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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相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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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许徵回头,你会跟他走吗?
昝欢躺在客卧的大床上,耳边翻来覆去充斥着这句来自赵斯昂的诘问。
这个“如果”她从未假设过,所以她沉默了,没能第一时间给出对方想要的答案,她不清楚赵斯昂会不会因此对自己失望,他们虽然是未婚夫妻,亦非感情浓厚而订婚,可以说,他们之间并没有感情基础。无可厚非的是,赵斯昂却是个非常称职的未婚夫。
订婚宴上,她问赵斯昂会不会后悔,他拿这句话反问她,当时她是怎么答的?
她被许徵和袁思雨相偎的画面刺激,铿锵有力地答“不会”。
或许当时确有一时冲动的嫌疑,可经过几个月的相处,昝欢或许已经想通,他是救命稻草,却也是她决定与之走完一生的人。
她为许徵一句不经意的话跳了十几年舞,他是她跳舞的初心,可他却不再属于她了,所以她打算摒弃初心,离开舞台,好像只要这样做了,就算是彻底放下这个人了。
可就在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时候,这个人却突然跑回来,对她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试图搅乱那面好不容易归于平静的湖。
客卧的床很舒适,当初提出搬过来住时,赵斯昂去定的,除了大小,与主卧他睡的那张型号颜色都一样。
昝欢躺在上面,辗转到深夜,仍无半点困意。窗帘未拉满,漫天大雪被风带着肆意飞舞,像是想借由半敞的窗帘缝隙飘进来般,屋内暖气很足,这景象却看得昝欢莫名发冷,她翻了个身背对着窗外,半边脸埋进枕巾里,演出时的妆容早已卸净,此刻那双灵动的杏眼被俗事侵扰,少了平日的闪耀。
昝欢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正好眠。
她蹑手蹑脚出了房间,主卧门缝底下并未透光,昭示着赵斯昂已经睡下了,想到睡前那句诘问,本就不算轻松的心情愈发沉重了两分。
赵斯昂有珍藏红酒的癖好,酒柜里的酒按年份和产地分门别类。昝欢上大学才正式学会喝酒,量浅,对红酒的认知也极浅。她从酒柜里随便取了一支,怕惊醒主卧熟睡的男人,没敢去厨房找杯子,径直回了房间。
飘窗上铺了层厚厚的羊毛毯,坐在上面软软暖暖的。昝欢将床上的枕头拿过来靠在背后,窗帘尽数朝两边并拢,窗外的景色一览无余地映进眼帘里。
三十二层往对面看,周遭霓虹映在观景湖上,隔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正好能瞧见远处白塔的塔尖。
白塔是宁城具有一定标志性的建筑,通身雪白,外观状似葫芦,塔下是个音乐公园,长条石砌成的阶梯状观众席,有时会在这里办户外音乐节。公园里散养了群白鸽,平时不办音乐节的时候,白鸽们会飞到石阶上小憩,时间一长,便成了处打卡喂食的网红基地。
昝欢仰头灌了口酒,入口丝滑,咽下肚的瞬间带着点明显的灼烧感,回味时果香味浓郁,昝欢对酒没有研究,分不清好与坏,她脑子里绕着太多纷杂,只想一醉方休。
总有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昝欢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在阖眼的刹那,她仿佛回到了那个知了扰人的炎炎夏日,满头大汗的小女孩抱着个盆大的西瓜站在许家门口,忐忑地等待着主人家开门。
昝欢足足等了五分钟,西瓜太沉,两条小胳膊因为受重力微微轻颤着,豆大的一滴汗从太阳穴滑下来,沿着胖嘟嘟的小脸滴进衣襟里。她皱起眉,想着要不回家算了,可想着妈妈的吩咐,又迟疑了。
犹豫间,面前的蓝色铁门发出“咔嗒”的声响,昝欢忙收起脸上的不耐,门被人从里面往外推开,昝欢站得太近,门往外开的同时推着她向后退去。
