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二十五)背叛 ...
-
许幼怡搬到新家以后,果然很长一段时间,周衡再也没来骚扰过她了。
她将此归功于行动的快速与隐秘。实际上,她根本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要搬家的事情,所以除了严微,谁也不知道她新家的住址。一想到这几个星期以来周衡可能一直傻傻地在她原来的那个家楼下作妖,许幼怡便忍不住露出狡黠的微笑。除了上班之外,她也很少社交,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只与严微有关——但真的很快乐,也许她从来都没有感觉到这么快乐过。
张晚后来又约过她几次,都被她婉言拒绝。可能褚会子之死在她的心里仍然留下了阴影,不仅仅是由于一位多年好友的离去,更多的可能是这个事件造成了几个大学室友兼闺蜜之间的龃龉,让那种若无其事的虚伪平和被残酷现实打破。许幼怡意识到,那种所谓的“闺蜜情”实在太不靠谱,一旦遇到危机之事,便都自顾自地逃散去也,谁也没有再关心谁。也许张晚还是关心她的,因为她搬了家也不怎么应邀出来,所以有好几个周没有见过张晚了,后者则时不时地还给她发个信息,又像是关切,又像是试探。许幼怡便每次都敷衍回复,有意无意地避开张晚对自己新住址的打探。
不过终究还是回避不了。一个下午,张晚直接上门,找到学校里的实验室来了。
“许老师,你这工作环境不错啊。”张晚一走进来,就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尤其是年轻的男学生。已经是深秋了,张晚还穿得像夏天一样,露出修长好看的小腿。许幼怡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别说是男学生了,就连自己也会心里一动,毕竟谁不愿意看到漂亮的女孩子呢。
“阿晚,你怎么来了?”许幼怡笑道,一边拉着她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给她泡了一杯茶。
“好久没见你了,想你了。”张晚轻轻地笑着,声音很温柔。不知道为什么,许幼怡感到一丝愧疚。她想起了张晚之前说过的话,“不要有了新朋友就忘了旧朋友”,好吧,她可能是真的有点忘了她了。
于是许幼怡笑着挽过张晚的手,略带安抚意味,柔声道:“这不是最近工作太忙了嘛,又搬家了,所以一直没来得及应你的约。”
“我一直想问你呢,搬家了怎么不带我去看看,顺便给你庆贺一下乔迁之喜啊?”张晚挑起了眉毛。
“得,今晚我请你吃饭。”许幼怡吐了吐舌头,“不过家里就别去了,太乱,还没收拾好呢。”
当晚果然许幼怡请张晚吃饭,吃的是后者最喜欢的江浙菜。饭桌上没喝酒,聊了些有的没的,基本上都是段佩佩裴秀那帮人的新八卦,还有张晚自己工作生活上的事。许幼怡很小心地没有提起任何关于严微的话题,当然也没有透露二者已经住在一起了。吃完之后,张晚执意要开车送她回家,许幼怡拗不过,又不好意思表露出防备,就只好指着路,任由张晚把车开到了新家楼下。
“哪一间啊?”张晚看似无意地问。
都走到这里了,许幼怡也不好意思不说,就只好把楼层和门牌号都告诉了她。
她看了一眼家的窗户,还好黑着灯。吃饭之前她已经发信息给严微说晚上不回去吃了,后者说正好,她晚上要去酒吧上班。所以严微和张晚二人不至于撞个正着。
张晚看起来很有上去坐坐的欲望,但许幼怡找了个借口:“确实太乱了,阿晚,改天吧,等我收拾一下,今天实在不好意思。”
于是张晚只好撇了撇嘴,开玩笑地说了一句:“别光顾着工作,也得好好生活。”说完,就开着车扬长而去。
许幼怡看着车远去的影子,长舒了一口气。
晚上严微照例十二点多才回来,许幼怡一直等着她,这是她工作日的惯例。严微推门进来的时候,身上带着酒吧待久了特有的那种烟味,脸上有肉眼可见的疲惫,看见许幼怡,才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许幼怡看得心疼,接过她手中的健身包,又一次提起已经讨论了无数次的话题:“还是别干了吧?又要训练,又要上班,我怕你吃不消。”严微笑道:“没事,我精力很好的。”许幼怡知道她生性要强,之前自己付过的房租和买日用品的钱,严微的工资一发下来就马上全部给了许幼怡,说什么也不愿完全吃她的住她的。不过看到许幼怡露出那种心疼又惆怅的表情,严微立刻做出活力满满的样子:“真的,相信我,等我先去洗个澡,一会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活力。”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全是调皮的笑容,露出了两个小酒窝。
于是许幼怡也就“扑哧”一笑,由她去了。
如果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其实还挺好的。
但过了几天以后,张晚又打电话过来,这次她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
“幼怡,我要见你。”她直截了当地说。
许幼怡不明所以,但当天中午恰好没事,于是就答应了。
到了约定好的餐厅,她看见张晚一脸冷峻地坐在那里。
“你怎么了?”许幼怡问,一边拉开凳子坐下来。
“我看到那个严微了,在你家楼下。”张晚冷冷地说,“你是不是跟她住在一起了?”
