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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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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贺以为谢韫是想继续听他的高见,立刻把话匣子打开了,给他唠叨了半个多时辰。直到被堂上的先生给请了出去,谢韫的耳根子才清净下来。
往常只以为许贺但是爱吃爱玩,没想到这讲故事到是一把好手。
“这顾泽臻是皇帝的第七子,母亲是醴族公主。可不知为何,从小就是爹不亲娘不爱的,像是没这个儿子一样。”
“如今顾泽臻自个在偏殿里住,就连太监和宫女都能给他脸色瞧。这五皇子总嫌弃他丢了皇家颜面,对他一向没个好脸色。”
“啧啧啧,这都是宫廷秘闻啊,你可别给我说漏了。”
谢韫无语,这算哪门子秘闻,这些事情在书里就算个背景介绍,真的宫廷秘闻要给许贺讲出来,他怕要吓死。要不是自己对这些没细看,也不用麻烦许贺给自己再回顾一遍,于是催促着许贺讲重点的。
许贺撇了撇嘴,继续说下去。
前些天,顾泽臻呈给师长的贺寿文,犯了大忌讳,好事变坏事。
其实本来皇子的错,再大也是小错,但不知道怎么进了皇上的耳朵,惹得他大发雷霆,命顾泽臻在国子监门前罚跪,好好体悟尊师重道这四个字。
谢韫越听,心里越惊,第一次对书中的描述有了实感。
原书里写,兄弟之间并不相亲近。自己还以为只是说关系淡薄,没想到这简直和仇人没什么两样了。
这真的是一群小孩子吗?!这一个个心比海深的样子,简直不断刷新着谢韫的三观。
等夫子刚说完下堂,谢韫就立刻扔下书本冲了出去。
旁边的人,看他这风风火火的模样,不免有些好奇,随口问道:“下节还有课,你这是要去哪啊?”
谢韫头也不回,只匆匆留下来一句,“请过假了,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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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谢韫是不可能回家的,他转头就去了离自己家两个街区远的医馆。
顾泽臻就躺在这里。
谢韫一踏进房门,就立刻被一股浓重的药味裹挟住了。
他看着顾泽臻就躺在床榻上,即使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但还是显得单薄极了。许贺说顾泽臻已经十岁了,可谢韫怎么看都觉得,这不过就是一个七八岁的样子。
“七殿下那里去说过了吗?”谢韫问着在旁边站着的婢女。
“回世子的话,贴身服侍那个太监脑子不太好,皇子身边的宫女都不敢应下。”
听到这话,谢韫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是什么话。
且不说顾泽臻是个身份显赫的皇子,就算平常人家的孩子,只要听见孩子病了,谁不是急的立刻求医问药的,哪有这样来回踢皮球的。
谢韫不死心地问道:“没别的了?”
婢女轻轻摇了摇头。
他把视线转回到顾泽臻的脸上,小脸苍白透着不正常的红润,嘴里还喃喃着些什么。
谢韫虽然听不清,但也能猜出几分,这时候大概也在呼唤父母吧。
但听许贺说的那些事,此时顾泽臻的愿望大概成不了真了,谢韫将手放在顾泽臻的头上,还是一片滚烫,“怎么还烧着,大夫,您怎么说的?”
旁边一直候着的大夫立刻回道:“小公子这是恶寒发热,郁结于心,带来气血不通、心脉不畅,所以这热气才迟迟散不开。”
“那怎么办?”
“公子已经吃过药了,只消等着,等热气发出来就好。”
谢韫在心里摇了摇头,干等着退烧要等到何年何月了,这样干放着总不是事,还是试试物理降温吧。
“拿瓶酒来吧,越烈越好。还有再拿些帕子过来”
东西备齐得很快,谢韫拿着酒瓶就往帕子上倒,旁边的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谢韫干活,刚想开口,就听见谢韫说:“折腾了一个早上,总该叫人吃口热饭不是。你们去吧,我一个人就行。”
谢韫把帕子拧的半湿不干的,给顾泽臻轻擦着额头和手心。
谢韫边擦边感慨,这套衣服果然不利于行动,还没有动作两下就一头汗,他捞起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一不小心将梳好的头发碰乱了。
有几缕头发在脸侧垂了下来。
可还没等谢韫擦多一会,顾泽臻就迷迷糊糊地半睁开了眼睛。
他一睁眼,看到的便是一个半散着头发的模糊人影在轻柔地为他换着头上的帕子。
“……母妃,是你吗?”
