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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 ...

  •   果然,没过多久,起风了,而且风很大,从没关紧的门和窗里窜进屋子,把门窗吹得哗啦哗啦响,桌子上的东西跟着风到处滚,吊顶上的灯也开始摇晃。
      “风太大了,你去关门窗,我去收露台上的伞和椅子。”
      我点点头,看他三步作两步地上了楼。我把屋门锁紧,又去关各个房间的窗户,没等关完,大颗大颗的雨就下来了,被风裹挟着砸进窗里,把顶着风关窗的我淋了个半湿。
      我赶紧加快速度把最后一扇窗锁住,这才喘了口气,又想起林之还在露台上,急忙往通向露台的那扇门那里跑,手刚扶上门把手,门就被拉开了,迎面扑来汹涌到有些夸张的风雨,一个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人冲进来,一手夹着收起来的伞和两把椅子,一手立马反手把门关上,锁住。
      确定门已经完全关上,他把手里东西放下,向后捋了一把头发,露出眉眼。
      “这雨也太大了。”他低头看了下自己,衣服到处都在往下流水,不一会儿就在地板上积了一小滩。
      “快点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吧。”
      我挪开视线,他身上浅色的T恤浸了水紧贴在身上,透着肉色。
      “你也淋湿了,你先去。”
      我看了下身上基本只有肩头湿了的上衣,有些无语。
      “我换个衣服就行了,等你洗完我再洗。”
      “你……想在哪——换衣服?”他语气有点奇怪。
      我突然才反应过来,这里除了洗手间到处都是摄像头。
      “……”一时语塞。
      他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推进卧室:
      “快点拿衣服,你换了我再洗。”
      我想着快点换了好让他洗澡,从衣柜里随便抓了一件就一头钻进了浴室,换上才发现哪里好像不太对,这衣服怎么这么大。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拿错衣服了,不过穿都穿了也没什么好扭捏的,赶紧让林之洗澡别感冒才是正经。
      我从洗手间出来,在林之有点惊讶的目光里,把他推了进去。
      “呃,那个什么……”他在里面敲了敲门上的磨砂玻璃,“……帮我拿一下衣服?”
      我想着他全身流水的样子估计也不方便进卧室,就进去从衣柜里随便拿了一件衣服一条裤子,敲了敲浴室门,把门打开一条缝递了进去。
      衣服被拿走,我缩回手,把门拉上。
      “……那个、向煜然?”我听见他在里面小声叫我,语气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我下意识捂住收音器,也降低了音量,贴在门上小声问:“怎么了?”
      “你少拿了一个……”
      “啊?还有什么?”我皱起眉,衣服裤子都拿了,我想不通还缺什么。
      “就、里面穿的啊。”
      里面穿的。
      我跟着复述了一遍,然后才猛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尴尬得想把自己的头塞到地里去。
      我跑进卧室,打开衣柜,找到目标,然后犹豫了。
      平时都是洗澡之前拿了往要换的衣服里一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转移到浴室了,这会儿,我拿俩指头拎着直接在摄像头底下过?
      问题是最后还塞给了在洗澡的林之?
      我想象不到热搜会用什么词。
      我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没关系,又不是没有碰过,飞快地拿出一条攥紧在手心,跑到浴室门前,敲了敲门,宛如特务接头。等门打开一条缝,就硬着头皮把手伸进去打开,等他拿走,立马抽出来,反手关门一气呵成。
      我靠在浴室外的墙上,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
      怎么办,不想要了。
      ……
      就很奇怪,那啥上头的时候,也互帮互助了,没觉得怎么样,这会儿摸了下人家的干净衣物,心里竟然这么别扭。
      我唾弃了自己一会儿,总结,还是矫情。
      折腾了一通,终于两个人都洗完了澡。
      我本来想趁洗澡的时候把穿错的衣服换下来,但是林之出来的时候特意跟我说那件衣服是新的,送给我了,叫我不要有心理负担穿就行了,我想着刻意换下来显得有点奇怪,就干脆还是穿着了。
      时间还早,我们坐在客厅沙发上,一时也不知道做什么。外面有点打雷,我们把除了灯和冰箱以外的所有电器都关掉了。
      我昨天晚上写了半晚上报告,现在也不想继续写,想了想,突然想起来这之前下了一部方恒推荐给我的喜剧电影在电脑里还没看,就问林之:
      “看电影吗?”
