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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八)险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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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青一开始的攻势并不猛烈,严微灵巧地闪过了他最初打出的几拳,但她的心冷了下来,因为很明显,她此刻面对的对手是个练家子,从他的步法和攻击习惯来看,应该主练的是散打。
既然体型和技术上都难以与其抗衡,严微知道,自己唯一的机会就是凭借敏捷和灵巧尽可能躲过攻击,找到突破口,使用地面柔术与之对抗,以起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不过她还是低估了汪青的速度和威力。汪青连出几拳,看都被严微灵巧躲过,嘴角竟然起了几分笑意,仿佛在说,你还不错,值得认真打一打。他突然起了后腿,一个右鞭腿冲着严微的头部踢来,严微反应很快,立刻左手挡在左脸,生生地抗住这一腿,但对方的力量实在太大了,猛烈的力道透过左臂桡骨和肌肉冲击过来,让她一下子站立不住,向右边倒去,身体右侧猛然撞击在八角笼的笼壁上。还没等她喘息一下,汪青的左拳又攻过来,还好她在笼壁上就势一滚,躲过了这一拳,拳头撞击在她的脸边不过两厘米的位置,震得整个八角笼都抖了起来。
严微逃过一劫,重新站定,喘着粗气,感觉左臂和右肩都在隐隐作痛。稍微活动一下,还好,没有骨折。她又重新做好抱架姿势,机警地看着汪青,但明显感觉体力渐渐不支——发烧的后果逐渐显现了,果然还是有影响的。
汪青站在她的面前,居然笑了。“你不是我的对手。”他居高临下地说,“认输吧,我可以放你走,这样你还能留下一条命。”他这句话说得倒是还算诚恳。
严微冷笑:“不必。”她只说了这简简单单两个字,然后主动挥拳攻了上去。
汪青的表情有一点惋惜,但他仍然没把严微放在眼里,只轻轻一闪就躲过了。不过他太大意了——严微这一拳根本就是虚招,拳峰还未到汪青眼前,她脚下步伐突然灵活地转向,整个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移到了汪青背后,左手钳住汪青的头,右臂已经横在他的喉咙前面,狠狠地勒住了他。这一招就是大名鼎鼎的裸绞,动作一旦成型,完全无招可破,十秒钟以内,汪青就会因为感到窒息、大脑缺血而晕倒过去。
但问题是,严微是在站立姿势下做出这个动作的,不容易成型,威力也打了折扣。她尝试将汪青向后拉倒,但对方的力量明显比她大很多,立刻将手横在她的手臂和自己的喉咙之间,拼命对抗,让她的动作完全不能成型。严微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让她根本无法与之抗衡,这时汪青怒吼一声,弓起背来,竟然将严微直接背起,后者双脚离地,失去平衡,手臂勒住的力量也减弱了。而汪青就趁着这个时候,猛然后退几步,把背上的严微向着八角笼的笼壁上狠狠撞去。
严微只感觉自己的后背猛然撞击在了笼壁上,巨大的冲击导致的疼痛让她下意识地放开了手臂,而汪青向前走了一步,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砰”地重重摔在地上。她还没来得及品味疼痛,汪青已经转过身来,一个下劈腿法,脚后跟冲着躺在地上的严微狠狠地落了下来。还好严微反应及时,一个翻滚躲开了,要是这一脚击中她的身体,只怕击中哪里,哪里就会骨折。
她一个骨碌翻身想要站起来,但汪青还是比她快——他的左脚已经毫不留情地踢了上来,这一次不偏不倚地重重踢在她的右脸上,踢得她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在了另一边的笼壁上,又翻滚下来,整个人躺倒在地。
严微只觉得右脸猛然肿胀起来,脑袋嗡嗡作响,眼前金星直冒,有液体顺着嘴角流下来,半边脸已经麻得失去知觉。她咬着牙挣扎了半天,终于勉强站起身来,晃动了两下。抬眼去看,汪青就站在她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说了,你不是我的对手。你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严微感觉自己在笑,血液沾在牙齿上。“少废话。”她吐出一口带着血的唾沫,用手背擦了擦嘴角。
然后她又怒吼着挥拳攻了上去。汪青怔了一下,但随即脸上表情变得冷酷。严微第一拳就击中了他,打在他的左脸颊,但他只是稍微偏了偏脸,似乎完全没有被影响,只是脸边稍微青紫了一块。这就是力量上的绝对优势,也是严微绝对不可能胜利的根本差距。严微再挥出左拳的时候,汪青的右臂已经防住了,左拳毫不留情地反攻上去,而严微已经没有力气躲开了,那拳头狠狠地击中她的下颌,打得她脚下趔趄几步,还站立着,但汪青的右拳又连着打了一个右摆拳,击中她的左脸,把她打得整个人又扑倒在地。
血一点一点地滴在地上。是严微的血。她咳了几声,然后又强撑着站立了起来。
此时她的形象已经惨不忍睹,左眼肿了,嘴角有血,脸上一片一片青紫,浑身颤抖着,好像连站也站不稳了。
但她仍然倔强地站立在那里,绝对不愿认输,绝对不肯求饶,也绝对不会轻易倒下。
八角笼外,观众已经急不可耐,纷纷叫嚷:“揍她!”“打倒她!”“还等什么,搞快点!”
