想要赞助植入，战斗力强大的CP粉把“小喵（肖渺）咪羊（米阳）”和“兆瓦灯球（因为发光）”顶上影视CP榜前排，把“越夜昀雨”和“心之（林之）所向（向煜然）”推向真人向CP榜头部。
　　第二集播完，马导组织我们几个主要演员开了一场直播，结果没想到由于涌入人数过多，直接把直播间卡瘫痪了，直到平台紧急派人维护才解决。
　　在马导的要求下，从来不玩微博的我申请了一个账号，在《落俗》官博关注我的那一秒开始，我的手机就开始不断冒出关注提醒，我关了提醒之后，还能看见那个数字在以一种疯狂的速度上涨，直到将近一个小时之后，上涨的速度才逐渐减慢下来。
　　但我还是没有自己已经“火”了的实感，直到有一天晚上，下戏下得比较晚，林之被他前两天刚签下的经纪人接走了，我一个人开着车回公寓，走到一个没摄像头的地方，突然不知从哪里斜穿出来一辆车，把我硬生生别停，我正吓了一身冷汗，准备下车跟对方理论，就看见几个女生下车围上来，大声拍窗户叫我下车，还一直说什么喜欢我，要和我见面，跟丧尸围城似的，把我吓得够呛，赶紧打110，直到警车接近，她们才悻悻地上车逃走了。
　　去派出所做完笔录，惊魂未定的我给林之发了个消息，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这好像是遇上私生粉了？？
　　林之反应很快，先是立即打电话过来问我有没有事，得知一切安好之后，带着两个人快速地到了我的公寓，说是要检查一下车子。我本来不以为然，觉得他有点紧张过度，没想到竟然从车上搜出了足足3个针孔摄像头，还有1个定位仪，连刹车片也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吓得我好一阵后怕。
　　我住的公寓安保是出了名的严，不可能是在公寓出的问题，而我这段时间早出晚归，基本上都是片场公寓两点一线，就算偶尔送林之回学校，也是即停即走，那些人没机会动手脚，那么这样想来只可能是白天我在片场拍戏的时候出的事。
　　要想杜绝这类事情再次发生，只能不让车子离开公寓，或者让车子一直停在眼皮底下，可是我既不可能不开车，又不可能一直盯着车子，于是犯了难。
　　然后林之说，刚好公司打算让他从学校搬出来，因为宿舍毕竟不太方便，安全性也没办法保证，不如他跟公司申请一下，就在我公寓租间房子住，早晚来回片场我们可以一起坐公司派给他的保姆车，这样就不怕有人动手脚了。
　　我当然乐意至极，立即拉着他去找了物业，问还有没有能租的空房，结果刚好我楼下那一层就有一间，于是当场定下，后面两天他很快就搬来住了。
　　从那以后，我们更是形影不离。
　　只是他刚搬来没多久，某一天的热搜里就出现了#林之向煜然同居#和#心之所向szd#的词条，里面是某狗仔抓拍到的每天林之的保姆车进出公寓，还有我和他两个人在片场上下车的视频，然后看图说话说我们疑似已经同居了，留言区被CP粉占领，热闹得像是过年，连我和林之的微博下面都变成了CP粉的海洋。
　　我大惊，赶紧拿着手机去找林之，问他怎么办，用不用发微博澄清一下，结果林之相当淡定，说不用管。
　　我说啊？不用管？
　　林之点头，说是经纪人说的，这种热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不信可以等等看。
　　我摸不着头脑，只好按他所说的继续按兵不动等着观望后续。
　　果然，先是“心之所向”在真人向CP榜的排名又往前蹿了蹿，第一次超过了“越夜昀雨”，连带着“兆瓦灯球”在影视CP榜上的位置也往前挪了挪。
　　然后在那条新闻下面开始有人说，两个男的就算住一间房又怎么样，奇怪吗？又不是睡一张床，叫狗仔等拍到我和林之躺同一张床上了再说。
　　说着说着，又有人说，就算睡一张床又有什么奇怪，哪个男的没跟兄弟睡过一张床，除非狗仔拍到我们doi。
　　然后楼就开始歪了，CP粉开始给狗仔出谋划策怎么拍到我们doi。
　　我切出去百度了一下doi的意思，等我满脸通黄地切回微博，局势又变了。