      林之点头,嗯了声,看见我打开笔电,过来在我旁边坐下。
      电影开始了。
      讲的是一群爱探险的年轻人,在森林探险的时候,发现了一座废弃的古堡。
      我:嗯?这展开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然后年轻人们决定进入古堡探险,结果很快迷了路,正在人心惶惶的时候,发现队伍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少了一个人,而墙上的壁画里渗出血来。
      我:……方恒这狗逼,别让老子再看见你。
      说实在的,我超怕鬼的,一点恐怖的都看不了。
      要搁平常,这会儿我早退出视频打电话去骂方恒了,但是这会儿——
      我微微偏过头去看林之,他好像没什么事,甚至还有点津津有味。
      总不能,我说的看电影,看的还是我下的电影,结果看个开头我说不看了,因为我害怕?
      啧。
      我硬着头皮往下看,全身都僵硬着,两只手看似放松地搁在身体两侧,实则抓着裤腿抓得死紧,并且随着风雨雷电立体环绕的BGM越来越紧。
      终于,电影里的几个年轻人找到了不见的那个队友,镜头先给到几个人,他们脸上的表情从惊喜骤然变成极度的惊恐。
      我就知道,要来了。
      身体细胞全面戒备。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屋里的灯突然灭了,一道闪电把整个屋子照成煞白,几乎是同时,巨大的雷声在耳边猛然炸响,屏幕上那张可怕的脸仿佛突破了次元壁向我扑来。
      “卧槽卧槽卧槽啊——!!”我整个人汗毛都立了起来,手脚缩成一团,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死命抓住旁边人的胳膊,四肢并用地往他背后钻。
      在周围环境衬托下,仿佛立体环绕的尖叫声和诡异的BGM突然一停,我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说话:
      “别怕,我已经关了。”
      林之温和的声音让我稍微冷静了一点,抓着他的肩头谨慎地探出脑袋,虚着眼睛看向电脑屏幕,果然,屏幕上是我熟悉又可爱的鸣太子壁纸。
      我稍微松了口气,但还是心有余悸,抓着林之肩膀不想出来,感觉四周的黑暗里藏着蠢蠢欲动的影子。
      “怎么、灯突然灭了、啊……”我努力装作正常的样子说话,但是根本压抑不住声音的抖动。
      “应该是雷雨天气停电了。”他顿了下,又说,“那今天早点睡觉?”
      “嗯、好。”我答应着,但是并不能控制自己从他背后出来。
      他等了一下,见我没动静,往前坐了点,可能是打算起来,我条件反射地抓住他的胳膊往怀里抱,把他又拉了回来。
      “……向煜然?”
      “嗯。”
      “别怕。”
      “嗯。”
      “我不走。”
      “嗯。”
      “……你先松开。”
      “好。”
      “……”
      “你松开手。”
      “好。”
      “……你倒是松啊。”
      “……”
      我像只刚出壳的小鸡仔,凭着极大的毅力才克服本能让自己暴露在了空气里。
      他抽出胳膊,站起来,回身弯腰把我从沙发上抱起来。
      “你你你干嘛?”我的嘴皮子还不利索,脑子也一样。
      “怕就躲在我怀里。”
      我……我可耻地心动了,从善如流地把头埋了下去,两只胳膊也破罐破摔地抱紧他的脖子,蜷着脚趾。
      我被像小朋友一样抱回了卧室,在床上放下。
      他拉开被子给我盖上,然后维持着弯腰的姿势,说:
      “你先睡,我去给冰箱上层放点冰块,不然菜会坏——”
      “不不不不你别走——”我一把抱住他脖子,往怀里拉,结果把自己拉了起来挂在他身上。
      “……”
      “既然这么怕,为什么还要看这种电影。”
      我怀疑他在吐槽我,并且有证据。
      “又又又不是我、我想看的,都是方恒那个、那个狗逼、他他他骗我是喜剧片……”
      “……”
      “好,我不走,我等你睡着再下去,你先放开。”
      “说说说说好了啊……”
      “嗯,说好了,不走。”
      我抖着牙床,把手收回来,抓起被子裹住自己,连脑袋一起包住。
      身边的床往下一陷,然后我感觉到有人隔着被子在我脑门上敲了敲。
      “把头露出来,蒙着头睡会呼吸不畅。”
      “不不不不还是不了……”
      “……”
      “我在呢,你怕什么?”
