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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隔阂 ...

  •   飞凤楼算得上宁城数一数二的中餐酒楼,承办公司年会、宴请领导、中式婚礼等,昝欢虽是宁城人,却只来过两回。一回是高二那年托关系找了倪敏老师学舞,那时她满怀憧憬,仿佛已经通过一顿饭看到了自己踌躇满志的未来,如今再临贵地,却是吃散伙饭。

      穿着正红色旗袍的迎宾热情相迎,昝欢向她报了包厢号,由服务员领着上楼。

      临到包厢门口,赵斯昂让她先进,自己去洗手间净手。

      药是在路边擦的,没有条件就地洗手,只用湿巾擦了擦,昝欢想起他一路开车过来,握方向盘时都没怎么用右手。赵斯昂这人是有些小洁癖的,这一路闷不吭声,到了地方终是忍不了了。

      昝欢点点头,丢下一句“快去快回”后推开了包厢的门。

      十二位的大圆桌已经落座大半,除了倪敏老师和两个舞蹈前辈外,其余都是团里关系不错的同事,昝欢先跟倪老师和前辈打了招呼,找了个空位坐下,这才笑着道:“我不会是来得最晚的吧?”

      “烦死了,要走了还压轴。”有人打趣道:“不管啊,自觉点罚三杯了事。”

      年轻的同事们跟着起哄,原本还有些冷清的气氛瞬间活跃得有些过头了,昝欢酒量浅,要真遂她们的意喝下三杯,那今晚这饭她也不用吃了。

      昝欢为难地看向倪老师,希望她能解救自己。

      倪老师轻咳两声,喧闹的声音立马小了下来,她在团里严肃惯了,大家都怕她。

      倪老师笑着问:“怎么就你自己来了,不是说了可以带家属。”

      昝欢忙道:“他去洗手了,马上过来。”

      倪老师点点头,打趣道:“你不喝也行,一会儿让你家属代喝。”

      众人一听“家属”二字,刚刚冷却的气氛又回了暖,有人带头起哄,问她突然不跳了,是不是准备回去相夫教子。

      包厢门没关,赵斯昂洗完手过来,欲往里进,正好听到里间的说话声。

      “你和许徵异地这么些年还能在一起不容易,你俩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定下来了。”

      “倪老师说得对,欢欢姐,我要是有你那么帅的男朋友,早拉去扯证绑住了,免得被人拐跑。”

      “过来人劝诫一句,这恋爱呀,就不能谈得太久,久易生变……”

      “你们结婚可一定要给我们发请柬啊,让我们也沾沾喜气。”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昝欢几次张口想解释,愣是没能找到机会。这时,一道冷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破了一室热络。

      赵斯昂站在门口,挺阔的西服勾勒出笔挺的身姿,他个子很高,头顶与门梁的距离很近,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抱歉,我来晚了。”

      他边说边往里进,三两步来到昝欢面前,自然而然地在她左边的空位落座。

      想到刚刚众人谈论的话题,昝欢莫名心虚,下意识瞥眼瞧他,对上他带笑的眼尾,却清楚地看到那笑不及眼底。

      赵斯昂的突然出现,将一室喧哗归于沉静,刚刚还打趣昝欢的众人你瞧瞧我,我瞅瞅你,最后都将不解的目光落到昝欢身上。

      到底年长,又见多识广,倪敏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笑着问道:“欢欢,这位是?”

      昝欢还沉浸在赵斯昂是否生气的猜测中,乍然被喊到名字,这才慌忙回神,忙介绍道:“他叫赵斯昂,是……”

