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廊桥遗梦》超暴蜜月

6、痴人之梦

　　午饭过后，再没有人说话。

　　一场无声无息的告别蔓延开来。他知道自己该走了，却知道她也在渴望他留下。

　　但他的大脑封闭术被划开了一道口，记忆浆液从里面无止尽地流出。

　　他要继续向南，到詹姆和莉莉指示的地方，在那里等待猫头鹰的传信。他们会告诉他，这些日子里伦敦发生了什么，狂欢派对持续了几日几夜。

　　他还会叫上月亮脸。他们要回一趟霍格沃茨，去找出活点地图。他们会给密道和后厨做上掠夺者专属的标记，十一年后，哈利会循着指引，走过他的父母和教父曾走过的道路。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片刻也不能滞留了。

　　他起身向外走去，检查了一遍摩托——没有问题，气已经充满了。他回到屋内，拿上那只差点惹出麻烦的水壶，收拾好背包，向外走去。

　　白雾茫茫，鸮啼声不绝于耳。

　　跨上摩托，轰鸣声中，他意识到自己在试图不告而别。

　　“西里斯。”

　　他回头。凯蒂扶在门边，雾气笼罩下，她的脸再次像一张溶化在水中的假面，用猫一样变幻莫测的眼睛注视着他。

　　“那真的是一个克莱因壶吗？”

　　“是的。”

　　她翻开又一页报纸。

　　“但这条报道上说，克莱因壶是人们幻想的，根本不可能存在于现实。”

　　现实与幻想的分界再次趋于模糊。他打趣般说：“因为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你现在要回去了吗？”她轻声问道。

　　“不会的。我会向更远的地方驶去，一路走到海边。我会在那里等待，等我的朋友寄给我一封信，告诉我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你返航的时候，会再次经过这里吗？”

　　西里斯看着她。

　　他想说不会。詹姆的消息一旦传来，他会立刻赶回伦敦，无论是门钥匙还是移形换影。他不会再回到这座迷雾不散的小镇，不会再记得她那些荒谬的故事……

　　……不，他会记得。

　　他会记得她把胶条塞进轮胎的那一幕，也会记得她给他点燃的第一支香烟。

　　还有那个平行宇宙的谬论——故事只有一面，永远只有这一面。他想。这一路虽然颠簸跌宕，但他在乎的人都平安无事，这就是唯一的结局。

　　“我知道伦敦有机场，你会很快地回到那里，这段经历对你而言不过是晨雾，我对你而言不过是一个过路人。”她落寞地说。

　　“难道我对你不是一个匆匆离去的房客吗？”他好奇地问。

　　“你太像我的爱人了。我曾用我的前半生怀念他，你离开后，我会用我的后半生怀念你。”

　　他用深不可测的眼睛注视着她。

　　她问：“你觉得这里美吗？”

　　他想说，这里像梦一样，仿佛现实都被隐藏在浓雾中，时间的流动都变得柔软。

　　“我们真的不能发生一些什么吗？”她缓慢地说，“我并不是毫无选择地收容每一个流浪的男人。”

　　他事后怀疑过这一刻是否有迷情剂作祟，但最终，他还是否定了这一猜测。因为他很肯定，她说得没错，她再也不会遇见他，而他再也不会回到这座麻瓜小镇。因为再也不会，反倒让这一刻显得像生离死别……一种没有羁绊的生离死别。

　　而且他另有预感，如果不留下来，他会永远地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藏在科学里的秘密，藏在阁楼上的秘密，藏在她如猫般的眼睛里的秘密。

　　……

　　西里斯·布莱克没有后悔过选择留下。

　　当他重新走入那间屋子，听见了摄魂怪的声音。当然，这里没有摄魂怪，只是极其相似的，与死亡同调的音波。

　　阁楼上传来噼啪作响的火苗声。

　　“再和我说说你在苏格兰的时光吧，”她倒了一杯酒，对自己关于阁楼的谎言正在被戳穿毫不介意，“我知道那是很快乐的日子，但现在回忆，依旧如此吗？”

　　她点燃了客厅的壁炉，一簇新生的火苗立刻掩盖了不和谐的声音。

　　“我相信你说的一切。”她说。

　　“那时我有三个朋友，其中一个就是我一直提起的尖头叉子。”

　　“另外两个呢？”

　　“他们都曾经是我的朋友，如今却都抛弃了我。”

　　“你选了哪些课？物理还是化学？”

　　他不由自主地再次敞开心扉，而她能回应他说的每个细节。

　　他说他们在配置一种会让人睡着的药物，她立刻说，她们也配置过。

　　他惊讶地问：“你们也上魔药课？”

　　“是的，”她面不改色，“我们学习如何用化学药品配置出各种药剂。”

　　他不确定他们说的是否是一种含义，但他没有继续解释下去。只是继续说道斯拉格霍恩的鼻涕虫俱乐部。那是掠夺者们最后活跃的场所。

　　“后来呢？”她问。

　　他没有注意到天色已经黑了，或者说，白昼流逝得比他的感知更快。

　　“后来……”他忽然说不下去，“后来战争爆发了。”