霎时间,泪水蓄满了他的眼睛,顾泽臻一把抓住了谢韫的手臂,力道大得让谢韫觉得生疼,只想挣扎开他。
可是谢韫越是挣扎,顾泽臻的手抓得越紧。
“对不起……对不起,是孩儿不好,你别走……”
泪水沿着顾泽臻的眼角滑下来,那明晃晃的泪痕像是他铠甲的裂缝,这一瞬间谢韫才真的觉得,眼前这人不过只是一个早熟的孩子。
“……乖”,谢韫回握住顾泽臻的手。
顾泽臻是烧糊涂了,但谢韫没有,第一次叫哥哥真的有些难以启齿,在心里自我建设了半天之后才开口道:“乖,‘娘亲’在这,哪也不走。”
听见这话,顾泽臻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手上的力道都减轻了三分,“母后,孩儿好想你,好想好想……”
说着说着,声音就弱了下去,渐渐地呼吸也平稳了下来。
谢韫见顾泽臻睡着了,就把他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擦擦手心。
随着谢韫的动作,顾泽臻袖口的布料滑了下去,那算得上伶仃的胳膊上布满的是一道道的红痕,深深浅浅交错在一起。不是已经结痂的伤疤上添了新的血痕,就是重新扯开那些将愈未愈的伤口。再不济他也是个皇子,怎会落得这样。
明明应该是最尊贵的孩子,不过因为那些没来由的封建迷信之词,被厌弃到这个程度,尚且连普通人家的孩子还不如。
谢韫看得心疼。打小就没了父母的他,明白这是失去亲情是一种什么滋味,但他的童年还有姨姨一家人。
可在这深宫中的顾泽臻呢?
“……水……水。”顾泽臻小心地呢喃着,伸手去探床旁自己惯放着的茶壶,可没想到没有碰到茶壶,反而是触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
他猛然一睁眼发现早上为自己争辩的那个人,披着头发在自己的床边趴着睡着了。
顾泽臻的心猛地跳了两下,他伸出手想要轻轻的摸那如墨的长发。
可惜还没等顾泽臻动作,谢韫就醒了。
看清那人脸的一瞬间,顾泽臻仿佛受到了更大的打击一般,此刻脸色惨白。这里没有自己的母后,有的只有这个不知是敌是友的谢家世子。
“哎,你醒了呀,感觉怎么样?”
谢韫是枕着自己的胳膊上睡过去的,以至于粉嘟嘟的脸上,现在只有一边满是衣服的褶痕,看上去滑稽非常。
他见顾泽臻没有说话,便急忙伸手去探顾泽臻的额头。
此刻顾泽臻的额头早已不像之前那样滚烫,谢韫不确定还试了几下,最后稳下心来,“太好了,终于退烧了。”
可现在真的是热脸贴在冷屁股上。
谢韫是欢欢喜喜,高兴于顾泽臻的身体有了极大的恢复,可这一系列反常的举动,在顾泽臻眼里,不过是自己又想出了什么办法折磨他罢了。
顾泽臻任由他干完这一系列的动作,惊恐地看着谢韫,“你是谁!是谁让你来的!你想做什么!”
谢韫明白此时的顾泽臻,看谁都是敌人,现在的他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兽。
面对顾泽臻的诘难,谢韫并不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心疼他。
“我是个普通人,不过是看不下去你糟蹋自己的身体,想要把你治好而已。”谢韫回答道。
这话仿佛戳中了顾泽臻的痛点,顾泽臻的双眼迅速红了起来,他哽咽地问道:“治好后呢?是想再接着下绊子,等我傻兮兮的踩进你们的圈套里,好接着看我出丑吗?我知道你是谁,你们都是他们派来的!你们这些人,莫不是怕等我死了,那些皇子们在国子监里少了个玩具,而你们这些人也少了一个表忠心的机会吗?”
顾泽臻的一席话说得疯疯癫癫,又哭又笑的,看着他这个样子谢韫心里酸涩的厉害。
哪怕此时谢韫的壳子里装的已经是一个二十几岁成年人的灵魂,但还是被他这一大串的说辞震得头皮有些发麻。
谢韫还来不及多想什么,身体就先他的想法动了起来,他一把抱住顾泽臻,口中轻柔的安抚道:“别怕别怕,这里很安全,没有人会害你的,想哭就哭出来吧。”
听到这久违的安慰,顾泽臻的眼泪像决了堤的河水一样,再也忍不住了。
一边疯狂的挣扎着,一边嚎啕大哭,像是把这么多年的委屈,全都要在这里发泄出来。
那些拳头和脚都悉数落在了谢韫的身上,但谢韫就这样不吭一声的受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泽臻的声音和动作渐渐小了,等他完全停下来之后,谢韫一看原来是累了睡着了。
谢韫轻轻把他放回床上,看着他睡着的样子,越想越觉得头大,这顾泽臻现在不过一个十岁的小童。可这城府和心思已经远远的超出了他自己这个年纪。
想到顾泽臻,谢韫又叹了口气,明明已经满了十周岁,可是那身型不过还是个七八岁的样子,看那伶仃的胳膊和伤痕,心里不是个滋味极了。
再回想学堂里的这些皇子们,谢韫觉得头就更大了,明明都还是孩子,但相处起来就像是在孩子的体内住了一个大人一样。
这皇宫里莫不是藏了什么灵丹妙药,能让人的心思和城府一下子几何倍的增长,个个都活得像个人精似的。
看着顾泽臻明明是该众星捧月的年纪,可眼下只有这半尺见方的地方才能睡得安稳,谢韫心中有些苦涩地想,只怕他以后的生活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