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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修复如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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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里斯向来不啻用最大的恶意揣测魔法部——他们全都阳奉阴违、见风使舵。他丝毫不怀疑,如果一个月前是伏地魔活了下来,他们会立刻跪地叩拜,双手奉上消亡百年的君主专制为新君献礼。
解除枷锁和脚链后,在办公室等待正式的文件签署的阶段,他在这位得意忘形的副部长的办公桌上发现了一张纸条,记下了今天下午和邓布利多的见面时间。
借助一点易容术,昔日备受瞩目的杀人犯,西里斯·布莱克,推开一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坦荡地走向接待室。
“那个孩子如何?”
他在门外停下。是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
“不用担心,他在他应该在的地方了。”
西里斯心头一震。是邓布利多的声音。
“布莱克的朋友来过一次圣芒戈,我立刻劝她离开了。她很担心布莱克,但似乎难以说出口。”
“随她去吧。我太了解那个孩子了,比他的父母更理解他。就连我也无能为力。”
随着邓布利多的一声叹息,他话语中的“那个孩子”靠得更近了,耳朵离门只有几英寸的距离。得益于阿尼玛格斯,西里斯的听力比寻常巫师灵敏十倍。
“波特夫妇呢?”
“也安置好了。”
西里斯离开了。他选择相信邓布利多。回到办公室后,男人姗姗来迟时,他正装作在真皮沙发上打瞌睡。对方递给他几份文件,西里斯略略一读,签了字,两天后,消失在了伦敦。
……
“西里斯。”
他平静地说道。既然对方没有说全名,他也没有必要。
凯蒂左手拎着大衣,右手抱着一袋金属制的修理工具,靠在门边。
她貌不惊人,也不做打扮,说话的风格却像是那些在伦敦酒吧里夜夜作乐的情场高手:
“你今夜无处可去了吗,陌生人?”
她明明听清楚了他的名字,仍这样称呼他。
“我正在进行长途旅行。”
凯蒂笑笑。也许有很多旅人都经过了这座小镇,她并不惊讶。
“那就进来吧,我本来不打算做晚饭的,”她转身进屋,突然想到什么,又探出身来,指了指屋侧一截久经风霜的木篱笆,“把车留在那里,别担心,这里晚上没人出门。”
……
西里斯放好摩托。他没有上锁,不是因为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而是一般麻瓜根本无法挪走那辆摩托——就是运来一头大象也拉不走。他走进屋内。一楼面积不大,被简单地分割出客厅、厨房和卧室——看起来所有房间都在这里了,
厨房旁边有一架梯子,通向进入阁楼的入口。入口处被一块铁板封锁,上面挂着一只拳头大的锁。
屋内唯一的光源来自一只白炽灯,灯泡是新换的,底座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只是泛着一层黑光。西里斯走上前,猜测这只灯泡已经承载了十几年油烟的侵袭,裹满了岁月的尘埃。
白炽灯从天花板垂到半空,游丝一线地勾着,像起雾的早晨的太阳。每当风涌进来,它便随风飘荡,于是四面八方的影子也影影绰绰,屋内鬼影幢幢,像被弃置多年的曼陀丽庄园。
凯蒂从厨房走出来,端了一盘黑糊糊的东西。她坐到唯一的一张桌子旁,招呼他坐下。
“那是爱迪生的第四代子孙新研发的灯泡,别碰它,可能会在瞬间融化你的手指头,”她放下锅,“哈吉斯,不介意吧?”
西里斯将视线从白炽灯上移开。在之前的旅行中,他从没见过这种危险的东西。
“谢谢,我在苏格兰待过七年。”他接过餐具。
哈吉斯是苏格兰的名菜。凯蒂点头,接着从桌角的一堆酒瓶中拿出一只。
“正好我上周买了苏格兰威士忌。你平时和朋友喝威士忌还是啤酒?或者说喜欢喝南瓜汤?”
霍格沃茨的往事如潮水涌上来,而后又被另一种更为混乱的情绪压了下去。
莉莉说过,大脚板沉默了许多,他把这归结为仇恨。
“你是苏格兰人?”凯蒂斟酒时随口问道。
“我出生伦敦。”
“难怪你的口音听起来很耳熟,”她说,“我的父母都是伦敦人,所以我说话也会有一点。”
在屋外交谈时,西里斯就听出来了她异于当地的口音。巧合的是,他的疑问刚冒出尖苗,就立刻得到了解答。
她接着说:“那你一定是在伦敦读的大学?”
西里斯挑眉。他一直以为,在麻瓜社会里,与刚认识的人谈论学历是无礼的做法。虽然巫师之间并无学历之别,但麻瓜有,这是佩妮升学时莉莉告诉他们的。
不过他没有撒谎的必要。
“我没读过大学。”
他说得有些过于轻描淡写,于是她继续问道:“你高中在哪里呢?也许我们在博物馆参观日有过一面之缘。”
“……没有,”他随后愤愤地想,没读过高中又如何,任何魔法都难不倒他,“我是说,我半途辍学了。”
凯蒂终于礼貌地闭了嘴。刀叉碰撞中,她再次开口,似乎是想补救一二:“这没什么,我遇见过太多人,高中或大学毕业,仍回到了这座小镇。他们的话题从天气的阴晴开始,从鸡蛋的价格结束,没有别的东西了。其中不乏有人至今相信雷电可能是巫师用魔法引来的,真可怕,二十一世纪就快来了。”
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西里斯想着,重新打量了一下这座房子。她曾在伦敦念书,如今却一个人住在这样一座无趣的小镇上。显然,她如今并不富裕。
“你不在意天气的阴晴和鸡蛋的价格?”他问。
“我在意,但这些东西都离我太近了,它们每天都在伤害我。你知道,如果天气太糟,我们就什么也做不成;如果鸡蛋的价格太贵,那所有东西都要涨价了。因此,我一直试图忘记这些会破坏我的美梦的东西。”
“那你在意什么?”
