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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二十三)快乐 ...

  •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句话可不是假的。

      许幼怡最近精神确实不错,甚至可以用“快乐”二字形容。

      这是很奇怪的,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感觉了。以前她当然也有过那种多巴胺冲上头顶的短暂快感,但和现在不一样。那种快感是基于条件的——取得的成就,明确的肯定,完美的外形,丰富的物质,总而言之,是对她有要求的。

      但此刻不一样了。此刻的快乐,是无条件的。她正因为是她自己而配得上这种快乐,并不需要任何外在的约束。

      也许这种感觉,就叫做爱。

      她原本以为严微不过还是个小孩子,好吧,其实她根本就不是。不过毕竟是年轻人,莽是莽撞了一点,行动力和意志力都很强,但经验稍欠火候。那天许幼怡以为她如烈火一般的热情会跟随着同样猛烈的行动,结果那家伙什么也不懂,一点都不会,还得她许幼怡手把手地教。所以姐姐毕竟还是姐姐,怎么能让小妹妹占了上风呢。

      但是严微确实是个学东西很快的人,许幼怡不得不承认这一点。那天的后半程,严微已经完全掌控了局势,让她这个姐姐几乎招架不住。从大汗淋漓到浑身疲软,许幼怡感受到了人生的新体验,果然还是女人最懂女人,女人知道怎么让彼此舒服又开心。

      折腾了一夜过后,许幼怡感到满足,但又难免有些疲惫。再看看严微依然神采奕奕,甚至颇有些意气飞扬之感,像一只刚刚赢了决斗的小狼,恨不得将自己的胜利与成就感昭告天下。好吧,年轻人果然还是年轻人,无论是体力、精力,还是那种兴致勃勃的劲头,根本就不能比。

      一大早的,严微就从床上一跃而起,走路带风,看起来心情十分愉悦,就连做早饭的时候脸上也挂着难以抑制的笑容,两个小酒窝清晰毕现。许幼怡看着她快活忙碌的身影,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安心。这样的安全感,是她待在父母身边都不会有的,全新的感触。

      非常幸福,非常快乐。

      其实许幼怡也不是没有犹豫过。那梦幻般的一夜过后,许幼怡坐在床上,看着窗外高高升起的太阳光线透过窗帘照射进来,突然就有了一种恍惚之感。她当然不是个没有主见的人,当年她执意到离家一千五百公里远的遥远南方读书,又不愿回去找工作,而是留在了这个城市,多多少少也显示了她的独立个性。但还没有这么叛逆过。她依然会忍不住想象那些熟知她二十六年来维持的良好形象的人们,如果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会说什么,又会怎么看她呢。

      反正做都做了,也不能回头了。还能怎么样,管别人的看法又有什么意义呢?

      眼前这女孩才是意义。许幼怡看着严微,感觉内心里的那种感情又蓬勃生长起来。她此前是多多少少有点刻意压抑这种感情的,但是此刻不必了。她看着那个瘦长的身影,像是在看一件心爱的珍宝,嘴角无意识地上扬。真好,她们现在住在一个房子里,每天都能够看见对方,可以说话,可以拥抱,可以用自己最真的面貌对待彼此。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那么无论在哪里,都可以称之为真正的“家”,都是她收藏内心最柔软最脆弱的那一部分的秘密领地,是她最终的也是最信任最安心的归处。

      生活还是像往常一样地过。许幼怡每天去实验室上班,不知道为什么,人心情好的时候,做什么事都顺利得很。她修改后的代码跑得很好,新的结果写进了论文的小修版本,再次提交以后,果然被接收了。手下的学生也比以前长进不少,不用她操太多的心,越来越好带了。就连王教授看起来都慈眉善目了不少。有好事的同事看她天天眉开眼笑如沐春风,开玩笑似的打听:“许老师最近很开心啊,是不是找了新男友?”许幼怡心情实在是好到连听到这样的话都不生气,很愉快地回答:“不,比找到男朋友好多了。”

