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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8:误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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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风,是宁城冬天降温的先兆,公交站台的位置并不背风,昝欢披散的头发再次被风牵着跳起了舞。
她觉得自己此刻一定很难看,下意识摸了摸左手手腕,想用头绳把乱糟糟的头发扎起来,摸了个空才想起来,她为了告白,出门前特意打扮了发型,所以并未戴头绳。
第四趟公交在两米外停下,赵斯昂直接将肩上的书包取下来放到了她腿上,随后转身,一手拎着箱子,一手拎着提包,径直上了车。
她都没有答应要帮他搬!
害怕车门关闭,昝欢来不及作他想,抱起他的书包起身向前迈,在车门关闭的前一秒快步上了车。
他的书包很重,从轮廓和重量能猜出里面装的应该都是书,昝欢单手费力拎着,另一只手从自己书包旁的隔层摸公交卡刷卡。
早过了放学的高峰期,又是大中午,公交车上空位很多,昝欢扫了一圈,见赵斯昂在紧临后门的座位上坐着,他选的是靠窗的位子,旁边的位子没有坐人。
昝欢看他一眼,费力地抱着他的书包往前走,而后径直越过他坐到了他后面一排。
赵斯昂挑了下眉毛,并未开口说什么。
车子起步,昝欢正好坐下,她将赵斯昂的书包放到紧临窗户的空位上,而后坐在了旁边。
因为不喜欢主动与人接触,所以,乐于助人这个词离昝欢一向有些遥远,而眼下,她在为正在做的事感到荒谬的同时,又觉得难过压抑的心情似乎因为刚才的动怒和对赵斯昂自作主张的不满而稍有缓解。
明嘉中学无法直达幸福里小区,他们乘坐的这趟公交六个站之后需要换乘75路。
这个时间不塞车,六站路很快就到了,待车停稳后,赵斯昂起身拎着行李箱和提包从后门下车,昝欢将他的书包背在身后,抱着自己没几本书的书包紧跟其后。
因为个子高的缘故,赵斯昂的书包带子很长,昝欢背在身后,随着抬步的姿势,沉甸甸地拍打在大腿上,这让她很不舒服。
“饿没?”走了几步,赵斯昂突然回头,问她。
昝欢下意识摇头,随后肚子很不给面子地叫了一声,好在旁边就是马路,车来车往,肚子叫的声音直接被汽车的轰鸣盖了过去,并不会出现什么社死的尴尬场景。
但昝欢向来脸皮薄,还是自觉地红了脸,但她仍嘴硬地摇头,“不饿。”
“我饿了。”赵斯昂将她的窘迫看在眼里,自作主张地随手往旁边一指,“吃点吧,我请客。”
他指的是家沙县,脚步顿了一下,皱起眉,脚尖一转,往沙县旁边的餐馆走去。
不过短短六个站的相处,昝欢似乎已经习惯了此人的自说自话,她没有用“不”来反驳,可能因为她确实也饿了吧。
赵斯昂没将行李箱放地上拖着走,而是径直拎着,从他嶙峋的腕骨以及手背上崩起的青筋可以看出,那行李箱还是有些分量的。不过他人高腿长,走得倒挺快,看上去似乎并不怎么费劲。
餐馆生意不错,一点多了还有好几桌食客,赵斯昂选了临门的一张空桌,随手将行李放在身侧,老板娘往桌上扔了个小本子和笔,让他们将要点的菜自己写上。
昝欢在他对面坐下,赵斯昂将小本子推到她面前,说:“你点吧。”
这种事之于昝欢来说并不擅长,事实上,一切有主动权的事,她都不太擅长。
犹豫间,小本子却又被一只劲瘦的手拿走了,昝欢诧异看去,对上赵斯昂似笑非笑的表情,“算了,你那螃蟹爬的字老板娘估计认不得。”
昝欢:……
她下意识想用“你的字才是螃蟹爬的”来反驳,随后反应过来,赵斯昂如此笃定地调侃她,或许是因为那封糟糕透顶的情书。
赵斯昂扫了眼菜单,笔在指间转了一下,正欲往本子上写菜名,本子突然被一股大力扯走了。
昝欢站起身,隔着大半个桌子将小本子抢了过来,视线紧盯着赵斯昂手中的笔,意思很明显。
赵斯昂挑了下眉毛,向来安静的小猫咪今天第二次向他伸出了爪子。
挺有趣。
他将笔递给她,口中念道:“京酱肉丝。”
昝欢在位子上坐下,握着笔唰唰在小本子上写下这菜名,随后赵斯昂又念了两个,她都依言写下。
“你有什么想吃的菜吗?”赵斯昂问。
昝欢摇摇头,直接将写好菜名的小本子推到他面前。赵斯昂垂眸睨了一眼,圆珠笔有些漏墨,但不妨碍本子上的字娟秀规整,与记忆里写着前后不搭的酸诗的字迹完全不同。
他挑了挑眉毛,视线落在昝欢坚毅中透着点小得意的脸上。
“看清楚。”昝欢说,“这才是我的字。”
赵斯昂拿起本子直接给了过来询问是否点好有菜的老板娘,随后才重新看向昝欢,“你想说什么?让我夸你字写得好?”