      “……那、那你牵着我……”
      我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
      感觉被握住后,我把被子拉下来一点点,露出眼睛。
      林之用另一只手给我把被子再往下拉了一点,露出整张脸。
      我又往回缩了缩,把下巴尖藏回去。
      “好了,睡吧。”他顺手揉了揉我的发顶,侧靠着床头躺了回去。
      我闭上眼睛,开始努力入睡。
      只是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出现刚才电影里的恐怖画面,还有我曾经见过、没见过、甚至是临时突然想象出的可怕场景,像放幻灯片一样,一帧一帧地在我脑海过。
      别说睡意了,这会儿比昨天晚上失眠的时候还清醒。
      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到手里捏着的那只手试探性地动了一下,立马条件反射握紧,并睁开炯炯有神的眼睛看过去。
      “……不走,睡你的。”
      于是我又闭上眼睛。
      又过了很长的一会儿,那只手又动了一下,被我秒速抓紧,睁眼。
      “……”
      “别睁眼,睡。”
      我闭眼。
      然后在尤其久的一会儿之后,梅开三度。
      “……你是不是又失眠了?”
      “嗯。”
      “那……聊会儿?”
      “嗯。”我把下巴从被子里拔出来,看着他。
      “……”
      一时沉默。
      “你……好像瘦了很多……我是说跟两年前比。”
      “明明还长高了一点,怎么会轻这么多?”
      “……”
      真是会问。我移开视线,随口回答:
      “谁知道呢。可能是学习太辛苦了吧。”
      “……学习再重要,也要注意身体,长期过瘦会影响各项激素正常分泌,对身体影响很大。”
      “这些你也懂?”
      “只是网上随便看了些资料,算不上懂……再说,在你面前说这些也算是班门弄斧了。”
      “算不上,虽然我爸妈学医,我是一窍不通。”
      “既然你家里人都学医,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学建筑?”
      “我不喜欢那些。可能是从小在医院里待得多,我讨厌白大褂,讨厌消毒液的味道。”
      “我喜欢画画,喜欢设计,喜欢从无到有的过程,所以就选了建筑。”
      “那你呢?学表演是因为喜欢吗?”
      “……不是。”
      “我高三那时候出了一条新闻,208万,我看演员这么赚钱,所以就学表演了。”
      “……”
      “……这是可以说的吗?”
      “挣钱又不丢人,真话为什么不能说?”
      我只能默默给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我们又沉默了一会儿。
      “你……”他起了个头又没说下去。
      “什么?”
      “我在网上看到,说失眠的成因有很多种,但除了病理性的,绝大多数失眠都源自心理原因。”
      “你失眠……是不是跟我有关系?……”
      “……”
      我想说没关系,但我说不出口。
      “知道吗,你其实不太会说谎。”
      “每次言不由衷都会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别处。”
      “前两天你失眠之后,每次看见我表情都很不好。”
      “……”
      “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失眠的?”
      “……两年前吗?”
      “停电了的话,是不是直播也会停?”我把手收回被子里,翻了个身,面朝外侧。
      我听见背后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说:“或许会,或许不会。节目组应该会有突发情况应对预案。”
      “既然还是有会播出的风险就别说不合时宜的话了。”
      “你是公众人物,得谨言慎行,不是吗?”