汪青似乎是不易察觉地轻微叹了一口气。“没办法了。”他轻轻地说,“我很抱歉。”
然后他的拳头像是雨点一样落下来,落得又快又猛。严微只能左支右绌地招架着,已经完全失去了还手之力。连续几拳击打在腹部,她痛得弓起身子,但对方仍不停手,又一脚踹了下去,把她踹得跪倒在地。汪青那只大手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拖行到笼壁边,生生地拉得她整个人又抓着笼壁网眼站起来。汪青揪着她的衣服,把她按在笼壁上,一拳又一拳冲着她的腹部、身上毫不留情地打下去,打得她一口吐出血来。汪青停手了,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直直地冲着地面倒了下去。
汪青用脚踹了她一下,让她的身子翻过来,仰面躺在地上。她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脏兮兮地满身尘土,白色的缠手带上血迹斑斑。她的眼睛还睁着,但已经失去了光彩,只是呼吸的节奏证明她还活着。
观众的呼声越发疯狂:“KO她!”“干掉她!”
汪青一脚踩在她的胸口,严微只觉得一阵窒息,双手本能地去拼命对抗那只脚,但她已经没有力气了,那只脚还稳稳地踩在她的身上。
只要汪青再用一用力,她就会肋骨尽断,殒命当场。
就在这时,地下室的入口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叫:“住手!”
众人纷纷向门口看去,竟然是个瘦弱白皙的女子。旁边还跟着两个人——一个微胖的中年人,那是老虎;还有一个高大的年轻人,那是超子。
许幼怡几乎是飞奔着跑进地下室中央,飞扑到八角笼的外侧,然后她看见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严微。
她只感觉到眼泪立刻夺眶而出,第一个动作就是飞奔到笼门那里,疯了一般地扯着那条粗长的铁链,喊道:“快把锁打开!”
游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阴笑道:“这位小姐,我们这比赛的规矩是,只有比赛结束了,笼门才能打开。”
许幼怡的声音气得颤抖:“难道这还不算结束吗?”
严微躺在那里,已经动不了了。确实,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比赛都应该结束了。
但是游井耸了耸肩:“她并没有认输,所以就不算结束。”
所谓认输,就是被击倒在地的人,如果想要比赛结束,就用手拍地三下,就算是认输了。
许幼怡不懂规则,但她知道此刻关键就在于严微,便飞奔到距离严微最近的地方,隔着笼子对她喊:“严微!你快认输啊!”
但是严微什么也没有做。其实她的手还是能动的,想要结束一切很简单,只要拍地三下,一切就都结束了。
然而她就是不肯动。
旁边的游井也急了:“汪青,你在干嘛?赶紧下手啊!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
汪青蹲下身去,缓慢地提起了拳头。只要他这一拳冲着严微的脸狠狠地砸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这本来就是关勇的指示。
但是严微依然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毫不畏惧的眼神,倔强地,嘲弄地,不屈地,死死地盯着他。
就算他此刻真的一拳把她打死,她也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不会眨一下眼睛,更不会软弱不会讨饶。
就算输了比赛,也不能输了尊严。
但汪青的拳头慢慢地,慢慢地,松了下来。他站起身来,把脚从严微身上移走了。
严微立刻像是得到了解放,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汪青走到笼门处,示意小弟开门。对方当然是忙不迭地取过钥匙打开了门。
站在外面的游井简直气炸了:“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动手?”
汪青淡淡地说:“她已经输了。”他没有再看游井一眼,径直扬长而去。
游井气得跺脚,但又无可奈何。他看着许幼怡猛然冲进八角笼,飞扑到严微身边,而超子和老虎也跟着进去了,并且正在警惕地防备着外面关勇的人。知道已经不可能再做什么了,游井恨恨地唾了一口,小声念叨:“严微,你给我等着。”
严微本来以为今天必死无疑,她甚至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她好像听见了许幼怡的声音。这怎么可能呢,她在心里笑话自己,许幼怡已经跟着那个周衡走了,她现在住在整洁干净的大房子里,与此刻躺在这里血污满身又脏又痛的自己毫无干系。但是奇迹好像就是发生了,不知道为什么,汪青没有动手,从她的面前消失了,而许幼怡的脸出现在了她的头顶。太奇怪了,难道她已经被打得不仅幻听,都开始幻视了吗?
