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章 [肯亚]夜神的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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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新生。以及，今年的弑典将会改革。”一道突如其来的男声响彻大厅，大殿主席台上出现了一个众人熟悉的身影。
他微微抬手，帕拉丁大殿在瞬间鸦雀无声。有人给新生们使了个传信术，“我们的院长，老头德洛。”
被称作老头的男人身着灰色的长袍，宽松的衣料遮挡不住他高大的身形和隆起肌肉。辉煌的晨光透过大殿穹顶的玻璃照向他原本隐在暗中的面孔，抚过他象牙白色光滑的肌肤、金色的发丝，并留恋地亲吻着他高挺的鼻骨，最后在他琥珀色的瞳仁中刻下太阳神的祝福。他像年轻的战神，手无寸铁也气势逼人——任谁也很难想象他已担任了几百年的院长职位。
德洛院长微微伸出左手做个了邀请的手势，阴影中便出现了另一道身影，此人一身笔挺的灰色军服，衣上一排六颗银色的飞鹰浮雕纽扣，比铂银更冰冷的是他的神情。
再没有人敢轻易使法术——面对普洛菲特王国情报部的部长，很少有人敢轻举妄动。
部长传递的消息简单直接：“东部边界的原始部落出现不明暴动，我们需要贵校学员进行长期潜伏。与贵院长进行协商后，我们决定安排今年原本要通过弑典的毕业生执行该项任务。立功的学员将获得军部嘉奖。”
德洛接过话题，“本次任务将代替弑典成为毕业考核，通过标准与弑典一致，一年后幸存即通过。合格者均将直接升入军部。任务将以小组形式分配，为公平起见，小组成员将随机组合。”
德洛伸手在空中轻划，大殿的大理石地板上便出现了十一个光圈。他对台下众人比了个请的手势，“现在，请诸位祈求倪克斯的旨意。”
四十四位毕业生纷纷握紧胸前的挂坠。片刻，众人手心浮现出了漆黑的数字标记。地上的光圈也显示出了各人所对应的数字。
刚被青菜和胡萝卜折磨得反胃的德莱克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手心显示出“十二”，还没来得急表示更多的不满就已被传送到了光圈中。他抬头看着同处一个光圈内的另外三个人：一个女人，两个男人。见鬼，竟然还有一只猫。
大厅中见到分组结果的众人不禁开始窃窃私语，德莱克所在的组无疑获得了最多的关注，“哈，一个婊子，一个傻子，一个矮子和一个瘸子，感谢夜神的慈悲吧。”
“矮子”德莱克对议论声充耳不闻，倒是冷着脸对那只趴在主人肩头的虎斑猫行了十五秒的注目礼，坚定了要单独行动的决心——一光是看到那些柔软娇嫩的小动物就觉得手足无措，以后要是一起行动那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
虎斑猫的主人很有风度地向德莱克介绍，“这是巴特，他是位风骚的小少爷。”
小巴特系着蓝色绸缎领结，高傲地抬了抬下巴。
德莱克将手伸到巴特少爷面前，“……康菲德莱克，认识您是我的荣幸。”
小巴特瞥眼看了看德莱克的脸，终于施舍般地伸出雪白的小爪子在德莱克的手中轻轻碰了碰。
小巴特的主人似乎习惯了猫少爷的贵族做派。他拄着手杖，似笑非笑地向德莱克行了一个标准的弯腰礼，标准得不像一个瘸子：“吾名索恩图斯，愿夜神的旨意与你同在。”
德莱克条件反射般地将左拳抵至右肩行了个四十五度的弯腰礼——感谢生存指南课十年如一的训练。
索恩图斯微微侧身，低头转向小组里闻名全校的美艳尤物：“在下索恩图斯，感谢命运让我们相见。”
语气却寡淡得像无欲无求的圣母。
“小|荡|妇”轻轻竖起食指碰了碰嘴唇：“那命运的名字就该叫做伊莱莉丝巴塔克兰。”
索恩图斯平静地露出一个绅士的微笑：“祝一切如您所愿，巴塔克兰小姐。”