      严微也还在训练,许幼怡听她说,报名了月底的MMA比赛,所以最近练得非常狠,每天回家的时候都是一脸疲惫。上次严微做了一次饭以后,许幼怡说什么也不让她做了。她给出了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比如她训练太累啊,回家时间比较晚啊,之类之类,但真实的想法是,美味与健康兼得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严微暂时还做不到这一点,但她许幼怡能够做到。所以为了许幼怡的味蕾和严微的腹肌,她必须担负起这样一个重任。为此她专门下载了个菜谱软件,仔细研究了一下减脂餐的做法,尤其是脂肪碳水蛋白质的配比。她花的心思是有用的,每天的花样都不会重样,每次严微都会吃得干干净净还大呼美味,而且她的腹肌也一天一天更加清晰,肩膀和手臂的肌肉也越发坚实起来——不要问许幼怡为什么对严微的身材状况了解得这么清楚。也真是奇了怪了,那个小孩每天都练得精疲力尽回到家里,每天都喊累死了,但一到晚上,马上又生龙活虎起来,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把许幼怡折腾得够呛。不过,不得不承认,她还是很喜欢这种折腾的。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就是那个梦幻般的夜晚过后,严微变成了一个话多的小孩。这真的太奇怪了,因为严微通常话是很少的,总是静静地听许幼怡说话,但眼睛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她也并不说。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整天唠唠叨叨的,主要唠叨的内容还是关心许幼怡,比如她今天是不是穿得少了会不会冷,最近加班是不是太过于累了,还有好久没笑了是不是不开心了……有时候搞得许幼怡很烦,小声嘀咕:“你以前话少的时候还挺可爱的,现在怎么这么唠叨啊。”严微挑起眉毛看她:“怎么,你不喜欢吗?”许幼怡的态度软下来:“喜欢倒还是喜欢的……”严微立刻像一只小猫一样把她扑倒,露出狡黠的笑容:“喜欢不就行了吗?”

      周末通常会有一天是严微的休息日,她不必训练,而许幼怡也就不去加班。她们会做一些有趣的活动,比如去爬山。严微是很喜欢任何运动的,许幼怡几乎不运动,但爬山不光是运动,还可以看看风景,感受一下户外的新鲜空气,所以她也就勉为其难,成为二人共同活动的相互妥协与折中。沙城在长江以南,四周多山,所以有不少地方可以去。有一次,她们去了一座海拔六百米的国家森林公园,只爬了一个小时就登了顶,这还是许幼怡休息了好几次,于是严微不得不也停下脚步陪着她的前提下。等到了顶峰,严微几乎不怎么喘气,而许幼怡已经大汗淋漓,但依然感觉到一种登至顶峰、一览众山小的畅快。她看着远处城市中鳞次栉比的房屋,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天地之宽广,却容不下一点点离经叛道,至少她许幼怡不被允许。登再多的山,取得再多的成就又有什么意义呢?毕竟不是她真正想做的事,也不是她真正想要拥有的人生。但生活的惯性如此之大,十年前做出的决定影响了此后的一辈子,一步错了,步步都错了。她被世俗的成功定义所束缚,牢牢桎梏,当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打破,但是她有这种勇气吗?她做好了放弃一切的准备了吗?她又是否愿意接受拥抱自我所带来的种种后果呢?也许,这是一个永远难解的问题。不回答,就无法决策;不决策,就想不清楚,也无法回答。永远无法逃脱的怪圈。

      许幼怡就那么站着,感觉内心一阵酸意,逐渐涌上鼻尖。身旁的严微一眼看出了她的情绪变化,走到她身边来,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肩。也还好,就算人生之路走得再错,至少还遇见了她,有严微在身边的时候,无论什么样的生活,她都可以忍耐下去的。

      于是她对着严微露出了一个无奈又温柔的笑容。严微看着她,表情很认真:“你有没有试过,在山顶上大喊?”

      许幼怡愣了一下:“……没有。”

      “试一试吧。”严微很干脆地说,“很减压的。”

      许幼怡看了一眼周围,这座山是出名的旅游胜地,所以到处都是人,山顶上有人,山脚下也有人。

      她露出了一个“还是算了吧”的表情,但还没等她开口,严微已经冲着远方,发出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喊:“喂——”

      声音也太洪亮了,许幼怡感觉到周围有目光纷纷投来,不由得脸上稍微有点发烫。

      但是严微好像完全没有看见那些目光,旁若无人地又是一声大喊:“喂——”

      许幼怡看着她张大了嘴鼓足了劲的样子,突然觉得她很可爱,像是一只拼命想展示自己雄风的小狼——但确实还只是一只幼小单纯得好像随时会摇起尾巴来的小狼。

      其实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吧。周围这些人,又不认识自己。她未免太高估自己的影响力了,就算这些游人此时会侧目十几秒钟,等他们下了山,回了家,又有谁会记得山顶上两个姑娘的忘情喊叫呢?

      也许人生之路其实可以再简单一点——只要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就足够了。

      于是许幼怡低下头笑笑,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也像严微一样,冲着远方,大声地喊了出来:“喂——”

      一连喊了好几声。确实很有效,很畅快,好像把胸中积郁多年的闷气全都喊出去了。

      许幼怡再看向严微的时候,只觉得神清气爽,未来还有无数种可能性,又何必在一条道路上纠结呢?