      “是昝欢的未婚夫。”像是怕她说出不一样的答案,赵斯昂截断话头如常接道。

      如果说,赵斯昂的出现只是令众人感到不解和诧异,那么这声“未婚夫”无疑是颗乍然投入湖中的巨石,震撼全场的同时,足够掀起惊涛。

      这个未婚夫显然跟方才大家口中谈论的家属并非同一人。众人脸上虽有惊异,却没人敢轻易接话,场面一时变得尴尬无比,活跃的气氛也因此降到了冰点。

      这个结果是昝欢没有预料到的。

      当初这婚订得仓促,昝欢不想张扬,只两家亲戚走了个过场,她觉得没必要将自己分手又订婚的私事带到工作场合中,私心里,她也不希望赵斯昂踏足她的生活。

      今天是个意外,她没有预料到许徵会突然来找她,还被倪老师撞见,更没有预料到,自己会一时鬼迷心窍,打破“原则”把赵斯昂带到这里。

      她下意识看向旁边的男人,想从他脸上的细微表情分辨出此刻喜怒,但赵斯昂姿态闲适,笑容得体,让她看不出丝毫端倪。

      她端坐在位子上,努力扯着唇角让自己的面部表情无异:“订婚宴只简单办了办,等结婚的时候再请大家来观礼。”

      昝欢这一开口,沉闷的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有人尬笑着接话道:“那可记得给咱送请柬啊。”

      “一定。”昝欢笑道。

      倪敏的视线从两人脸上扫过,压下心头疑惑,道:“正好家属来了,罚她的三杯酒谁给满上?”

      此话一出,像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众人纷纷争抢着倒酒。

      昝欢看向赵斯昂,不确定他酒量如何,更不敢保证他是否愿意替自己揽下这瓷器活,犹豫道:“他开车来的,还是……”

      “无妨。”赵斯昂端起面前的酒杯,从善如流道:“总听欢欢说她有一位好老师,一直没能找到时间登门拜访,感谢您这些年对她的栽培和教导。我敬您,您随意。”

      赵斯昂仰头将杯中酒悉数饮下,随手端起第二杯:“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欢欢的照顾。”

      第三杯,赵斯昂看向昝欢,眸中盛着真切,“演出很完美。”

      昝欢平静的胸腔里莫名一颤,有个猜测呼之欲出,却又觉得不大可能。

      三杯酒下肚,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赵斯昂用他惯有的绅士风度俘获一众好感,先前还说她跟许徵很般配的人已然倒戈,直夸赵斯昂一表人才,两人天造地设。

      一顿饭从尴尬到尽欢,结束时已经过了十一点,原是公费聚餐,倪敏去前台结账,才被告知餐费已经被一位先生付了。

      她只愣了一瞬便了然,看向昝欢的神情多了几分揶揄:“你倒是找了个好未婚夫。”

      昝欢听不出她语气是褒是贬,当初能搭上线跟她学舞,许家出力不少,后来跟许徵走到一起,倪老师不止一次打趣说要吃他们的喜糖。

      昝欢抿唇不语,倪敏也不是多嘴的人,岔开话题,“之后怎么打算的?”

      “先休息一段时间。”昝欢说。

      “相夫教子?”倪敏打趣。

      想到席间众人的玩笑话,昝欢摇头,用微笑掩盖唇边若有似无的苦涩,“朋友推荐了一间工作室,教孩子跳舞的。”

      “当老师?”倪敏点点头,“那也不错。”

      昝欢知道倪敏对自己很失望,她自己亦然。跳了十多年,即便初心不纯,也是有不舍的,但她确实没有继续坚持的必要了,就像那个人,放弃和被放弃,都是一种新生。

      从飞凤楼出来,漫天大雪已将路面铺满薄薄一层白。

      赵斯昂喝了酒不能开车,两人站在楼门前等代驾,风雪将繁华的街景添了几分清冷感。

      “你还好吧?”昝欢看他面色如常,还是问了问。

      赵斯昂摇头,“不碍事。”

      罚酒三杯不过是玩笑,她要离开了,众人以这种方式让气氛不那么伤感而已,昝欢低首瞧着自己的鞋尖,“其实,你不想喝可以拒绝,她们本来也就是开个玩笑。”

      赵斯昂单手插兜,一双眼睛黑沉沉地看向对面稀疏的车流,一语双关道:“她们本来也不是想让我喝。”

      昝欢倏然抬头,正好对上赵斯昂看过来的眼神,明明眼尾还是上挑的,隔着薄薄镜片,竟莫名带着几分锐利的锋芒。

      昝欢知道,同事们打趣地玩笑话他都听见了。

      许是喝了酒,赵斯昂的神情比平日的温雅多了几分严肃内敛,语气也不如往常温和,甚至带着点咄咄逼人的凶狠,“如果我没来,今天坐在那儿代替家属的,是不是就另有其人了?”

