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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妲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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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朝末年,狐妖误国,纣王无道,武王伐纣,最终商朝随着纣王的自焚而崩毁,这在中国是家喻户晓的故事。可人尽皆知的只是“故事”,甚至连“历史”都算不上——那么,在时间中沉淀的真实又能剩下多少呢?
      安娜与兽抵达中国是在一九七五年的十一月,在中原他们感受了在印度从未体验过的严寒。
      兽对寒冷并不敏感,倒不如说它对一切环境变化都不怎么在意。安娜在到达住处时,看到仍身着单薄衣物的兽,开玩笑说地想要把它的头按到开水里试试,它却认真地跟她说,开水肯定杀不了它,用岩浆试试吧。安娜听到这句话,拿着杯子的手颤抖了很久。
      “感冒了吗?”兽关切地问。当然,它不知道什么叫做“关切”,但它在与安娜接触的十多年里学会了,在这种时候就要这样问。
      “……不,我只是在忍住把这杯热茶泼你脸上的欲望。”
      意外地,他们十分顺利地找到了商都所在地。或许是多亏了在那个动荡的年代,无数藏于世间的古董文物被找出、砸碎、丢弃,才让安娜可以借那些碎片顺藤摸瓜吧——但,明明调查之路畅通无阻,安娜却始终郁郁寡欢。兽看到她每天在买当天的报纸,仿佛要在其中找到些什么开心事,但最终结果却总会让她更加失落。
      在来年的一月八日,安娜的情绪达到了最低谷。她失神地看着窗外,而窗外已是雪花飘扬。
      “身体不舒服吗?”
      安娜并未言语,于是兽与她一起沉默。它拿起安娜放在手旁的报纸,看到上面几个版面都在介绍一个生命的逝去。兽对那个人并不陌生,它曾在介绍这个国家近代史的书中许多次的看到过这个名字——连它都能理解,那是一个伟大而传奇的人。
      雪花落在地上的声音,隔着窗户并不可能听到。但兽此时此刻却莫名地想要那北风呼啸着灌进狭窄而温暖的旅店,打破这让它不舒服的寂静。
      “……我就是在这个国家出生的。”
      良久,安娜终于说话了。
      兽下意识地用起了敬语:“听您说过。”
      “我应该跟你说过无数遍,不要用’您’称呼我吧?”
      “抱歉,下意识就——”
      “算了。“少见地,安娜并未深究兽的失言,”我呢,也曾经为了这个国家战斗过。我自始至终把这片土地当成我的故乡,把她当成我的祖国——但来到这里后我很害怕。”
      “我认为只要我们不去与当地人正面冲突,作为合法入境的异国人,遇险的概率极低。”兽做出了自认为极其合理的判断。
      “我并不是害怕那个……也罢,跟你说也说不明白吧。”
      安娜叹了一口气,沉默再次蔓延。
      在第二天,安娜因为严重的感冒病倒了。而那天,是他们预定要去刚刚确认的朝歌古城遗址的日子。
      看着窗外仍未停息的大雪,安娜丢给了兽一个窄挎包,里面是一张地图,以及纸和笔。
      “你自己去吧。”安娜将头埋在枕头里,这样吩咐兽,“把你见到的一切都记下来——如果你真能找到’她’的话,说不定也能把她带回来呢。”
      向着白雪皑皑的太行山,兽就这样开始了艰难而漫长的、独自一人的旅途——
      本应如此。
      那旅途短的可笑——离旅店不出千米,兽便提前到达了终点。长黑发湍流般直落于厚厚白雪,头顶上两只竖耳微微抖动,那身着古朴长袍、带着异质美感的非人之物背对着兽,正安静地伫立于在雪原中间。
      “真是巧遇,”狐妖回眸,浅浅一笑。
      “你知道我要来吗?”兽问。
      狐妖转身:“那还怎么称得上巧遇?”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兽问。
      “我曾见证一个王朝的覆灭——就在我,不,就在’臣妾’站的地方,他与他那可摘星辰的高楼一齐烧尽。”
      兽只是觉得她答非所问:“那只是曾经。和今天又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隐约能感到,同样的事情看上去正要再次上演,来此怀恋下过往罢了。”
      兽不解:“你是永生的异兽,怎会有这样感时伤怀般的举动?”
      “你同样永生,不一样在担心一凡人安危?我不叫华阳天,不叫玉藻御前,我理应只是己妲——而这里是我的故乡。”
      兽只是摇头。它认为她在狡辩:“可分明是你和纣王的残暴亲手毁了商朝。”
      “既已是历史,那自然只能任由后人评说——就连亲历者的我,三千年过去也无法去澄清。我或许的确难咎其责,但你又怎么敢断言帝辛所为皆是暴行?你明明一点也不记得。”狐妖的笑容凄惨而又悲哀。
      兽无法反驳。
      “而现在,我只是一个旁观者罢了,”狐妖继续说着,“这个国家的混乱之中可没有什么乱力怪神作祟。”
      “那么,你想做的就只是见证再一次的覆灭?”
      狐妖没有回答,只是陷入沉思。
      兽并没有选择等待。
      它继续问:“跟我走吗?或许在新的世界找一个新的身份也 不是什么坏事。”
      “痴心妄想。我永远属于这片土地,即便鹿台已塌。”狐妖苦笑着拒绝。
      “当我求你。”
      “你就算跪在这里求三千年也无用。”
      兽在那瞬间真的打算求她三千年,但即便它的确做得到也并不难做到,安娜也不可能等那么久。
      于是它放弃了。它将方才的对话,一句一句用笔写在笔记本上,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对我来说,你算是长者。”突然,狐妖再次开口了,“活了那么久,虽然你不记得,但你一定见证过比我更多朝代的诞生与覆灭。因此,作为礼节,也作为见面的纪念,给你点小礼物吧——请张开手。”
      兽照做了。比雪更加轻盈的什么缓缓地落在了兽的手上,那是一根散发着黄宝石般光辉的尾毛。兽慢了一拍才转过头去,但方才狐妖站立的地方却只剩下了一片洁白。
      而狐妖最后的话,这才悠悠传来。
      “我并不是为了见证这个国家的覆灭,因为如今的她早不是三千年前那样脆弱。即便曾经的王者与伟人逝去,新的勇士们也会前仆后继,因此,她会站起来,跨过这个灾难的时代——而我正是想要见证她的新生。”
      兽将忠实地记录了一切的笔记本交回给了安娜。安娜开始读时面无表情,合上后却失声哭泣。
      “我可以相信她吗?”带着泪痕,安娜问。
      兽怎么也回答不出“我不知道”四个字。不记得自己出身何处的它,自知自己体会不到安娜那份家园动荡、故国危急的伤感,但它也做不到继续让那伤痕加深。
      因此,最终它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距那五十年后的现在,兽再次站在了当年遇到狐妖的地方。此时此刻,这个国家已是当初难以想象的强盛与繁荣。它开始后悔当初没有对安娜表示肯定——那一定会让她破涕为笑吧。
      眼前早已不是当初遇见狐妖时的荒凉雪原,而是旅游名胜朝歌古城的一角。这里会有着什么呢?它向前走了一步,想要寻找出安娜留下的蛛丝马迹——但还没等它发现什么,它的手机便传来了铃响。
      那是一封没有发件人的短信。附件里,是一份报告。
      那是一张DNA鉴定书,密密麻麻的各项数据上,兽只看得懂名字。
      ——“苏妲己”。上面这样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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