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前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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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城舞剧院内的舞台上，四周灯光渐次收拢，逐渐变暗的追光灯下，随着女人对镜轻点朱唇的动作，雷鸣的掌声淹没凄婉的背景音乐，宣告着此场演出完美落幕。
待舞台完全变暗，昝欢从左侧快步退场。下台阶的时候右脚顿了一下，她微微蹙眉，酸疼的感觉有些明显。
“欢欢姐，演出很完美，跳得太好了！”
听到声音，昝欢侧目看去，是下一场演出的女演员，刚毕业就被部长倪敏挖了过来，昝欢看过她的表演，很有潜力，今天应该是她在这儿正式登台的第一场表演。
昝欢弯了弯唇，眉眼间的疲色一扫而光，取而代之是扬起的骄矜淡笑，“你也很不错，演出加油。”
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小姑娘握拳打气，冲昝欢咧出一个纯粹的笑，深吸一口气，这才快步往舞台另一侧小跑过去，那边她的伙伴们已经做好入场准备了。
昝欢目送着那抹轻盈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后台一角，眼前莫名浮现出自己第一次登台时的样子，比之更年少，更青涩，也更茫然和胆怯。
时光仿佛跟着那片幕布回到了多年以前，昝欢摇头笑笑，如果那时自己没有因为别人的随口一说而选择跳舞，那她……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嘴角笑意收拢，岁月仿佛化作一抹苦涩萦绕在轻抿的薄唇之间。
哪有那么多如果，那些不掺杂任何芥蒂的青春年少，早就回不去了。
右边脚踝因为举步再下落的动作透着隐隐不适，台阶仅几步，从舞台到化妆间，下过台阶后要走过一条长长的窄廊，再左转。昝欢却行得很慢，不是因为脚上的不适，更像是在告别她走过的漫长的舞蹈生涯，以及，永远不可能再回去的青春和悸动。
昝欢跟路过的几个工作人员打过招呼，推开化妆间的门，发现里面已经没什么人了。她这才恍然想起，自己的表演排得比较靠后，今晚剧院的演出也已经快结束了。
她坐到化妆凳上，对着镜子拆头上的假发包和钗环。
镜子里的女人妆面淡雅清新，湖蓝色彩绘细细长长的一条勾勒出上挑的眼尾，于黑色眼线之间，白色彩绘点缀随意，像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摇摇欲坠的几颗星，与颧骨的胭脂交相辉映，平添几分媚色。
昝欢审视镜中人，抿直的唇角乍然上翘，黑色眼瞳中盈出一汪笑意，十几年的舞台生涯即将结束，她在以这种方式与镜中人道别。
化妆间的门被人猛地推开，倪老师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欢欢，你瞧谁来了？”
昝欢下意识循着声音转脸看去，脸上笑意还未来得及收起，就这么大喇喇对上门口那张瘦削的俊脸。
未散去的笑容就这么僵在了脸上，昝欢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许徵。
他们有多久没见了？
昝欢试着回想了一下，大概是她办订婚宴那天之后吧，满打满算，三个月？抑或半年，或许更久，具体多久昝欢已经记不清了，也不太想去花费精力回想计算。
昝欢就这么怔怔地望着门口那人，原是两小无猜的二人，却像隔着数重山海，一时间竟不知要怎么开口打这个招呼。
倪敏像是没察觉到二人之间诡异的沉默，冲昝欢道：“卸完妆直接去飞凤楼，部里小聚，也算你跟大家道个别吧。”说完又朝她挤眉弄眼，往许徵身上斜了两眼，意义颇深地道：“可以带家属哦～”
听到暗示性这么强的话，昝欢才慢半拍地想起来，她和许徵分手的事，同事们并不知情，想来这人这时出现在这里，定是让倪老师误会了。
昝欢张了张口正欲解释，倪敏已经转身拐出了化妆间。
提起的一口气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卡在喉间，有种不吐不快的滞涩感，连带着胸腔都泛起一阵不痛快的憋闷。
昝欢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没什么异样，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你怎么来了？”
说罢视线往她身后睇了两眼，门外是空荡荡的走廊，除了偶尔有一两个拿着道具的同事经过之外，并未看见别的什么人。
像是看出昝欢未出口的疑惑，许徵往里走了两步，说：“我一个人来的，没别人。”