“我在意一些永远也不会降临在这座小镇的东西……它们邈远、闪烁、永远不会让我做噩梦。我每天只做一个梦,所以希望那永远是一个好梦。”
她说起梦的语气,仿佛已然置身梦境。这个音节被延长得似乎没有尽头。
终于,这个长音结束了。她的目光转而落在那只微微晃动的白炽灯上。
“那么,陌生人,你在意什么?”
“我的朋友,”他平静地说,“……我的朋友们,然后就是如何打破秩序,我讨厌一切陈规陋习。”
她好奇地问:“你打破过学校的玻璃窗吗?”
“我让一间教室浸泡在水里。”
他说的是和詹姆一起把黑湖和魔药教室连通那次。
“你一定很受欢迎,否则你现在不会这么平淡地和我说这件事。”
当时的确如此,所有人都在感激他,让他们免于魔药课之苦。但一个月前,在《预言家日报》上,有人重提了这件事,因此这事儿成了他恶贯满盈的又一大铁证。
吃完饭后,他提出由自己清洁餐具。这是他在旅途中学会的,如何像个麻瓜一样用手指擦干净盘子,顺便获取明早的早饭。凯蒂欣然同意。
哗哗水声中,她走进厨房,问:“你的摩托车修好了吗?”
西里斯从厨房的窗子向外望去。外面静悄悄的,两个人影也没有,就连虫鸣也消融在浓重的夜色里。
“轮胎被钉子刺破了,变得又软又瘪。”
凯蒂皱眉:“总有小孩恶作剧。你有备用的轮胎吗?”
“没有,”西里斯说,“我想我能修好它。”
除了记忆之外,有什么破碎的东西是一个修复如初无法复原的呢?
“如果你需要什么工具,可以告诉我,我明早去问问老杰米,他应该还在经营那家五金店。”
“这不是什么难事。”比起扳手,他更爱用魔杖。
“好吧,”凯蒂耸肩,“我去睡了。浴室在那扇门背后,你可以睡在沙发上。门背后的箱子里有两条毯子,你可以用。之前常有和你一样的人在这里借宿。”
……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西里斯顺利地入睡,然后在早晨醒来。
他忘记了昨夜的梦,这是件好事,因为他很少做好梦。
他拉开窗帘,浓雾漫漫,只有稀薄的光线透过雾气照进屋里。简单洗漱过后,他裹上外套,走入雾中。
西里斯走到篱笆旁,他的摩托稳稳当当地停在那里,只是边缘积了小片露水。露水从树叶上滴落。进入再冷一点的时节,就是冰柱了。
没有人经过。他从袖口抽出半截魔杖,对准瘪了气的轮胎,低声念道:
“恢复如初。”
一滴露珠滑下叶片。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搓了搓手,这次直接对准了轮胎上的漏眼。
“恢复如初!”
什么也没有发生。
“梅林在上,真是见了鬼了!”
虽然在霍格沃茨时,他每天都和皮皮鬼你来我往,也乐于观赏差点没头的尼克血腥的演出,但眼下,他仍忍不住像麻瓜一样脱口而出。
“世界上没有鬼,”凯蒂突然从身后冒出,严肃地说,“只可能有外星人。”
魔杖立刻滑入袖口。他像真打算亲手修理轮胎那样,蹲在湿漉漉的草丛里,认认真真地研究着被刺破的漏眼。用肉眼看,他看不出有什么令修复咒无法生效的险恶黑魔法或诅咒附在上面。
“问题可能出在钉子上。”他自言自语。
“钉子?那颗断了半截,锈迹斑斑的钉子?”
“是的,它也许能帮忙。”
见西里斯点头,凯蒂讪讪道:“擦桌子的时候,它滑进垃圾桶了,我看了看,以为是前几天修冰箱时拔出来的,就扔回去了。垃圾车……刚刚离开。”
他仰头盯着她。她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己太粗心,提议去汽修店看看,说费用她会承担。
直觉告诉西里斯,那颗钉子是有问题的。
但昨晚的确是他把那颗钉子随手放在餐桌上,而也没有提前告知她。他不够谨慎,因而,她的说辞没有破绽。
“不,别放在心上。”他站起来,拍落裤腿上的泥土,“我会解决的。”
他急于回屋取出袖口的魔杖,12英寸的东西夹在袖子里的滋味可不好受。
……
其实凯蒂很早就醒了。
她醒来时,天空仍如深夜一般厚重。但在她醒来后,天空开始褪色,逐渐显露出牛乳般的云雾。
她注视着窗外,世界宛若幻境,森林从雾气的尽头隐隐浮现,而太阳似乎越来越遥远。一切都像是一个逐渐靠拢的平行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