但是许幼怡伸手抱住了她,她把她鼻青脸肿的小脑袋拥在怀里,哭得不能自已。严微疼得龇牙咧嘴,痛感让她意识到,这不是在做梦,许幼怡真的来到了她的身边。
见鬼了。严微第一个念头是,糟糕,让她看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了。
第二个念头是,自己现在身上这么脏,会不会把她的衣服也弄脏了。
然后没有第三个念头了。也许是因为感受到许幼怡熟悉又温暖的怀抱,她整个人立刻卸了劲,放下了所有防备,然后毫无预兆地昏过去了。
她这一晚上实在承受了太多,也确实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超子在一旁严肃地小声道:“赶紧离开这里,关勇的人太多了,他们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说着,他和老虎一起动手,把毫无知觉的严微背在自己身上,另外两人护着严微,就往出口走。但关勇的人已经不怀好意地围上来,老虎立刻从腰间抽出一把折刀,挥舞在胸前,大声威胁道:“谁敢上来!我们今天走不脱,九爷不会饶了你们!”
九爷的名号还是好使的。四周的人立刻露出畏惧神色,人群也慢慢散开了。
他们终于突出重围,逃出酒吧,来到了大街上,呼吸到了人间的新鲜空气。
超子把严微背到了最近的医院,经过简单诊断后,医生断定她没有伤到筋骨,就是皮肉伤,只是那些大片的淤青想要消除恐怕得有些时间。简单上了药以后,严微躺在病床上,悠悠转醒,第一件事,就是寻找许幼怡。
许幼怡就在她身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看见许幼怡,严微才松了一口气。这时候,她才感觉到浑身痛得要命,不禁皱起了眉头,咧着嘴倒吸一口凉气。
许幼怡眼眶红了,嘴里却忍不住数落她:“你活该!你怎么那么傻,要去哪种地方打拳?”
严微自知理亏,便也不争辩,转头看见铁青着脸的老虎和一脸疲惫的超子,尤其是老虎那严厉的眼神,吓得她吐了吐舌头。
“我没事。”她尝试着露出一个笑容,但牵动了嘴角的淤青,疼得她“哎呦”一声,下意识地伸出缠了绷带的手摸了摸脸。
“简直是胡闹。”老虎看起来快要气炸了,“我不是告诉你要专注于训练吗?你现在伤成这个样子,还怎么参加比赛?”
严微连忙撑着身子坐起来,连声道:“我真的没事,都是小伤,休息一下就好了。”说着,她还逞强似的晃动了两下手臂,但很明显太痛了,痛得她又皱紧眉头。许幼怡看了心疼不已,赶紧按住她:“好了好了,知道你没事,别动了。”
超子疑惑道:“我听过那个黑市拳的传说,每次比赛的输家,死亡率特别高,就算不死,几乎也都会落下终身残疾。难道你这么厉害,居然都没伤到筋骨。”
严微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是汪青。”她冷静地说,“他留手了。”
许幼怡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他根本就没有用全力,也根本就没想置我于死地,我能感受出来。”严微叹了一口气,“如果今天跟我打的人不是他,而是关勇的另外一个手下,恐怕我早就死了。”
超子若有所思:“汪青的名声我还是听过的,这个人确实人品还不错,看来他并没有那么坏。”
严微默然。汪青或许心是好的,但关勇其他的手下却并非如此,尤其是那个名叫游井的,今日她很确认自己明明白白地看见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那眼中藏尽了恶毒与恨意。
不过这些事情以后再去烦恼吧。她严微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严微轻咳一声,看了一眼超子和老虎,然后对许幼怡说:“我要出院。”
“出院?你的伤还没好。”许幼怡说,眼中尽是担忧。
“没事,我可以回家养伤。”她已经掀开了被子,就要下床,但差点没站稳,不过许幼怡扶住了她。
“而且我太脏了,我要回去洗澡。”严微说,她看许幼怡仍然一脸忧心,便笑了,露出两个小酒窝。
“我好了,真的。”她对许幼怡说,“我一看见你,立刻就好了一半。”她这话说得许幼怡脸上红了红。
老虎翻了个白眼,他老道得很,早就看出来严微的眼色,便开口道:“我们去帮你办出院手续。”说完立刻拉着还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的超子走了,只留下她们两个人在房间里。
当严微只面对许幼怡一人的时候,她在外人面前维持的那种酷酷的、满不在乎的样子立刻卸了劲。
她的眼睛红了。
“许幼怡。”她叫出了名字,“你现在应该给我一个解释了吧。”
许幼怡哑口无言地看着这个笔直地站在她面前的小孩。她的头发扎了两个拳击辫,但是乱蓬蓬脏兮兮的。脸上虽然擦干净了血迹,却仍有长久都不会消去的青紫。她就这么定定地站在那里,直视许幼怡,那眼神中有委屈,有痛苦,有欣喜,还有一点倔强,眼眶红红的,好像马上就要有眼泪流出来。许幼怡感到无比地心疼,但她也太爱此刻的她了,于是她伸手去摸那张满是伤痕的脸,然后把她毛茸茸的小脑袋用力地拥进怀里。
“对不起。”她流着眼泪说,“我们现在就回家,回我们两个人的家。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