西瓜太沉,又被外力一推,昝欢一个没站稳,直接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受惯性和重力的驱使,西瓜从手上脱落,也跟着滚到了地上,“啪嗒”一声,直接成了三瓣,黑色的瓜籽嵌在鲜艳的瓜瓤上,红色的汁水沿着碧绿的瓜皮滴落在地,炎热夏日里,格外清甜美味。
“哪里来的小胖妞?”开门的小男孩看着摔坐在地上的小姑娘和摔烂的西瓜,皱起眉问。
昝欢看着摔烂的西瓜,像是没听见对方的话,也顾不得屁股上的痛了,只觉得妈妈交代办的事被自己搞砸了,小嘴一撇,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小男孩被这震耳欲聋的哭声吓坏了,下意识回头往屋内瞥了一眼,忙蹲下去捂她的嘴,“哎,你别喊……”
昝欢呜咽着瞪他,大大的杏眼上蒙了层水汽,小男孩看傻了,只觉得那黑眼珠子像两颗过了水的弹珠,晶莹剔透的。
昝欢和许徵的第一次见面,充满了晦气。
赵兰娟昨晚值夜班,早上八点回来,这才睡下没一会儿,就被门外的哭声搅醒了。她烦躁地喊了两声儿子的名字,没听到应声,倒是外面的哭声小了些许,她不放心,还是出来看一眼。
这一看魂差点没把魂吓掉,只见自家那捣蛋鬼正捂着人小姑娘的嘴,嘴上还骂骂咧咧地说着“再哭把你腿打折”的狠话。
不问也知道怎么回事,赵兰娟吓坏了,忙跑过去扒开自家捣蛋鬼,吼道:“许徵!你干什么呢?”
“我……”许徵也被这声吼给吓到了,见老妈一脸凶相,生怕挨巴掌,一个箭步靠门站好,没什么底气的小声解释道:“她哭太大声了,我怕把你吵醒了一会儿又骂我。”
赵兰娟:……
昝欢本还在抽抽搭搭的哭,结果被赵兰娟这嗓子一吼,直接给吓得哭不出来了,一双大眼睛惊恐地瞪着这对母子,此刻也顾不得回家会不会挨骂了,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谁家小孩儿啊?长得怪水灵。”赵兰娟用袖子抹了抹昝欢脸上的泪痕,一眼瞧见地上的西瓜,哎哟一声,问:“这你的?”
昝欢害怕地点点头,想到什么又摇摇头,“不……不是,是……是给你……你们的。”
赵兰娟想起昨晚去上班时看到外面停了辆搬家公司的车,了然地笑了笑,“你是隔壁刚搬来的?”
见漂亮阿姨笑了,刚才的惊恐仿佛也跟着一扫而空了,昝欢点点头,胆子也大了些,指指地上的西瓜,“我妈叫我送来的,可惜……”她下意识看了眼一旁规矩站着的男孩,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说:“坏了。”
赵兰娟大概也知道怎么回事了,回头瞪了眼自家那捣蛋鬼,将昝欢从地上抱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又指挥自家儿子将摔烂的西瓜抱回屋。
“瞧你,哭得像只小花猫。”赵兰娟一直想生个女儿,如今见着这么水灵一丫头,怎么看怎么喜欢,她摸摸昝欢汗津津的额发,笑道:“来,跟阿姨进屋,给你洗把脸。”
两家人的友谊因为一个西瓜彻底建立起来,而昝欢也因此喜提了一个外号——花猫。
小区里同龄的孩子不多,昝欢初来乍到,只认识许徵,赵兰娟便时常叫自家儿子带着她玩,昝欢碍于第一面的不良印象,一直不大愿意,但又怕妈妈担心她到新地方交不到朋友,只好硬着头皮跟在许徵后面。
许徵老喜欢拿“花猫”取笑她,昝欢对他的印象本就不好,因为这个外号,印象更坏了。
昝欢对许徵坏印象的改观,是在一年级下册,那时候语文老师还没有教查字典,但许徵已经有一本全新的新华字典了,刚拿到手就来跟昝欢炫耀,说是他大姨送他的生日礼物。
昝欢的父亲是个卡车司机,在她五岁那年车祸去世了,父亲全责,保险公司不予理赔,反而要赔偿这起车祸的另一个受害者,家里的重担从此便落在母亲佘秀琴一个人的肩上,为了尽快还清赔偿款,佘秀琴只好把房子卖了,带着昝欢租住到了幸福里。
家里的劳动支柱没了,还欠着债,生活自然一落千丈,别说最新的新华字典了,平时的伙食都比以前简单了许多,何况学校老师还没有教到查字典,也没有要求学生必须买,昝欢自然不可能拥有。
但昝欢还是很羡慕许徵,毕竟同级很多同学都没有,但他已经提前拥有了别人所没有的东西。
那天两个班一起上体育课,许徵当着所有同学的面叫昝欢的外号,面对诸多同学的嘲笑,昝欢又羞又恼,直接给气哭了,许徵怕她回家告状,哄了半天没见效,最后把放书包里捂了几天的新华字典拿给她,“借你玩两天,随便炫耀去。”
昝欢可没他那么肤浅,她听许徵炫耀了两天这东西的神奇之处,就想见识见识,问他:“你会查吗?”