组里的最后一人是个高大健壮的剑士，他有着金黄色的头发，爽朗的微笑，还有热情的声音：“在下科莱森布兰德，感谢伟大的夜神让我们相遇。”
他说完后才想起来要单膝下跪行个骑士礼，却差点撞到巴塔克兰小姐身上。简直就和老妈妈故事里战龙而亡的骑士一样傻里傻气。
和斯安柯特一样臭名昭著的四人小组成员彼此皆不相识。德莱克把斯安科特当作陌生人的天堂，只要他不想认识朋友，他就可以永远没有朋友。十年里，他只上了三门课，唯一认识的只有生存指南游戏课的导师“臭婆娘”博勒珊娜、匕首使用分解课的老师“蒙面”莱托尼，以及他心中永远的神——“机械怪”巴德比特。除了在生存游戏指南课上备受臭婆娘花样百出的折磨，他活得开心极了。
臭婆娘最爱出角色扮演的考题。在她看来，德莱克扮演过的角色中只有几个勉强过关——弗格森贵族，卖鱼商贩，炼金术师，下议会议员，以及瘸腿乞丐。臭婆娘会半夜用棍子打得他满地滚，只因为他的睡姿不像个贵族领主。她逼着德莱克没日没夜补学了两年算术，就为了让他看起来像个炼金术师。德莱克还临摹了上百幅的素描——“看在夜神的份上，”博勒珊娜这样解释，“一个玩弄世界的政客起码得知道怎么观察世界。”
组员确认花不了多少时间，老头德洛举手以示安静：“正午时分请四十四位参与者在落日大门前集合，愿夜神的旨意与诸位相伴。”他微低下头，将左拳抵至右肩，“自愤怒中宽恕，于黑暗中前行。”
所有人跟着齐声念诵斯安柯特的校训，唯有一道冰冷的身影在主席台上静默不语。
人群如日光下的阴影四散入各个角落。德莱克从不关心别人住哪儿。斯安柯特就像一座山脉上的迷宫，人轻易就能隐藏其间毫无踪迹。无数象牙白的雕塑、建筑随着螺旋上升的地势在山路内侧高低错落，像一幅没有尽头的素描。时值盛夏，绿色的攀缘植物以及各色的花朵覆盖了建筑物的表面和间隙，隐藏起它们原本花纹繁复却通体纯白的立面，让斯安柯特充斥着生命的颜色。壁虎、红嘴雀、松鼠……各种生物在建筑物间自由地窜来窜去。
德莱克喂完几只胖乎乎的松鼠，起身慢吞吞地沿着宽阔的石阶向山下走去。“蒙面”大叔莱托尼喜欢把这些连接起整座学院的石阶路叫做“星链”——“夜神带走灵魂，星链指引归途。”
德莱克和“机械怪”巴德比特住一起。老巴德在近山脚的地方有一个铁匠铺。那是他们两个的家。刚来斯安柯特的时候，德莱克和其他可怜的孩子一样在帕拉丁殿有一个自己的房间。那个房间里有张巨大无比的天鹅绒床，雕着葡萄、百灵鸟和雏菊的柏银床柱上系着紫罗兰色的纱罩。很长一段时间里德莱克对天堂的想象都建立在这张床的基础上。住在帕拉丁殿里的人多数会改动自己的房间，但几乎所有人都留下了那张床。
德莱克最早上的课就是生存游戏指南。如果说斯安柯特有什么规矩的话，那么除了背校训，挂吊坠，就是上生存游戏指南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指南课导师。虽然德莱克觉得世界上不可能有比臭婆娘更可怕的老师，但他还是得承认意外的存在。有的人上课的第一天就是盘腿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不能吃饭也不能睡觉，直到因产生幻觉而昏迷。还有人画了一整年的地图，直到他把所有地图都背了下来。
德莱克一直怀疑自己撞上臭婆娘的原因。在斯安柯特，选老师是件非常简单的事情，或者说，是件根本就和你无关的事。只需对着自己的挂坠念出“生存游戏指南”，掌心就会显现出你所对应老师的图腾。在帕拉丁殿大厅的中心有个传送枢纽，只需要把手心的图腾印在传送图阵的中心，再花上一个点数就能瞬间到达老师住所的门口。
难道这只是一场概率的游戏？德莱克很难这么说服自己。斯安柯特人都会有一个独一无二的挂坠，他们称之为“星泪”。每个星泪都呈水滴的形状，然而颜色和材质却各不相同。德莱克的星泪是透明的水晶，镶嵌在蜂鸟图腾的镂空雕饰面上，再以铂金链子相配。老巴特的星泪是漆黑的铁片，背面刻着一把斧头，挂坠系在黑蛇皮绳上。星泪代表着夜神倪克斯的旨意，是倪克斯注视凡间的眼睛。斯安柯特人进食就寝都要通过星泪向倪克斯祷告，并不是为了感谢夜神的慈悲，而是为了在享乐前，自神的眼睛寻到原初的自己。