      她还年轻,严微更年轻。

      她们拥有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希望。

      而正是因为有了彼此,才有了这种对生活和对未来的希望。

      渐渐地,许幼怡和严微对彼此的事业也有了更多的了解。严微有时候会翻看她放在书架上厚厚的黑色封皮专业书,也会在她聚精会神调试代码和分析漏洞的时候静静地坐在一旁看,其实严微也看不懂,许幼怡是知道这一点的。但是严微能够从这种默默的陪伴中得到极大的快乐和满足,这也是她许幼怡十分确信的,因为那人时常看着看着,脸上就露出傻笑,而这样的场景被她看了个正着。有时候许幼怡会笑话她,但严微却丝毫不以为意。“就是喜欢看你,你这么好看,怎么办呢。”严微说。许幼怡红了脸:“你学坏了,你以前不是这样油嘴滑舌的。”但严微睁大了眼睛:“我说的是真心话。”好好好,许幼怡知道,这个小孩直接又诚实,她是真的只会说真心话。

      许幼怡也去过严微训练的那个拳馆,当然,她一进门,就被馆中浓厚的“运动气息”熏得皱了皱眉头,不由得庆幸严微毕竟是个女孩,就算她大汗淋漓的时候,身上也是好闻的,甚至还多了一些令人心动的野性与活力。她努力按下心中升起的不合时宜的念头,转身看见了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这是老虎。”严微向那人歪了歪头,后者正用审视的眼光看着许幼怡。“原来是你。”他的脸上露出了然而神秘的微笑,笑得许幼怡不明所以,只得先问了句好:“呃,你好。”老虎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严微一眼,严微有些心虚地挠了挠头,然后老虎面色变得严肃:“今天可不要分心,我要教你很重要的战术。”严微吐了吐舌头:“好,我知道了。”

      严微打拳时候的样子是真的与平时不同。许幼怡像是等待小孩下课的妈妈一样坐在拳馆的墙边,不过她的眼神一刻也无法从严微身上离开。她看着严微狠厉地出拳,打在老虎举起的手靶上,“啪”地一声又一声,特别响亮。她的眼神也不一样,像是一只盯着猎物跃跃欲试的小兽,会让许幼怡想起她在自己身上也有相似的侵略性与攻击性,不同的是多了一些温柔与体贴。不过有时候严微也会被老虎打到,第一次被打到的时候,许幼怡吓了一跳,心马上像是被一根线提了起来,但是严微却好像对承受这种打击毫不在乎,又重新凝聚眼神做出防御和反击。许幼怡太喜欢那眼神,有一种不屈不挠的斗志,而这正是她如此爱她的具象化理由之一。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严微身上总是出现莫名其妙的青紫和伤痕,她想起自己纤细手指轻轻抚过那些青紫和伤痕时的感受,是心疼的,但也是深爱着的。她和严微都是背负了伤痕的人,只不过有些人的伤痕显露在身上,有些人的伤痕暗藏在心底。有伤痕的人遇见有伤痕的人,于是可以互相温暖,互相治愈,在与彼此深深拥抱的同时,那些伤痕不再痛楚,反而成为人生历练的勋章。

      是因为有你,才能让伤痛变成勋章。

      那天许幼怡一直耐心地等到严微训练结束,后者终于完成了老虎下达的数量变态的科目内容,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倒在地,但看见许幼怡站起身来,又立刻爬起来,仿佛马上恢复活力满满,像只炫耀自己能力于是把尾巴摇得花曳一般的小狗。许幼怡把她额前因为汗水沾湿而黏在一旁的头发拨开,温柔笑道:“你累不累呀,我看着都累。”严微露出一个骄傲的笑容:“不累,没问题的。”许幼怡看她身上汗水岑岑,运动背心已经湿透,肱三头肌因为充血而显得特别饱满。于是她忍不住伸手去戳,戳得严微愣了一下,然后很刻意地绷紧了肌肉。“怎么样,我很行吧。”严微露出了两个小酒窝,“今晚让你看看我行不行。”许幼怡将手指转移到她的额头,轻轻地点了一下,笑道:“应该让你看看,还是姐姐比较行。”

      当晚证明,姐姐就是姐姐,姐姐确实还是更行的。

      事后,严微涨红了脸。“我只是训练太累了,没力气了。”她语无伦次地解释。许幼怡只是笑而不语,也许姐姐与小孩的区别就在这里,小孩子总要争个上下,但姐姐并不争辩,只会行动——行动永远比言语更有说服力。

      如果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下去,倒是很好,也许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但生活毕竟不是电视剧也不是小说,生活本质上还是现实的,除了快乐,除了幸福,更多的还是无穷无尽的等待处理的麻烦,以及谁也无法回避的最根本性的问题。

      就让她们再肆意享受一段时间这样不管不顾的快乐——因为现实的幽灵很快就要追逐上来,紧紧地缠绕在她们的生活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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