　　有个人跳出来说自己就是公寓住户，还晒出了门禁卡和站在单元门口的不露脸照片作证，他说我一直都住在这栋公寓，平时偶尔还能碰面，然后说林之刚搬来没几天，和我都没住同一层，更别说同居了。
　　结果一石激起千层浪，CP粉更是嗑生嗑死——看到没有！！林之主动搬过去的！！这还不算上门追妻吗？！！如！果！这！都！不！算！爱！！！
　　#心之所向szd#又往前蹿了蹿。
　　“心之所向”在CP榜爬到了第三，并且渐渐和第四拉开了距离。再前面两位都是断层霸榜已久的国民CP。
　　我和林之，连带着《落俗》官博的粉丝又都涨了一波。
　　我彻底麻了。
　　这时候林之凑过来，一手揽过我的脖子，朝我的耳朵吹了口气：
　　“怎么样老婆，老公说的没错吧？”
　　然后边狂笑边被我撵得满场乱跑。
　　再后来，我们就突然忙碌了起来，白天拍戏赶进度，还要挤时间去参加见面会、做路演、上综艺、拍杂志，下了戏还要开直播、接受采访，常常忙得分不清白天黑夜。
　　还有广告商来找我和林之拍广告，强调必须是我们两个人一起。
　　平心而论，这跟其它的很多工作一样，其实我不一定非要答应，因为除了配合剧组必要的宣传，其余的内容并没有写进合同里，但只要林之来问，我都答应了。
　　因为我永远忘不了第一次线下见面会那时，上台前他突然抓住我的手，牵着我走到聚光灯下，引起台下一阵高过一阵的尖叫，然后他在尖叫声和耀眼的光束中回头看着我笑，我一时恍神，脚下被不知什么东西一绊，重心前移，正好撞进他迎上来的怀里，额头被他外套上的硬质装饰物撞红了一片，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伸手揉了揉，然后突然地凑近亲了一下那块皮肤，让红色差点蔓延到我全身，这才在如山洪海啸般让人头皮发麻的巨大尖叫声中状似满意地点点头，笑了。
　　自从那时起，我就对这种感觉上瘾了。
　　即便那个时候，我们甚至已经拍过了一场吻戏，按理说我不该对一个亲在额头的吻念念不忘，但那是不一样的。
　　在镜头之内，他无论做什么，都是导演和剧本规定好的，无关真心，无关个人意志；但在镜头之外，跳出了剧情的规范，我是否可以认为，他所有的行为，都完全出于纯粹的、心之所向？
　　在后来的线下宣传中，他又陆续吻过我的脸颊、手指，也毫无避讳地与我牵手拥抱，对我从未吝啬过他的招牌笑容和温柔眼神，也在各种各样的采访、综艺中，用语义暧昧的词句定义我们的关系，就像在对全世界不厌其烦地宣告，是的，我们就是你们看到的这种关系。
　　我仿佛在不知不觉中被困进了一座信息茧房，每一天接收到的信息都在向我声称，这是真的，这就是事实，现实即是如此。
　　于是我被这些狂欢的尖叫、温柔的眼神、暧昧的言语、亲密的接触蒙住了双眼，在它们编织出的梦境中活得自以为是，沾沾自喜。
　　我变成了一只蝉，只活在这个夏天，于是便以为世上只有夏天。
　　可是夏天只有短短三个月，便是来年再临的夏天，也不是这个夏天了。
　　不是我的夏天了。
　　三个月，只有短短十二集的《落俗》杀青了，线上剧集的播放也临近了尾声。
　　最后一场采访直播途中，我因为连轴转太久晕倒了，林之送我到了医院，陪我挂了一夜的水。
　　直播画面爆出以后，“心之所向”在CP榜终于升到了第二位。
　　那也是我倒数第二次见他。
　　后来他几乎是无缝连接地很快进了新的剧组，演男一号，搭档是上升期的小花，吃住都在剧组。
　　我暑假结束，开学了，每天为繁重的学业焦头烂额。
　　我们很久没再见。
　　有时闲下来的我会鼓起勇气主动给他发消息，却总是没有回应，又或是过很久之后，敷衍地回一个在忙、在拍戏。
　　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们突然，好像没有关系了。
　　直到某个中午，由于下午没课，我开车从学校回到公寓，刚在车库停好车，就看见有一群搬家工人在往一辆卡车上搬东西。
　　路过其中两名工人的时候，正好听见他们在小声抱怨着什么。