“当然。”许徵一脸傲娇:“我妈已经教过我了。”
昝欢心生艳羡,佘秀琴忙于工作早出晚归,平日里辅导昝欢作业的时间都没有,更遑论教查字典了。
许徵见她不吱声,立马顺杆儿爬道:“我教你吧。”
昝欢便也顺着台阶下了,许徵立马讲条件,“不许回家告我妈说!”
昝欢撇撇嘴点头应了,抚了抚字典全新的硬壳封皮,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桌肚里。
下午五点,班主任布置完作业宣布放学,昝欢正将课本连同字典一起往书包里装,突然听到前桌的何娜娜大喊一声,“谁拿我字典了?我字典不见了!”
七八岁的孩子,有点什么就喜欢到处炫耀,继许徵炫耀字典后,年级里不少同学回家跟父母要,昝欢班上也有几个同学买了,何娜娜就是其中之一。
她这一喊,教室里的同学都朝她看来。
何娜娜家境好,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性格也比其他同学骄纵些,见同学们都把目光放到了她身上,仿佛很得意似的,叫嚣道:“肯定是你们谁偷了。”
大家纷纷说没有,何娜娜并不相信,哭着说是她爸爸昨天刚给买的,硬要翻看所有人的课桌和书包。
‘拿’和‘偷’的定义可不一样,才一年级的孩子,要是养成了偷盗行为,那就是作为老师教育上的失职。
班主任也跟着问了一遍,见众人摇头不认,只得挨个查看同学们的桌肚和书包。
当昝欢书包里全新的字典被放到桌上时,何娜娜脸色大变,眼睛里的泪花也消失不见了,指着昝欢恶狠狠地喊道“你是小偷!”
昝欢哪背得起这个骂名,忙摇头否认,“不是我,我没有偷你的字典。”
九几年,许多家庭都很一般,虽然说一本字典并不会贵到哪里去,但一般来说,学校没有要求,许多家长也不会花那个钱提前给孩子准备,何况昝欢家里的条件班主任最是清楚不过,他指着桌上的字典,语气比刚才严肃多了,“那你这字典是哪来的?”
昝欢从来没被老师这么严肃地质问过,更遑论周围还有这么多同学看着,她吓得快哭出来,解释的话也支吾着说不明白。
“肯定不可能是她自己买的。”何娜娜哼道:“她家可穷了,衣服都舍不得天天换,哪有钱给她买字典,肯定是偷的我的。”
对方一口一个偷,昝欢越是着急辩解越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连班主任都皱起了眉,“昝欢同学,这字典要真是你拿的何娜娜同学的,就还回去,下学期会教到查字典,到时候人手必须有一本,到时候你再跟家里说买就是了,但是不可能私拿同学的,这是不好的行为。”
昝欢摇头,“我没拿,这不是她的。”
“老师您听,她都承认这字典不是她的了。”
昝欢:……
正僵持着,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带着些许稚气的童声,“不是她的就是偷的你的?难道就只有你家有钱买得起吗?告诉你,那是小爷我送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