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萨门托》塞巴斯甜

11、第九章 [肯亚]圣光中的斯安科特

　　冰封节后的第十八天，奥菲山脉上已寻觅不到斑头雁的踪影。在两个月前，数以百万计的斑头雁就乘着冬季寒流，横跨大海，飞越平分半球的中洲线，在萨默斯大陆以北的肯亚大陆，找到了新的栖息地。
　　黎明时分，斑头雁群正在树枝上沉睡，不远处的草垛旁，一头刚出生的小蹬羚哼哼地轻叫了几声，它抖了抖鼻子，似乎在下意识地辨识妈妈的气味，随即又安心地陷入了美梦。然而，小蹬羚在寂静中的那声轻叫似乎惊动了天空中的星星，在深蓝天幕中，亿万群星的光泽渐渐黯淡。
　　将明未明的混沌里，一只红嘴雀昂头发出了嘹亮的鸣叫。这仿佛一个神启，在无限远处点燃了一支火把，灼烧着天与地之间的裂隙，使那血红的朝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
　　透过如同燃烧着的云层，金色的光线渐次照亮广阔无边的草原，奔腾不息的埃尔吉河，高耸连绵的普罗菲特山脉。温暖的光束亲吻着山脉脚下旅人的脸庞，帝都城内少女的睡颜，北方大陆冰冷的石板，以及陡峭绝壁盛开的花朵。
　　一只岩石上的海鸥抖了抖翅膀上的露珠，鸣叫着开始追逐日光的轨迹，沿着伊沙克山长达万阶的群星之梯向峰顶飞去。太阳越升越高，它身后的同伴也越聚越多，成千上万的海鸥形成了一阵雪白的飓风，它们昂着脖子，舒展着翅膀，穿梭在浮动的云海，于金色的晨光里不住地清鸣。
　　就在海鸥群抵达峰顶的那瞬间，一声恢弘的钟声轰然而响，顿时，天光大亮，万物生辉，无数光线射向那矗立在大陆极北的塔楼，照亮了它巍峨的石门，古朴的墙砖，精致的浮雕。自波涛汹涌的海面向峰顶望去，那塔楼仿佛一个顶立在天地间的神诋，沐浴在圣光中，亘古不变。或许，人们将世代讲述关于它的传说，并敬畏地低吟出它的名字——
　　斯安柯特。
　　这个肯亚大陆最闻名遐迩，或者，最臭名昭著的学院的名字。

　　“我们在黑暗中前行，我们在愤怒中宽恕。”
　　此时，在斯安柯特学院的帕拉丁殿，一个金色短发的小男孩正漫不经心地念完餐前祷告语。话音刚落，他胸前的银色挂坠就闪过一道绿色的光芒。小男孩对此毫不在意，他将脚上的小牛皮靴胡乱踢到厚实柔软的针织地毯上，然后将两只脚架在铺着雪白蕾丝的餐桌上。顺着小男孩莹白纤细的脚踝向下，你能看到两个圆乎乎的脚趾惬意地钻出花纹精美的白袜子，尽情地呼吸着初夏潮湿而温暖的气息。接着，小男孩扒了扒自己的领口，将缀着铂金链的领结取下，然后，他就像一只挣脱桎梏的狼，开始撕咬银制餐盘里的鸡肉，并迅速将它们消灭殆尽。在失去了鸡肉的遮掩后，鲜嫩的青菜和胡萝卜在光可鉴人、花纹繁复的餐盘里显得愈加水灵娇俏。然而,小男孩却本能地皱起了眉头，这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脾气暴躁的小老头。小男孩克制着自己想把盘子砸掉的冲动，冷静地在心里默默地计算：如果今天中午把青菜和胡萝卜倒掉，那就要扣掉两点，可昨天为了买马修斯的针爆已经花尽了账户里的点数，账户余额为负的话，恐怕连早饭都吃不起。所以，为了明天的早饭，就是死也要先把这见鬼的毒药吃进去！

