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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二十九)如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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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微和许幼怡一起回到了她们共同的家,那个她们一起度过了很多美好时光的地方。
许幼怡一进屋就皱起了眉头。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房间还是很干净的——严微毕竟是个爱干净的女孩,但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了,虽然是晚上,但许幼怡很确信白天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她太了解严微了。
不过她什么也没说,扶着严微进了客厅。严微没有坐下,她说:“我身上太脏了,我先去洗澡。”
“你自己行吗?”许幼怡露出怀疑的神情,“你现在恐怕连手都抬不起来了吧……”
严微尝试着抬了抬手,确实,一动就感到难以忍受的疼痛。不知道为什么,她傻笑起来:“那你帮我?”
许幼怡翻了一个白眼:“行吧,就帮你一次。”
但是当严微脱下衣服的时候,许幼怡又流了眼泪。
因为她身上的伤实在太多了,一大片一大片,触目惊心。平坦的腹部满是青紫,后背上一片擦伤,就连手臂上也是一块一块的淤青。她的身上简直没有完好的地方了。
这些伤痕此前许幼怡都没有见过,显然都是这一晚上汪青的杰作。
她用颤抖的手去抚摸那些青紫,但严微的手很温柔地握住了她。“没事。”严微在她耳边说,“这都是很正常的,很快就好了,放心。”
许幼怡抬起泪眼看她,挤出一个宽慰的笑容:“好,我知道。”
她开始帮严微擦洗身上的血污,后者现在舒舒服服地坐在浴缸里,闭上了眼睛。许幼怡小心翼翼地轻轻擦过那些青紫,看见严微抱着双腿蜷在那里,闭着眼睛,眉头微皱,在氤氲的热气中,眼睫毛显得特别长,也特别软。头发披散下来,软软地贴在脸的两侧。她突然觉得她看起来是那么脆弱,那么孤单,那么瘦小,像一件精致而易碎的瓷器,与她在外人面前惯常维护的那种坚韧和冷酷完全不同。
她只觉得,此刻她好爱她,也好心疼她,只想把她捧在手心里,好好呵护着,再也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洗完澡后,严微看起来精神了很多。她坐在了镜子面前,许幼怡拿过吹风机,给她吹头发。她拿着吹风机在她头上吹的时候,严微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玩着手指。许幼怡看着头发被逐渐吹得蓬松起来的她,感觉像是在看着一只摇着尾巴傻傻愣愣的小狗,忍不住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严微睁大眼睛,困惑地看着镜中的她:“你笑什么?”
许幼怡摇摇头:“没事。”但内心里的愉悦弥漫开来。真好,这样一幅画面,真的很好。
一切都打理好以后,许幼怡又去厨房做了些粥,二人坐在餐桌旁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小声地聊着天,就像此前平静幸福的同居生活一样。不过谁也没主动提起之前几天发生的事。直到二人都吃完了,许幼怡又去洗好了碗,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她才洗了手,好好地擦干,然后走到坐在客厅里等待的严微面前,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
“现在,我会给你一个早就该有的解释了。”许幼怡叹了一口气,然后讲述了起来。
她先讲了张晚如何知道她的住址,又如何泄露出去,导致周衡找上门来;又详细描述了周衡对她的威胁,尤其是针对严微的部分,也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讲了;最后说到自己为了保护严微才在没有知会她的前提下做出决定,所以才有了那个雨夜的冷酷与决绝。说到此处,许幼怡脸上不免有些惭愧和懊恼,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想要落下泪来,但严微已经温柔地一把将她拥在怀里。
“我都知道了。”她柔声说,“你受苦了。你承受了好大好大的压力,我却没能帮你分担一点。对不起,你真的辛苦了。”
许幼怡愣住了。她本来以为严微会生气,会责怪她,甚至她把她打骂一顿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严微没有,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心疼许幼怡所承受的压力,却丝毫没有想起自己的委屈。
许幼怡把脸埋在严微的怀里,用力地回抱她。她的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但这一次是幸福的眼泪。
这就是她深爱的女孩——再怎么爱她都不为过,她值得这样的爱。
于是这件本来令人心碎的事情就这么消弭于无形了,至于周衡的威胁,严微轻描淡写地说:“让他去搞!我才不信他有这个能力,大不了我就不干了。”她看见许幼怡一脸担忧,便又笑嘻嘻地说:“我这么聪明,学什么东西都很快,干哪一行不行啊?”
她这一脸自信的样子把许幼怡逗笑了,于是她也跟着笑,二人就笑成一团。这一夜,许幼怡自然是睡在这里,至于睡衣、洗漱用品之类,用严微的就好了。
第二天,许幼怡回到周衡的房子里,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收拾东西搬家。她没有惊动周衡的司机,而是直接叫了搬家公司来,把所有的个人用品又搬回了那个与严微共同的家。她指挥着搬家公司员工搬东西的时候,严微抱着双臂,倚靠在门上,故意揶揄她:“麻烦不麻烦啊,刚搬走,又搬回来,该不会都没来得及拆包吧?”