      昝欢想起他那句“演出很完美”,分辨不出他生气的点是基于众人无心的调侃还是看到了什么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她觉得自己都有解释的必要。

      她张了张口,未出口的话被一串手机铃声打断,赵斯昂接起来,是代驾司机到了。

      基于有外人在场,昝欢将解释的话咽回了肚里,两人坐在后车座,一路无言。

      窗外风雪依旧,漫天大雪似要将人间这点烟火气全都卷走,车内暖气开得很足,不过几分钟,玻璃窗上便升起雾气,薄薄一层,却将风雪阻隔在视野之外,明明身在暖处,昝欢却觉得浑身都冷。

      自动识别车牌后电子门闸缓缓升起,司机直接将车开进地下车库。

      倚水居是赵斯昂订婚前买的房子,三百平的大平层,一梯一户,低调奢华,视野开阔还临湖,订婚后昝欢便从家里搬了过来。

      逼近零点,这个时间已经没人在外晃荡了,电梯很快下到负三层,两人抬步进去,赵斯昂站着没动,昝欢看他一眼,抬手按亮32层的标识。

      这里地段好,物业几乎是管家式服务,各处打扫得一尘不染,连电梯轿厢都擦得跟镜子似的明亮。

      赵斯昂似乎有些累,挺拔的身姿难得没有规规矩矩站直,而是微微靠在轿厢一侧,眉头微锁。

      昝欢想解释的话还卡在喉咙口,见此便欲言又止。

      解释说什么呢?说那些人并不知道她和许徵已经分手了,亦不知道他们已经订婚,说那些话都是无心的。可归根结底,是她自己没有事先说明,是她不许赵斯昂出现在她上班的地方,是她不想与他在除了这栋房子外还有别的牵扯。

      电梯“叮”一声响,赵斯昂率先跨了出去,昝欢收起思绪,忙快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进门,屋内漆黑一片,只有落地窗外的霓虹反射出点点光亮,却不足以照亮地面与屋内陈设。

      昝欢抬手摸向墙壁,指尖触到开关时被一只带着凉意的大手按住,开关被迫下压,接连响了两声,屋内亮了一瞬又归于黑暗。

      “你……”

      唇上一凉,未出口的话被悉数堵在了唇齿间。

      赵斯昂紧握着她的手,将她整个人压在厚重的门上,后脑处传来阵阵凉意,与他的手、他的唇上的温度一致,透着冬日独有的寒凉。

      突如其来的吻让昝欢无处遁逃,像含着两片裹着寒风的冰雪,她试着别开脸,后颈便被另一只带着凉意的大手握住,昝欢被激得打了个冷颤,紧咬的齿关被迫松开,灵巧的舌便趁机滑了进来,与冰冷的双唇不同,裹挟着阵阵暖意。

      赵斯昂给昝欢的印象一直是个优雅的绅士,带着他特有的温润有礼,两人不是第一次接吻,以往他总是带着点不越雷池的小心翼翼,仿佛无欲无念,今天却难得显露出“凶悍”的一面,唇舌相交,似要将昝欢吞吃入腹。

      是因为喝了酒吗?还是在为别的人和事生气?

      昝欢无从考究,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旁的,推拒不了,只好顺从。

      他们是未婚夫妻,她理应满足他的需求。

      这个吻绵长又持久,昝欢本就疲累,哪经受得住,双腿绵软无力,身体直往下沉,腰被一条胳膊横扫过来搂着,她下意识抬起双手搂住对方的脖颈,才不至于滑倒在地。

      唇舌分离,粗重地喘.息响彻耳畔,一呼一吸,似蛰伏的猛兽即将苏醒的前兆。

      昝欢并不比他轻松多少,大衣松松垮垮挂在肩上,扎在裙腰里的针织对襟不知何时被扯松了些许,此刻半拢半敞,露出里面丝质的打底内衬,绵软处若隐若现。

      透过落地窗反射进的霓虹光并不足以让人窥见这方寸间的迤逦,昝欢扯过大衣,将那份暧昧藏匿其间,待呼吸平稳,缓缓开口:“还要继续吗?”