“你怎么认识严微的?”许幼怡警惕问道,她从来没有跟张晚说过关于严微的任何个人情况,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明确告诉她。
“这点小事怎么可能难倒我。”张晚冷笑,“你搬了家,还跟她同居,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有这个必要吗?”许幼怡的声音也冷下来,她的脸上笼罩着一层骤然而起的寒霜,“我的生活是我自己的事,不用向你事事汇报吧。”
张晚可能是没想到许幼怡的态度会这么刚硬,愣了一下,随即又板着脸说:“我是关心你,你都不知道那个严微是什么来历,她连一份正当的职业都没有……我是怕你被骗啊,幼怡,到时候人财两空,你可不要找我哭!”
这回换成许幼怡冷笑:“这样的关心,我不需要。你管好自己吧,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心里清楚,不需要你来教育我。”说完,她便站起身来,竟准备径直离开。
但张晚在她背后幽幽开口:“许幼怡,我最了解你,我知道你是什么人,经历过什么样的生活,拥有什么样的背景。你也许是因为一时冲动一时好奇做出这样疯狂又不理智的事情,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日子,能够长久吗?你再怎么固执坚持,能敌得过世俗的规训与阻挠吗?我希望你能够好好地想清楚,不要因小失大,把自己辛辛苦苦奋斗得来的一切都葬送了。”
许幼怡停住脚步,听着她说完了这长长的一段话。但她没有回头,只是停顿了那么一下,就毅然决然地走了。
她没有看见的是,张晚在她的身后露出了无比惆怅又充满怨念的目光。
几天以后,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当时许幼怡不在家,家里只有严微一个人。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音响起,严微去开门,然后她愣住了。
一个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光的男人,一脸假笑地站在门口,手里捧了好大一束红色的玫瑰。
那男人看见严微,也愣了一下,又恢复假笑:“请问许幼怡住在这里吗?”
严微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
男人停顿了一下,笑容不减:“我是她的男朋友。”
严微板着脸:“她没有男朋友。”说着,就要把门关上。
但男人眼疾手快的抵住了门。“你又是谁?”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严微一时语塞,但很快又皱起眉头,回答:“我是她的……朋友。”
“朋友?”男人冷笑,伸头向着客厅里张望了一下,又看向严微,眼神变得冷酷起来:“看来我得到的消息没错,你就叫严微是吧。”
严微毫不示弱地看向他:“对,我叫严微。怎么了?”
男人冷哼一声:“你告诉许幼怡,周衡来过了,请她不要再回避了。”
严微脸色变了:“你就是周衡?许幼怡对你没兴趣。”
周衡先是愣了一下,好像没料到她会说得这么直接,但随即脸上显示出气急败坏的怒容:“没兴趣?怎么,她对你有兴趣是吗?”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严微,那眼神让人感觉很不舒服。“你以为你是谁?我可以告诉你,你们两个是没有未来的。你看看你自己吧,你只会拖累她、耽误她,你会葬送她本来的大好前程,毁了她的一切的!”
这一番话说得太多也太重了,让严微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但是当她回味了一两秒之后,终于领会了周衡的意思,立刻涨红了脸,气得整个人都发抖了,拼命控制着自己才没有冲着那张油光满面的脸上打出一拳。
“滚。”严微最后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然后“哐”地一声,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许幼怡回到家里的时候,严微依然余怒未消。她在客厅里气冲冲地一圈又一圈地转,看许幼怡回来了,才忍不住连珠炮一样地把周衡控诉了一顿。许幼怡一开始听得惊讶,后来表情变成了凝重,再后来又舒缓下来,走上前去,温柔地抱住了严微。“不要理他。”她在严微耳边轻轻地说,“不要管那些不相干的人好吗?你要相信我,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严微这才慢慢平静下来,像是一只刚炸了毛但又被好好地顺了下来的小小狮子。许幼怡摸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温柔地笑起来:“去休息一会吧,今晚我来做饭。”
晚上,二人躺在床上,背对着彼此,都以为对方已经睡着了,但实际上谁也没有睡,而是睁大了眼睛盯着黑暗,内心里思维与情绪翻涌。
许幼怡心中想着张晚的话。显然她的住址就是张晚泄露给周衡的,除此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人了。她倒没有多恨张晚做出这样的举动,只是在思考她说出的那些话以及她表露出的情感。难道自己与严微之间的感情是如此不为世间所容,就连她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都不能支持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算她一意孤行地要坚持下去这段感情,又会遭遇怎样的阻挠和困境呢?她自己倒也算了,严微能够承担这样的后果吗?她还是一个小孩子,她什么都不懂,不懂社会之复杂、人性之险恶。如果世俗的中伤真的像利箭一样凶猛射来,她许幼怡能保护自己深爱的这个女孩吗?如果严微因为她受到任何伤害,她都绝对不能原谅自己。
而严微心中却想的是周衡说的话。她真的有拖累她、耽误她吗?也许那个男人说的有点道理。她们两个之间确实有很大的差距。她严微现在什么都没有,她能堂堂正正地站在许幼怡的身边,与她一起并肩走下去吗?