她的意思明明已经很明确了,他却装傻。
昝欢从没觉得一个人能这么恶劣,她咬牙瞪着他,“那封情书不是我写的。”随后又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要写也不可能写给你。
“嗯。”赵斯昂淡淡地应了声,反应超乎寻常的平静和冷淡,这与昝欢近乎歇斯底里的态度形成鲜明的对比,好像自己在揪着早已过去的事无理取闹一样。
“嗯?”昝欢努力遏制住想要发火的冲动。
“不然呢?”赵斯昂说,“让你重新写一封?”
昝欢:……
“我对情书是谁写的并不感兴趣。”赵斯昂道:“何况,我也第一时间拒绝了,所以,我觉得,这件事应该已经揭过去了。”
“可那并不是我写的。”昝欢据理力争道,“你凭什么对我拒绝?”
“哦?”赵斯昂看向他,“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接受你?”
昝欢气极,“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是谁写的对我来说并不重要。”赵斯昂不再逗她,“所以,就此翻篇,好吗?”
昝欢想说不好,可是不翻篇又能怎么样?难不成,真如他所说,接受吗?那只会更荒谬。
赵斯昂点的菜很丰盛,且味道都偏清淡,很适合火气大的当下食用。不知是饿了还是被气的,就着菜,昝欢连吃了两碗米饭。
“胃口这么好?”赵斯昂放下筷子,随后扯了纸巾擦嘴,漫不经心道:“先前在站台,看你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还以为你会吃不下饭呢。”
昝欢喝汤的动作一僵,他怎么知道?难道他在自己面前站了很久?如此一想,顿时有种心肌梗塞之感,被怒气压下的难过翻身而起,大有卷土重来之势,她将碗底那点汤一口咽下,借此强压下心中那股涩然。
“你吃好了吗?”昝欢放下碗,没答他的问题,反问道。
赵斯昂见她面色还算正常,点点头,起身付了钱,随后拎起行李往外走。
昝欢忙背上书包跟上,却见赵斯昂并没有往斜后方的公交站台走,而是径直走到了马路边。
“哎……”昝欢刚张口,便见他随手招了辆出租。
司机师傅下车帮他将行李放到后备箱,赵斯昂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门敞着没关,等了几秒见昝欢站那儿没动,弓着身子探了下头,“你要不走就自己去坐公交。”说罢直接将车门关上了。
背上的书包太沉了,压得她肩膀疼,昝欢怕车真开走了,忙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去,一把拉开了车门。
书包放于两人中间,昝欢靠着车门坐定,赵斯昂报了地址,出租车师傅一脚油门,车便飞驰着汇入车流之中。
出租车行驶了两分钟,昝欢突然反应过来,偏头问他:“一开始为什么不打车?”
“钱不够。”赵斯昂随口道。
她才不信,刚刚吃饭赵斯昂给了那老板娘一百,老板娘找了他六十多块,就算是从明嘉中学打车到幸福里一个来回都还有剩。
昝欢实在想不出他为什么撒谎,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他想奴役自己。
是恶劣的人会干得出来的事。
“为什么坐那儿哭?”
闻言,昝欢再次偏头看向他,郑重得像是刻意回避一般否认道:“我没哭。”
“嗯。”赵斯昂好脾气地点头,“所以为什么?”
昝欢:……
“期末没考好?”赵斯昂又问,那样子,今天不问出个答案似乎不罢休一般。
这人说话做事都这么我行我素吗?昝欢懒得辩驳,也无从辩驳,干脆顺着这个问题点头,“嗯。”
“没考好回去会挨打吗?”赵斯昂好奇道。
“不会。”昝欢嘴上答着,心里却想的是,佘秀琴一向不太关心她的成绩,即便期中家长会后突然关注起来,也不会因为学习成绩好坏就对她动手。
“那有什么值得难过的。”赵斯昂说。
是啊,人生还很长,青春只是漫长人生的一部分,会有人因为喜欢的人喜欢的对象不是自己而难过吗?于文理分科,高考大事而言,或许确实不值得。
可十六岁的昝欢却堪不破,她情窦初开的心刚支离破碎,只觉得已没有什么是比喜欢的人喜欢的不是自己更让她难以接受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