　　战争爆发并不是难以启齿的话题。真正让他陷入沉默的是战争的结局。

　　胜利对他而言无关紧要。他失去了一个朋友，然后是……或许彼得从未把他当成朋友，或许他也同样如此，但至少，在他的金色回忆中，彼得的身影无时无刻不存在着。

　　然后是莱姆斯。他的金色回忆里常伴着他的身影，他没有失去月亮脸，只是回不到从前了。他记得被逮捕时，莱姆斯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他对他失望透顶，却连扯住他的衣领大声斥责都做不到。莱姆斯一向对他包容至极。

　　“你的袖子上有血迹。”

　　她说。她握着他的手，将袖子扯上去。他的手臂上赫然排布着几道红褐的伤疤。

　　他如同被剥光般，立刻抽回手，放下袖子。她从兜里拿出一片沾有血迹的玻璃碎片，摆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这是你留下的。是尖头叉子的东西吗？”

　　那是他从那个夜晚拿走的唯一一样东西，詹姆就倒在他眼前。

　　“现在我不需要了。”他坚定道。

　　“我的手上也有。”

　　她挽起左手臂袖子，露出一片可怖的圆形疤痕。那疤痕呈现出深红色，新近愈合，蔓延了半条手臂。

　　“你在回忆中重演一切，所以令你魂不守舍的场景都在噩梦里重现。它们让你很痛苦，痛苦得甚至感知不到这个世界的存在。”

　　她握着他的手，望着他，仿佛即使全世界都说他背叛了自己的朋友，她也相信他。

　　“于是你选择了对自己下手，割破血管，让血液喷溅而出，以此延续你心里的战火硝烟，对吗？”

　　这就是为什么他送入了圣芒戈。他手里握着詹姆破碎的镜片，反复思考着自己活着的意义——他想确认他真的活着，没有被直接送入天堂或地狱，于是瞄准了自己的手臂。

　　他在她面前忽然变得清晰，变得透明，变成一扇一览无余的落地窗。

　　“他殴打我，用熨斗烫伤了我的手臂。”

　　“为什么？”

　　“因为他看到我手上的文身，”她说，“因为他曾经面对的敌人手上都有这个，所以他这视为一种标志。”

　　“他疯了，”他说，“我永远也不会仅仅为了一个标识去——”

　　他停住了。

　　“你和过去的他真的很像……”凯蒂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但你不会伤害我，你不会伤害任何人，你只会伤害你自己。”

　　他们互相隐瞒，却又互相坦诚。他能清晰感知到她的情绪都是真切的，她对无法拯救爱人的绝望，她因无人知晓梦想而生出的孤独，她在他身上投射的目光——如同旅人抬头望天，看到的一颗来自十年前的恒星。

　　他几乎承载不住这种力量，穿过他的□□直逼内心深处。

　　他们是被正常世界所遗弃的。

　　夜鹭从窗边飞过，层层迷雾根本无法阻挡它的航向。它发出一声遥远而深沉的啼鸣，在这一瞬间，她靠近他，搂住她。他能嗅到她掌心汽油与烟丝相混合的气味，就像麻瓜小说里描述的火炮和弹雨。

　　她吻他。他没有抗拒，没有感到冒犯，因为那一刻，泪水从她眼中汹涌而出，这个吻不带有情/色意味，更像是对过去的弥补。

　　“对不起，”她睁眼，慌乱地用手背擦去眼泪，抽噎道，“我和你聊科幻，聊学生时代……那些都是假的，我只是想让你多停留一天，我只是想让这一刻来得顺理成章。”

　　这一刻依旧来得突然，像平稳行驶的航船撞上的暗礁。

　　他知道他要做一个决定。

　　他望向她。她绝不是美的，但他已经厌倦了所谓的美——像斯莱特林精心打磨的饰品——她曾野生勃勃，富有力量，如今却肆意泼洒着脆弱。

　　她将他带入卧室时，他没有拒绝。

　　他从她身上遗忘。他原本的颜色已经变得浑浊，他任由她溶解在他身上，让她稀释痛苦的浓度。他感到惭愧，因为心知肚明这并非爱情。

　　他们满怀痛苦，在接吻中，在抚摸中，将痛苦叠加，抵消为死线。

　　她在他身上寻找死去的丽贝卡，这间屋子就是曼陀丽庄园。

　　最后，她在朦胧中望向那盏白炽灯。夜鹭的啼鸣已经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布谷鸟清脆的乐音。

　　“你想知道阁楼上到底是什么，对吗？”

　　仿佛为了配合，阁楼上爆发出一阵急剧的碰撞。

　　“你说是老鼠。”

　　“是我的丈夫。”

　　她伏在他身上，像溶质，像冰块。

　　“他没有死，只是中风了。子弹的碎片留在他脑子里，他在毁了我以前就倒地不起了。我把他锁在阁楼上，让他活下来，但永远也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对于这惊人的告白，他什么也没有说。阁楼上的碰撞声持续了十几秒后，逐渐消失，只留下一道被折磨得失去形状的黑色身影站在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