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地躺着,几乎挨了一整夜都没有睡着。
第二天两个人各自顶着黑眼圈起床,但很默契地,谁也没有提这件事。许幼怡哈欠连天地去上班,但走到实验室门口,好死不死地,又看见周衡。显然周衡是在等她,一看见她就立刻殷勤地迎了上来。但许幼怡只感到一阵厌恶,便不理他,转身就向实验室楼上走。
但周衡在她的背后幽幽地发出声音:“许幼怡,你不必这样躲避我,你的秘密我已经全都知道了,你信不信,我敢马上让你出柜?”
他话说得太直接了,惊得许幼怡立刻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那个此时脸上终于暴露出阴毒表情的男人。
“你什么意思?”许幼怡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出这一句话。
周衡脸上露出残酷的笑意:“许幼怡,许老师,我想你还是很顾及社交层次上的体面,不妨借一步说话。”
许幼怡无奈,但也只能跟着他,走到了实验楼的背面,一个几乎没有人会经过的小小角落。
周衡站定了脚步的时候,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神色。
他慢慢地转向许幼怡,脸上仍然挂着笑容,但那笑容看起来是那么虚伪,那么可怖又无情。
“许幼怡。”他一字一句慢慢地说,“我看上你,想跟你结婚,是你的福气,你不要不知好歹。”
许幼怡只感到一阵怒气涌上头顶,但还没等她开口反驳或者斥责,周衡又说话了:“我建议你接受我的提议,至少不要让我脸上难看,否则——”
“否则怎么样?”许幼怡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演讲”,“周先生,请不要以为你可以威胁我……”
但是她又被打断了。“想好了再说话。”周衡狠狠地盯着她,许幼怡从来没有看过他这样的眼神,感到从脚底升起一阵寒意,直直地逼进心里。
“你真是低估了我的实力。”周衡缓慢而又恶毒地说,“如果你身边的人全都知道你跟一个女混混不清不楚,你猜会发生什么事?”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了一句——正是这一句,让许幼怡感到毛骨悚然,整个人像是身处冰窖之中,被寒冷和恐惧冻住了。
他说:“而且,我可以毁了你,更可以毁了她。”
然后没有理会许幼怡是否有回应,周衡便大步离开了,只留下她站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一动也不动。
这一天许幼怡回到家里的时候,依然是魂不守舍的状态,严微喊了她好几声,她才有反应。
“嗯?怎么了?”许幼怡抬眼看她,声音有气无力。
“你看起来很不好。”严微关切地望向她,“你怎么了?那个周衡又骚扰你了吗?”她的眼中出现了杀气,“我要去教训他。”说着,就要往外走。
“别。”许幼怡无奈地笑了,伸手拽住严微的胳膊。“我没事。”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先不聊他了,我去做饭。”但是她脚下一软,差点摔了一跤。
“今天我来做。”严微反手扶住她,小心地护着她走到沙发上坐下来。“你今天一定很累了。”严微看着她,摸了摸她的脸,满眼都是心疼,“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我会帮你。”
许幼怡看着那张年轻而坚定的脸,感到内心安定了许多。她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柔声道:“好,我休息,你放心。”
严微今天做的菜很不错,都是她许幼怡爱吃的。
只是许幼怡一边吃,一边仍然心神不宁地想着白天发生的事。
周衡的威胁,并不仅仅是虚张声势。许幼怡知道他的能量,或者说,他父亲创下的庞大帝国的能量,在沙城这样一个城市说是一手遮天也不为过。如果是她自己,倒也算了。他再怎么伤害她,也是她自己的事,如果该来的必然要来,她是一定能受得住的。但是那人的威胁不仅仅对着她,甚至还对向了严微。许幼怡感到内心陡然升起一阵愧疚。严微的世界如此简单,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她根本就不会被扯到这么复杂的社会关系中,也不会因此受到伤害。但现在不一样了。如果周衡为了对付许幼怡而去伤害严微,那么许幼怡永远都不会原谅他,更不会原谅自己。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保护自己的小姑娘。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一定要保护好严微。
许幼怡已经暗自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