许幼怡便也故意板起了脸:“你不喜欢?不喜欢的话,那我再搬回去好了。”
严微赶紧过来揽住她的肩,笑道:“开玩笑的嘛,别当真别当真。”
许幼怡嘟着嘴,内心却暗自发笑。当真的是你吧,所以才这么容易就急了眼。
她搬回原来的家没多久,周衡就发现了这件事,打电话来质问她,但她反而在电话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想搞什么小动作你就尽管去搞。”她义正辞严地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现在是法治社会,我就不信你能一手遮天。”这一连串话说得周衡哑口无言。许幼怡自己骂够了,也不管周衡的应对,直接挂了电话,把手机号和微信号一起拉入黑名单。很好,出了一口恶气,真是爽快。
许幼怡后来还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周衡的报复,但很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再来骚扰过她们。严微很笃定地说:“我早就料到了,他就是个纸老虎,有个成语是怎么说的来着,对,色厉内荏,就是他。”也许吧,许幼怡心想,大概周氏帝国的权力还掌握在周云沛手里,如果仅仅是他周衡个人的意志,可能还真的翻不出什么花儿来。
生活又开始像往常一样,平凡,安宁,温馨,且幸福。
虽然一些看不见的阴影,正在悄然靠近她们。
姜斌这边终于有了一点进展。
几经波折,他们终于拿到了陈双城家里的搜查令,但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搜查居然就收获颇丰。
他们在陈双城家中发现了杀死甄善的刀,和杀死褚会子的绳子。
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得让姜斌感到有些恍惚。但他还是很迅速地逮捕了陈双城,后者一进入警察局就开始大声喊冤。
“一定是有人陷害我!”陈双城大叫,“我根本就没见过这两个东西,肯定是有人偷偷放到我家里来的。”
正在审讯的姜斌和陈永对视一眼。陈永担任的是“白脸”角色,立刻做出恶狠狠的样子:“陈双城!我警告你,不要狡辩,你的家在沙城最高档的小区里,物业安保都是一流的,什么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你的家啊?说实话吧!”
姜斌做出了一个制止的手势,用和蔼的语气,很耐心地对陈双城说:“你好好想一想,到底有谁可能进入你家里,干出这种事情来?”
陈双城显然是想说什么,但是欲言又止。
姜斌敏锐地抓住了他的神情变化,便神色一凛,冷道:“你要想清楚,现在不说实话,等我们查出来,也许一切就晚了。你要相信我们的侦破能力,只要是事实,就一定会被发现,不要有侥幸心理。”
陈双城张了张嘴,好像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能下定决心,终于说了出来:“我的老板,云音娱乐的控股人,徐音,她有我家的钥匙。”
姜斌和陈永两人的表情像是被雷击中一样,嘴巴张大得像个鸡蛋,一脸震惊。
二人面面相觑,眼神交流中已经明白无意中挖到了一个巨大的八卦,但对案情有没有用,就要等到调查之后才能下结论了。
姜斌轻咳一声,说:“我们会做调查的,你还有什么线索要提供吗?”
陈双城已经瘫倒在椅子上,仿佛刚才下的决心已经耗费了他的全部精力。他摇了摇头。
姜斌和陈永二人正准备离去,突然吴方推门进来,在姜斌耳边小声说:“白子明过来了,还带了两个人,说要见陈双城。”
姜斌皱起眉头:“他带了什么人过来?”
吴方道:“一个是云音娱乐的企业律师,孙律师,还有一个据介绍说是周氏企业的公关总管,周云沛的私人秘书,韩今为。”
姜斌神情一凛——虽然云音娱乐也算是周氏企业旗下的产业,但惊动了周云沛自己的私人秘书,这事一定不简单。搞不好,还真的可能与那个徐音有点关系。
他对吴方说:“让他们见吧,从法律的角度来说,并不违规。”
吴方点头:“好,我去安排。”
白子明、孙律师和韩今为三个人待了很久很久才离去。但是,当他们离去之后,陈双城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姜斌、陈永和吴方再次走进审讯室的时候,陈双城一改此前那种惊慌失措、歇斯底里的模样,变得非常镇定,非常平静,也非常冷酷。
他一看见三人,就开口说话了。
他说的话让三个人全部呆立在原地,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双城看向他们,眼神灼灼,平静而又坚决地说:“我认罪。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
“你说什么?”陈永开口问道。三个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听到了这样的话。
陈双城却略显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你们已经听见了。后续的流程、手续,该怎么走,就怎么走吧。”
然后,他就不肯再说一句话了。
在姜斌的办公室里,陈永和吴方二人激烈争吵起来。
“凶手肯定就是他。”陈永说,“有足够的杀人动机,又没有不在场证明,家中还藏匿了凶器,最重要的是,他自己已经认罪了,这还不足以结案吗?”