星泪似乎无所不知，它记录着每个人的交易点数，通晓每个人的日程安排，还能传递信息。德莱克觉得星泪是一个监视器，它背后蕴藏着的是一个人的意志，或许是德洛也或许是别人。但绝不是神。任何通过星泪传达的信息，或许都是凡人意有所图的安排。然而，星泪是身份证，是金币，是地图。丢弃了星泪，就丢弃你在斯安柯特的容身之所。
德莱克离开宽阔的星链石阶，在一个隐蔽的转角处找到了一头怒吼雄狮的雕塑。他仰视着雄狮被藤蔓覆盖的眼睛念道：“光的反面，地的心脏。”星泪闪过一道绿色的光，怒吼着的雄狮就悄无声息地缓缓向左移开，露出了地道的入口。
地道长而狭窄，像蛇盘旋着钻入地底，深入群星之梯也无法到达的地方。蓝色的磷火在石壁上印出德莱克的影子，如鬼魂般颤抖。德莱克闭着眼睛悄无声息地沿着石阶下行，左手抚摸着石壁上的凹痕。直到他摸到一个斧头形状的暗纹时，他停下脚步轻声念叨：“暗的反面，天的眼眸。”星泪的光似乎刺痛了蓝色的磷火，德莱克在石壁上的影子剧烈颤动了一下，随后，石壁向右缓缓移动，露出了地道的出口。
德莱克走进铁铺就看到老巴德正将通红的钢箭放入冰水，滚烫的钢铁遇冷发出兹兹的声响却没有冒烟。这是托莱斯的羽钢，和羽毛一样轻盈，却比钻石还要坚硬。
老巴德听到了德莱克的脚步声，但他却没有抬头。
德莱克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但他知道有些事永远无法逃避。他握紧双手逼迫自己开口，“时间提前了，德洛说让我们今天正午就出发，”德莱克不自然地咬了咬嘴唇，“这次和往年都不一样。弑典和陛下尊贵的走狗搭上了钩。”
巴德比特不关心政治，也对老头德洛的阴谋没有任何兴趣。他唯一关心的就是德莱克就要离开他了。在他眼里，这个可怜的孩子站直了也只有到他腰那么高，胳膊细得好像一握就会折断，可他就要离开自己了。老铁匠不会讲漂亮的话，只能一遍一遍地对德莱克说不。老巴德不明白，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怎么生存呢？可德莱克为了离开斯安柯特和他冷战了整整一个月，这几乎伤透了他的心。
德莱克从未想到他的离开会对巴德比特产生那么大的伤害，他常常暗暗地希望“机械怪”会是他的爸爸，却没想到巴德比特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德莱克几乎就要妥协了，然而每次洗澡的时候他都会看到肚子上的那道疤。他对母亲唯一的印象就是母亲亲吻着那道伤疤说，去找提利亚，去找提利亚。
德莱克甚至有些憎恨母亲，如果可以，他想一辈子都和“机械怪”窝在这个破烂的铁匠房里捣鼓些破烂玩意儿，为什么要逼着他去找什么提利亚呢。可这个名字就像一个魔咒，在他每夜的梦中尖叫。
德莱克站在原地许久，直到通红的羽钢显现出银白的色泽，老巴德也没有看他一眼。他只好转身去他的房间检查行李。
德莱克昨晚就整理好了行李，他刚买的马修斯手雷以及他自己做的其他杂七杂八的玩意儿一个不拉地装在随身箱子里，和莱托尼大叔送给他的羽钢背心放在一起。他把另一个随身包袱打开做了最后的检查，突然很想把臭婆娘昨天硬塞给他的那套骑马装从包袱里拿出来。看在夜神的份上，和野蛮人打交道还不需要穿得那么人模狗样。然而想到臭婆娘那时候的表情，他最终还是原封不动地将包袱系上。
太阳还没有升上头顶，海风吹来的空气中带着潮湿的腥味。德莱克坐在吱呀作响的铁板床上，透过狭窄的铁窗看到波涛汹涌的海面，以及天空中飞翔的海鸥。
他握紧胸前的星泪，轻轻的祈祷。
如果倪克斯的眼睛真的注视着我们，那请让我自其中寻找到答案吧。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章 [肯亚]夜神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