昝欢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她发现，自己如今再听到许徵这话，已经没有当初蓦地松口气的松快感了。
她收回目光“哦”了声，重新对着镜子，慢条斯理地卸眼角那抹湖蓝色的彩绘。不再对着人后，语气便显得更为自然了些，“找我有事吗？”
“表演很精彩。”许徵说。
“谢谢。”昝欢说。
许徵没有立马接话，再次陷入沉默的两人将刚刚好不容易稍显活络的气氛再次拉至冰点。
昝欢不善于与他在这样的氛围里相处，没话找话地主动开口：“票不好买吧？”
今天周五，又是元旦，很多外地游客过来宁城旅游，剧院的演出票也比平时更卖座。
“还好。”许徵说着又往里走了几步，“来之前有给你发微信，你应该在忙。”
那道身影猛地出现在镜子里，与她一前一后，昝欢的视线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与之对上，慌乱像是这么多年早就融入神经系统的本能，她下意识垂下眸，右手已经摸向了抽屉里的手机。
指尖触到手机坚硬的外壳，昝欢霎时冷静下来，这种听到对方消息立马看手机的下意识反应早就应该改掉才对，她厌恶自己还没能彻底改掉的习惯反应，又不好当着许徵的面将手收回，只得硬着头皮将手机拿起来。
屏幕识别面部自动解锁，微信图标右上角有个红色的‘2’，昝欢故作随意地点进去，未读消息按收到的时间远近排着序，许徵的名字在第二排。
“我和思雨不会结婚。”
许徵的话突兀地在身后响起，震得昝欢背脊发麻，连带着指尖都颤了一下，倏地点在第一排的未读消息上。
——我在剧院门口。
“我和她分开了。”
消息内容跳入眼帘的同时，许徵的话也适时钻入耳中，昝欢僵在化妆凳上，一时不知是目之所见让她怔忪还是耳之所闻更为惊心。
她不由想起多年前的某一天，她无意间听到许徵和袁思雨分手的消息，当时心情如何？或许有惋惜和伤感，但更多的是不能宣之于口的窃喜和冲动。
时至今日，早就物是人非了，再次听到这个消息，平静的海面或许还是会激起涟漪，但已经不足以掀起什么惊涛骇浪了。
或许是心境随着年龄在增长，年少时赴汤蹈火的情感也能随之冷却；又或许，眼睛长在耳朵前面，虽然看到的和听到的同时涌入脑中，冥冥之中，好像已然排好了顺序。
“欢欢，我来找你，是想你再……”
仿佛知道对方要说什么，昝欢一颗心也随之提了起来，又像是害怕听到般，她急不可待地打断他，“许徵，他来接我了。”
一个‘他’字，让许徵怔在原地，口中未完的话也悉数堵在了嗓子眼，化作一股难言的苦和涩。
许徵略显受伤的神情烙在镜面上，视线相交的那一瞬，昝欢匆匆瞥开视线，仿佛多对视一秒就要心软，而他，最是知道怎么让她心软。
半分钟前看到的那条微信消息适时浮现在脑海里，还未成型的心软顿时化作心虚，昝欢没再看身后的许徵，起身进了里面的换衣间。那样子，说是落荒而逃也不为过。
昝欢换好衣服出来，被搅扰的心绪已经平复下来，化妆间内空无一人，许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想到对方未能说出口的话，松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心口空落落的。
今夜的演出已经结束，剧院门口还有些拍照打卡的游客和观众，赵斯昂姿态慵懒地靠站在车边，左手把玩着一支铜色的金属打火机，握在手中太久，机身带着些许温意。细长的眼睛隐在两片薄薄的镜片之后，上挑的眼尾自带三分笑意，视线越过人海落在前方某个点上，专注中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温柔。
昝欢从侧边的员工通道走出来，夜风掀起大衣一角，内里打底的车厘色旋裙被风带得紧贴在腿上，勾勒着婀娜身段，风中夹杂的凉意寻着衣摆缝隙往里钻，彻骨的寒冷立刻袭满全身，昝欢将身上的大衣拢紧了些，一边往外走一边抬首张望着。
从她出来那一瞬，赵斯昂就已经看见了她，此刻见她东张西望一副找人的样子，他却没有立刻上前。
他喜欢看她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样子，脸上会不自觉地带着些许急切和期许，看到人时，嘴角会下意识地微微上翘，那双灵动的杏眼中仿佛只装得下自己。那一刻，赵斯昂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他很享受这种短暂的满足感。
拍照打卡的人散去不少，昝欢抬首逡巡一周后，落在斜前方的某个点上。
赵斯昂靠站在车边，身上的黑色西服几乎与同色车身融为一体，但他身姿挺拔，一双长腿站在哪儿都能不自觉成为一道风景，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昝欢冲他扬了扬手，举步朝前走去。