　　“你说这大明星搬家还真是会挑日子哈？早不搬晚不搬，偏偏挑电梯检修不能用的时候搬，8楼啊，可累死我了。”
　　“你就别抱怨了，咱挣得不就是这辛苦钱吗，再说人家又不是没加钱。”
　　“说得倒也是，这大明星赚得多就是大方，这趟下来我媳妇一直想要那包可算是有着落了。”
　　“咋的老李，对媳妇这么大方呢？”
　　“嗐，这不纪念日马上到了吗，不表示表示那还能有好果子吃？”
　　……
　　工人走远了。
　　我攥紧了肩上的书包带，向楼梯间走去。
　　果然，电梯口立着检修中的三角牌。
　　楼梯间隐约有熟悉的声音在靠近，我不知道在想什么，脚下一转，躲在了楼梯间旁边的墙后。
　　林之经纪人的声音响起：
　　“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当初公司把房子都给你找好了，你非要搬到这来，现在住得好好的，你又要搬走。”
　　“剧播完了，不用营业了，没必要在这住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林之的脸上出现不耐烦的神情，他戴着一顶浅色的渔夫帽，原先半长的金发变成了黑色短发，低着头边走边划着手机，神色冷漠。
　　和我认识的那个人一点都不一样。
　　他们又说了几句别的，然后上了一辆车，走了。
　　而我只能靠着墙，抬起手，看了看手机，屏幕还停留在他的微信界面，刚刚下车前我发出的那条信息没有回应。
　　虽然已经入秋了，但这段时间的气温还是很高，只是车库在地下，温度不免有些降低，穿着短袖的我感觉到冷。
　　很冷。
　　我收起手机，走进了楼梯间。
　　回到房间，丢下书包，我坐到沙发上，按开了电视。
　　屏幕上开始自动续播上次未看完的画面。
　　“这次和晓妍合作，对她有什么评价呢？”
　　“晓妍妹妹非常可爱，平时很活泼，喜欢搞怪，我们全组都很喜欢她。”
　　“那林之你呢，是不是也喜欢我们晓妍妹妹？”
　　“当然喜欢——我要是敢说不喜欢，可是要被她打了。”
　　“这么说，你的意思是晓妍对你特别暴力咯？”
　　屏幕上漂亮的女孩像是生气了，开始追着他打，而他则是带着笑边躲边求饶，引得周围一圈人哈哈大笑，不断起哄。
　　我按了下遥控器，电视关了。
　　我删掉了林之所有的联系方式，再也不看所有关于他的消息。
　　不久后，一件突发的恶性事件引发了社会上的轩然大波，事件涉及到未成年人被部分三观不正的耽美题材影视误导，产生了女性就不应该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想法，最终的结局是他持刀上街砍杀女性路人，致使3死2伤。
　　虽然其中还涉及到很多其它因素，但当事人声称自己就是看了某部耽美题材的电影才开始有厌女的想法，所以原先对开放LGBTQ题材影视拍摄上映就存在不满的一部分人，尤其是一些家里有孩子的家长，开始在网上发表激烈的反对言论，要求上级停止这条政策的试行。
　　由于案件影响范围过大，传播过广，一时间到处都在反对耽美题材，耽美影视被下架，涉耽文学被封禁，连CP榜上所有的男男CP都被一键神隐，查无此人。
　　呼吁不要因噎废食的言论，逐渐淹没在愈演愈烈的反对声浪中。
　　群情激奋之下，上级宣布暂时停止该条政策试行。
　　影视圈无数正在孵化的耽美题材项目正式胎死腹中。
　　其中也包括马导正在筹措的《落俗》第二部。
　　马导是在杀青宴上宣布的这个消息，说是马姐正在写剧本，第二部主要讲述的是郁葳蕤和米栎的故事，问我们愿不愿意给他这个面子继续原班人马出演。
　　当时的大家纷纷都表示，是《落俗》成就了自己，如果不是马导，自己也不可能有今天，只要马导有需要，出演第二部当然是义不容辞。
　　当时的我，虽然仍然没有进娱乐圈发展的打算，但因为某些见不得人的私心，也痛快地答应了。
　　后来不是没想到要找马导辞演，只是在我想好怎么说之前，那件事发生了，政策被停了，也就没必要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