      我的语气异常冷静,一如我此时此刻的心境。
      我始终记得,我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让故事结尾,而不是让没有意义的情节更加冗长。
      “可是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不是吗?”
      “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去找你,一切早就结束了,对吗?”
      窗外的风雨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了下来,夜晚回归了它应有的静谧。
      “早就该结束了。”
      “两年前就该结束了。”
      “可我不想结束!——”
      林之的声音有些大,语气坚定,听起来深情极了。
      可惜如今,我听到这话没别的感受,只觉得可笑得很,没忍住捂着脸笑出了声。
      “哈哈……林之,你可真是、真是个好演员,哈哈哈……”
      “……早点睡吧,还有四天呢。”
      背后没再传来任何声音。
      而也许是听了笑话心情舒畅,我竟然也很快睡着了,罕见地一觉到天亮。
      直到早上醒来,心情都十分轻松愉悦,去洗漱都哼着歌。
      下了楼,才发现室友好像不在,不过半点没有影响到我的好心情,我到厨房洗了半勺米,倒进锅里,加水煮了起来,然后倒了半杯水,半倚着料理台悠闲地慢慢喝着。
      吃完早饭,我把锅碗放进水池,一边清洗,一边想着,好不容易今天上午没课,不如一会儿去沙滩上转转吧,都来第四天了,才出去一回,太暴殄天物了。
      正想着,听见门响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果然是室友回来了。
      “回来了?”心情好,于是随口打了个招呼。
      “嗯。”他弯腰换了鞋,走过来,“你不问问我去干什么了吗?”
      “呃,如果你想说的话?”
      “我去纹了个身。”
      “……哈??”
      “想看看吗……算了我重新说,我想给你看看。”
      “??”
      于是我看见面前这个人抬手把自己的上衣脱了下来。
      漂亮的肌肉线条之间,一眼能看见心口处多了几个字。
      “向煜然”,下面是一个日期,我想了下,就是三天前。
      刺青周围的皮肤还泛着不正常的红,明显是刚刺完。
      我越看那字越觉得有点熟悉,然后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我三天前去寺庙写生画那张图的落款吗,怪不得这字迹眼熟得很。
      “哇……你这什么意思?”
      “如果你要结束,那我就要重新开始。”
      他指着那个日期:“这一天,你为了结束来到这里,而同一天,我是为了不顾一切挽留你而来。”
      “……你疯啦?这可是直播……”
      “所以所有人都会知道,我这里有你的落款,表示我是你的,好让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
      水龙头还在流着水,奶锅里的水接满了,溢了出来,流进下水道。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伸手把水龙头拧上。
      心里只觉得难以言喻的荒谬。
      “我在你面前从不曾演戏——”
      “好了别说了!”手里的锅有点重地放到料理台上,发出一声脆响。
      我顿了顿,把碗和锅收好,擦了手,换了衣服和鞋,出门去了。
      昨夜的风雨,把院子里的许多植物都摧残得狠了,满地都是断枝残叶,原先开着花的那几盆,也不剩几朵完整的了。
      院门前的那棵树,看样子运气实在不太好,被狂风摇断了主干,枝叶茂盛的树梢此刻倒在地上,仅有一层树皮还连在一起,仿佛被腰斩。
      或许是因为下过雨,今天的温度没有前几天高,但是天空却格外晴朗,万里无云,阳光灿烂,远远看着,海面上浮光跃金。
      我走到沙滩上,踩进浅浅的水里,水温有点凉。
      我仰着头闭着眼,吹了会儿海风。
      “剧播完了,不用营业了,没必要在这住了。”
      “我在你面前从不曾演戏——”
      ……
      ——“你玩不过林之的。”
      是啊,我实在是玩不过。
      直到现在,我都还在为他的话动摇着,想着这次是真的吧,真的是真的吧。
      我……没办法分辨他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我没办法判断这个人为了那些东西能利用我到什么地步。
      我只是——不想再失控了。
      我用双手捂住脸,也把那些穿过眼皮在我眼前留下整片红色的阳光挡住。
      视野暗了下来,变成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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