　　而在帕拉丁殿的南侧，同样处在海拔3000米的索瑟拉斯殿里，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岁左右的级长正在做新生宣讲。他声线冰冷，笑容矜持，身姿挺拔，衣着华美，如同一位弗格森贵族，只要你别细听他说的话：
　　“听着，小兔崽子们，我只给你们四个忠告。因为我他妈的从不讲废话。第一，斯安柯特没有王法，只有实力才能让你们这些小鸡仔活下去。这里没有可没有护着你们的老师妈妈，你就算杀了人也没有什么狗屁警卫队来抓你。第二，你胸前的挂坠是你最重要的东西，你他妈上课、吃饭、喝水、睡觉都得用上它，不过，别担心，只要你没死，这破玩意就丢不了。第三，把下面这句话钉进你的脑子，我只说一遍——‘自、愤、怒、中、宽、恕，在、黑、暗、中、前、行。’！你们每天三餐、睡前都得说一次，缺一次扣一万点，哈，一万点，你就等着饿死吧。最后，祝你们他妈的都心情愉快，永远别来找老子抱怨。”
　　气势凌人的级长伸出右手在空中优雅地划了个圈，仿佛给一出华美的歌剧打了个休止符。然后，他就凭空消失了。
　　七八个新生们面面相觑，显然还处在状况之外。光滑明亮的大理石地板倒映出他们破烂肮脏的矮小身影。就在半个小时前，他们还是一群无家可归的孤儿，迫于生计只能试尽一切方式赶来参加斯安科特一年一次的入学测试。
　　他们渴望寻求一个坚实的庇护，哪怕代价是要为守护这个古老而腐朽的王国付出一生。他们就像斯安科特每一届的学生一样，拖着年幼的身躯从普洛菲特王国的各个角落赶来，风餐露宿，无人指点，无数次从饥饿和死亡的深渊中逃脱，只为一个在偶然中听闻的希望而坚持着。
　　当他们花费数月甚至数年，穿越肯亚大陆的沙漠和绝壁，躲过野兽和恶意的袭击，跋涉至普罗菲斯山脉，终于登上伊沙克山长达万阶的群星之梯来到斯安科特宏伟的大门前时，梦想以一种难以置信的轻易降临在他们的身上。学院大门在辉煌的晨光中准时开启，一位像鲜花一样娇嫩的少女出现在他们面前，微笑地沉默着伸手轻抚过他们每个人的额头，霎时间，身体的饥饿、伤痛与疲倦都消失无踪，灵魂沉浸在一片温柔的泉水中颤抖。他们被施了法术似的无法思考，只是听从本能跟从着少女走进那比梦境还要美好的世界内。无数高低起伏、沿着地势矗立的象牙白色巍峨建筑映入他们的眼帘，仿佛整座普罗菲斯山都是人工建造的宫殿。少女领着他们在延绵不断盘旋而下的露天石阶中行走着，各式各样精美绝伦的雕塑、壁画略过他们的身侧，直到他们进入了一所几乎被藤蔓覆盖的古老宫殿。
　　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板映出了高耸抵天的穹顶上繁复华美的壁画，也映出了这个巨大寂静空间中他们渺小的身影。这种沉重的压迫感迫使这群孩子们惊醒过来，但当他们环顾左右时，却发现少女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他们屏住呼吸，僵直着身体等待着命运的袭击。然而，那位突然出现的贵族般的少年说着用词粗俗却音调纯正的通用语漫不经心给了他们四点“忠告”后也消失了，他们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没有侮辱，没有刁难，没有各种残酷不堪的测试。一切想象中要出现的苦难都没有出现。他们惶惶不安地相互对视，不知道他们还将面对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大厅上响起了一串脚步声，紧接着，更多的脚步声响起，人群如潮水般从各个角落涌进。有的人穿得和他们一样破烂，揉着眼睛无聊地打着哈欠；有的人全身披着黑袍，像一阵阴风般无声地飘过；有的人穿着金丝镶边的骑马装，正伸手抚平白丝手套上的褶皱。
　　然而，无论是谁，在经过这群可怜的新生面前时，总是亲切的给他们一个拥抱。他们或是蹲下身子轻轻圈住他们的身体，或是热情地把他们举起来，又或是具有安抚意味地轻拍他们的后背。这无声的善意如此自然，如同重逢的家人一般。也直到这时，这些新生才模糊地感知到，他们已经成为斯安科特的一员了。
　　如同每一届斯安科特的学生一样，他们在经历着各自的苦难之后相聚在这里，每个人怀抱着自己的故事和自己的坚持，像一粒尘埃般在恢弘的圣光中相遇彼此。
　　之后，他们会像所有斯安科特人一样渐渐明白，在这里，没有人会试图改变他们，也没有人给予他们无偿的保护，他们将会凭借自己的力量了解这里的规则，掌握新的生存方式，将自己打磨成一柄守卫王国的剑，兑现自己在踏进大门时就永刻在他们胸膛的义务，兑现千年来斯安科特未曾改变的诺言——
　　自愤怒中宽恕，于黑暗中前行。

作者有话说

　　声线冰冷、笑容矜持的级长大人：“不给我留言，就祝你们都他妈的都心情愉快，永远别来找老子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