      伏在颈侧的人僵了僵,缓缓抬起头,黑暗中,并不能看清对方的神态表情。

      昝欢近乎咄咄逼人,“不是要出气?”

      赵斯昂松开她,退后半步,抬手拍在开关上,黑暗倏然被光明湮没,昝欢一时有些适应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光亮,下意识抬手挡了挡,半晌后听到赵斯昂低笑出声,“你觉得我是在拿你撒气?”

      昝欢抿了抿唇没吭声,其实她问出这句话就后悔了,明明不占理的是自己,害他在自己的同事面前处于尴尬境地的也是自己,他即便真拿她撒气,也无可厚非。

      “算了。”赵斯昂丢下这句,抬腿朝里走去。

      昝欢心头一颤,下意识跟了几步,道歉的话就卡在齿缝间,对着那道略显孤寂的背影,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赵斯昂直接进了主卧,没一会儿,里间传来哗哗的水声。

      昝欢松了口气,颓然倒进松软的沙发里,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不管是跳舞,还是做人。

      赵斯昂再出来时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清爽的居家服,头发擦至半干,松软地趴在额间,略长的几捊刘海扎在眼睫上方,与平日的西装革履的精英模样判若两人。

      “洗个热水澡再睡,别感冒了。”

      如常的语气,昝欢转脸看过去,与黑暗中的暴虐情绪完全不同,对方脸上神情已然恢复如常,清润淡雅。

      这人总是这样,明明生气,却从不会对她发火,甚至无条件答应她一切无理的要求,他尽职尽责地在做一个未婚夫该做的,而她,除了让他在众人面前难堪,似乎从未给过他什么,甚至明知道自己有错在先,连道歉都吝啬启齿。

      赵斯昂看了她一会儿,见她不为所动,似乎也不打算再多说什么,转身准备折回卧室。

      “对不起。”身后响起一道满含歉意的声音,带着些许不容忽视的小心翼翼。

      赵斯昂脚步微顿,缓缓回头。

      “对不起。”昝欢从沙发上站起来,一字一句地说。

      赵斯昂看着她,“为哪件事道歉?”

      “我……”昝欢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今天的桩桩件件如走马灯似的从脑海中飘过,她胡乱抓住一条最近的,“我刚刚态度不好,不该那么说你。”

      赵斯昂紧抿的唇角扯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就为这?”

      “不是,”昝欢摇头,“还有……”

      “该道歉的是我。”赵斯昂似乎并不想听她要为哪些‘错误’跟自己道歉,打断她道:“是我坏了规矩,擅自到剧院接你。”

      昝欢更觉愧疚,这些无理的规矩,也是订婚后她提的,赵斯昂都一一应下,这些日子以来,他也都一一遵守,只有今天……

      “今天是你告别舞台的最后一场演出,我觉得作为未婚夫,理应去看看。”赵斯昂说罢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是我考虑不周,自以为是了。”

      昝欢一怔,所以并不是顺路,他是特意去看她演出的,结束后等在剧院门口,想跟她一起回家。

      “早点睡吧。”赵斯昂转身往里走,似乎并不想就着这个话题多聊。

      “赵斯昂。”昝欢看着他的背影心口莫名发紧,朗声喊出他的名字。

      赵斯昂却没像往常那样回头朝她走来,步子不停,似乎害怕听到从她口中响起的只言片语。

      “我们还会结婚吗?”在他即将拐进卧室的刹那,昝欢问道。

      男人的脚下的步伐猛地顿住,良久后转过头来,声音不疾不徐,“这得问你。”

      “我……”昝欢喉咙发紧,带着丝干涩的疼。

      “结婚与否从来都不在我,我不过是你的退而求其次。”

      这话太沉,重重地压向昝欢脆薄的胸腔,窒闷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张了张口,想替自己辩驳,却发现毫无突破口。当初她转头答应与赵斯昂订婚,不过是想随手抓根救命稻草,她的所作所为,与他口中的退而求其次又有何分别?

      赵斯昂不忍让她痛苦,却不得不撕裂那道还未痊愈的伤口,问:“如果许徵回头,你会跟他走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02: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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