行至近前，昝欢拢着双手放在唇边哈气，半仰着脸问他：“你怎么会来？”
刚确定关系时，赵斯昂有意接送，被昝欢一句“不用麻烦”给婉拒了，至此，他便没再提过，今天突然过来，算是没有提前打招呼的自作主张了。
赵斯昂垂眸扫过她被冷风扫得些微发红的鼻尖，克制住将人拽进怀里的冲动，替她打开副驾的车门，语气随意道：“正好在附近，估摸着你这边快结束了，顺道过来碰碰运气。”
昝欢点了下头，脸上难辨喜恶，弯腰坐进车里。
车子并未熄火，车内暖气很足，昝欢只觉一头扎进热源里，一整个被温暖包裹着。
昝欢微曲起右脚，手掌在脚踝处轻轻揉了两下，赵斯昂系安全带的时候瞧见，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脚又疼了？”
“可能最近练得有些猛了。”昝欢不甚在意道：“休息几天就好了，反正接下来有大把的时间。”
赵斯昂没再接话，示意她系好安全带。
“送我去飞凤楼吧。”昝欢说：“倪老师他们说要聚一聚。”
赵斯昂点了点头，脚踩油门，平缓地将车驶进主路。
舞剧院到飞凤楼不过十分钟车程，许是因为过节的缘故，这个时间路上的车辆和行人居然还不少，赵斯昂车开得很稳，既不抢道也不会在车辆少的路段刻意加速，昝欢为了今天的演出能够圆满成功，最近练得有些狠了，被车内暖气一激，疲惫来势汹汹席卷上头，眼皮竟有发沉的迹象。
几分钟后，车在路边停下，昝欢掀开薄薄的眼皮，“到了？”
“还没。”赵斯昂说着解开安全带，“你在车里等我一下。”说罢也不给昝欢反应的机会，径直下了车。
车门打开的瞬间，灌了点冷风进来，吹散了几分困倦，昝欢瞧着那双大长腿拐过车头，寻着视线，进了右边一家连锁药房。不到两分钟，赵斯昂便走出来了，左手拿着个细长的盒子。
昝欢算不得是一个心思敏锐的人，但这一刻，她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心口没来由地被一根看不见的细线拉扯着，带着点陌生的酸楚。
赵斯昂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是径直拉开了副驾的车门，边拆开药盒边蹲下.身，“脚伸出来。”
昝欢哪有那么娇气？何况这会儿还是在人来车往的马路边，她摇摇头，“没事，等回去再……”
“脚伸出来。”赵斯昂难得无视她的意愿，坚持道，“不是还要去跟老师吃饭？等回家都后半夜了，又累又困的，哪还想得起来抹药？”
昝欢惊讶于自己的习性竟早已被他摸透的同时，又觉得此话在理，何况以赵斯昂这坚决的态度，想来再拒绝也无济于事。
赵斯昂替她脱掉鞋袜，让她曲着腿踩在自己膝上，冷风无孔不入地从半敞的车门往里钻，刚拂过带着温意的脚面，昝欢还未来得及感受到那股寒意，脚背便被一温热的大手盖住了。
厚实的大掌隔绝了风中的寒意，掌心阵阵暖意透过脚背那层薄薄的表皮导进血液中，迅速蹿遍全身，最后停留在脸上。
脸上热意明显，昝欢不好意思地往回缩了缩脚，却是坟丝未动，她羞窘道：“没洗。”
赵斯昂头也不抬道：“干净的，没味儿。”
昝欢：……
昝欢的视线落在对方浓黑的发顶上，脸上热意更显，立马挪开，又落在放置在一旁的药盒包装上，瞥到上面的药名，昝欢怔了怔，是自己平时擦的那款。
她脚上的伤不算严重，平时也极少会用药，最近为了今天这场演出，练得有些狠了，偶尔会抹一抹，有一天抹药的时候正好赵斯昂回来看到。没想到他会记下药名。
脸上的热意顷刻化作暖意涌进胸口，闷闷胀胀的。
车就停在路边，过往行人的说话声和惊叹声钻入耳朵，昝欢循声望去，只见两个女人摊着手仰面看着漆黑的夜空。
昝欢下意识跟着抬起头，这才发现，从剧院过来不过几分钟，居然下起了雪。
雪花轻飘飘落下，被寒风带着翩翩起舞，一两片落在赵斯昂乌黑的发顶上，一瞬被湮没了踪迹。
昝欢将手伸出车门外摊开，雪花飘落在掌心，任冰凉的触感浸进皮肤里，她说：“下雪了。”
赵斯昂抹药的动作未停，鼻腔意味不明的‘嗯’了声，“今年初雪挺早。”
“赵斯昂。”昝欢收回手，盯着他的发顶说：“一会儿，你陪我一起去飞凤楼吧。”
脚踝上的触感猛地一顿，视线所及变成了赵斯昂略带疑惑的神情。
薄削的侧脸，直挺的鼻，以及藏在薄薄镜片后那双隐匿锋芒的瑞凤眼，昝欢一直清楚，赵斯昂是个名副其实的帅哥。
视线相交半晌，赵斯昂缓缓起身，左手撑着车顶，微弯着腰，宽厚的肩背将风雪隔绝在外，英挺的眉眼因为上挑的眼尾勾出三分笑意，身高优势的缘故，隔着薄薄镜片看过来时，无端生出几分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他看似随意地张口：“为什么？”
昝欢被他盯得脸热，不大自然地扯了扯嘴角，说：“倪老师说，可以带家属。”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1：前度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