吴方摇了摇头:“他刚来的时候一直在拼命叫冤,但白子明那帮人来了以后,他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这其中肯定有鬼。”
陈永道:“我想,肯定是白子明和孙律师帮陈双城找好了后路,所以他才变得镇定——如果孙律师那边找到了什么方法为他辩护,说不定还真的不用判死刑,关几年就出来了,有钱人不都是这么干的嘛。”
姜斌很严厉地看了陈永一眼,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我们警察的职责只管执法,怎么判刑是司法部门的事,不要随便下结论。”
不过陈永和吴方二人说的都有些道理,姜斌陷入沉思。陈双城突然认罪确实看起来很蹊跷,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这也是事实。唯一没有厘清的,是他不小心透露的关于徐音的八卦,与这个案件到底有没有关系。白子明等人的到访,若是为了给陈双城吃一颗定心丸,提供法律上的帮助,倒也无可厚非,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为了掩盖徐音在其中的作用,反而更有可能。这个案件盘根错节至此,已经太过复杂。姜斌有些敏感地想到,这案子其中深藏的隐秘,也许远远超出了他们能够想到的范围。
陈永和吴方走后,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翻看着从甄善遇害以来的所有案卷,包括褚会子一案的,苦苦思索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自己此前没有注意的地方。姜斌敏锐地感觉,甄善之死和褚会子一案之间一定有密切的联系,凶手几乎肯定就是同一个人,但他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链条是缺失的,而这种缺失让案件真相蒙上了一层迷雾,让人看不真切。
门突然被推开了,姜斌以为是陈永又不敲门,便皱起眉头,但看见来人,立刻换了一副面容。
“宋局。”他恭恭敬敬地说,马上站起身来迎接对方。
被称作宋局的人是江东分局的局长,他五十出头,个子不高,但身材还保持得很好。宋局看起来心情很好,拍了拍姜斌的肩膀:“小姜,最近干得不错,听说甄善和褚会子的案子你已经破了?”
姜斌很老实地回答:“不算吧,虽然陈双城已经认罪了,但我认为其中还有很多疑点。”说完,便摊开案卷,要给宋局解释其中细节。
但宋局摆了摆手,似乎并没有兴趣听他讲这些话。他走到姜斌的座位上,径直坐下,翘起了二郎腿,看向姜斌,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快到年底了。”宋局严肃地说,“分局这几年的破案率都不是很高,上面给了我们什么压力,你应该不是不知道。”
姜斌当然知道,对于警局来说,尤其是对于他们刑侦口的警察来说,破案率就是最重要的评价指标,而这个指标每到年末就会上报一次,是要记录到档案中的,自然不能轻视,也不能怠慢对待。
甄善和褚会子的案子由于涉及娱乐圈八卦,在网络上尤其引人注目,早就激起了舆论的好奇。而现在案子迟迟不破,已经给警局造成了巨大的压力。陈双城被捕之后,消息立刻在网络上发酵,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在沙城这个知名的娱丨乐丨城市更是掀起了千层浪,只怕再不结案,产生的后果是难以预料的。
总而言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既然陈双城已经认罪,那么就按照案子已破的流程走下去,早点把这个案子了结,才是最理智也最现实的选择。
显然,虽然宋局没有明说,但他言语之中的意思就是这样——他在暗示姜斌,该结案的时候,就应该早点结案。
但是姜斌忍不住问自己,他真的能心安理得地在这种状况下结案吗?虽然他姜斌也许能力不怎么样,干了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立过大功,但一个警察的基本操守和坚持还是有的。无论如何,他都至少得尽一切努力,对得起自己的身份,对得起自己的内心。
于是他面对宋局,很认真也很坚决地说:“宋局,这个案子现在还不能结案。”
宋局挑起眉毛,脸上显示出怒容,眼看就要发难,但姜斌又开口了:“我手中还有一个线索没有追查,只要把这条线索调查清楚了,无论结果如何,我一定结案。”他看宋局依然面色铁青,便又补充一句:“我在此立下军令状,年底之前,我一定把这个案子解决,保证结案。”
宋局的脸色有所缓和,他点了点头,松口道:“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不能找到新的线索,那就准备结案吧。”
姜斌立刻说:“没问题,谢谢宋局。”
他送宋局出了门,自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皱起眉头,眼神认真起来。
他手中确实还有一条线索,也许这条线索就是揭开一切谜题的关键。
姜斌决定想办法接触到徐音——云音娱乐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