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如是我闻

4、火烧雷音

　　“孔雀，如果有一天我将万劫不复，你会怎么做？”
　　“我永远都会在你身后，做你的依靠。”
　　这是我遵守了千年前的诺言。

　　他握着修罗刀，黑发飘散，金眼闪烁太阳的光彩，出尘绝俗的守护斗天，嗜血轻狂的破坏神，又回来了，这是我第二次将他唤醒。
　　多少年了，帝释和阿修罗的恩恩怨怨打乱星宿的运转，我只是一味纵容，如今，最后一个主角也登场了，玄奘三藏，你也是注定的灭世之人呀。
　　真是奇怪，我们四人都是弃儿，背负着叛逆的出身。面对寂寞，帝释和三藏选择去习惯，阿修罗选择用爱来反抗，而我选择沉默。
　　千年来，压抑的情感竟已泛滥成灾，每一次逆天窥视未来全都是为了他，也许，永远没有人能了解这种只为他而存在古怪的行为。
　　因为，只有我真正接近过阿修罗的内心，了解他那种厌恶被遗弃，被孤立，被背叛的情绪，懂得他渴望温暖，希望被爱的心声。伴着他走过风风雨雨，我知道他已不再是当年欢乐无忧的少年，白骨之上，横剑一笑，豪情天纵，毁灭世界也再所不惜。
　　我本应该高兴，泪水却无声滑落，值得庆幸的是，帝释和三藏都爱着他，默默地，浓烈地，永不改变地爱着。

　　“孔雀，你泄露了天机，还能再当星见么？”
　　“星见的使命是守护星宿的运行，如果你失败了，我也就不会再存在了，如果有可能，我，一定会陪你轮回转世。”
　　“对不起，连累你了……”
　　“不，请，永远不要对我说，对不起。”阿修罗，你可知道，你最应该，得到幸福。

　　他挥动修罗刀，刀气中充溢着忧伤和无奈。
　　地狱之火随刀蔓延，雷音寺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天地静默，只有三藏的光明咒，超度亡魂。
　　我默默旁观。
　　帝释和三藏都在期盼，期盼一个将来，我在等待，等待一个结局。
　　阿修罗，你可知道，他们也都执着着生生世世的诺言，只是，没有人去点破，相爱的人不敢相告，相依的人不敢相伴。
　　阿修罗，你不会知道。
　　“我永远都会在你身后，做你的依靠。”
　　将成为我遵守永远的诺言。

　　雷音寺的废墟上，三藏和阿修罗迎风而立。
　　“佛经有云，八部者，一天、二龙、三夜叉、四阿修罗、五迦楼罗、六乾闼婆、七紧那罗、八摩呼罗迦是也，‘如来八塔’每座塔由一百零八座小塔组成，都有一条天梯连接忉利天和其他五界。”
　　“为什么有八塔？”
　　“八塔代表八相，八劫，八生，是天，人，修罗，饿鬼，地狱，畜生六界轮回转世的媒介，待会你打破八塔，会有无数没来得及转世的亡魂出现，要小心啊。”
　　“还有，阿修罗，每座塔中都封印着咒符，不要硬碰硬蛮干，带上我的法帐吧，这样不会伤到你。”
　　“帝释？！”
　　“天帝！？”
　　“不要再称我天帝了，现在的我不过是一个渺小的神诋，想见证天地的毁灭崩溃。”
　　三人相视无语。

　　“终于都到齐了，可宿命最后的齿轮早已经崩溃了。”孔雀在远处，默颂着祝词。

　　阿修罗王开始挥动修罗刀，空气不安地律动。
　　聚莲塔，代表诞生——天空破裂。
　　吉祥多门塔，代表萌发——泥泽泛滥。
　　菩提塔，代表得道——大地震动。
　　神变塔，代表伏魔——山峦坍塌。
　　天降塔，代表福泽——江海决堤。
　　离合塔，代表化度——雷电倾泻。
　　尊胜塔，代表救赎——飓风肆虐。
　　涅磐塔，代表重生——烈焰滔天。

　　最终，八塔俱毁，天地变色……

　　漫天的烈焰，撕裂宿命的飓风，我已无法控制。
　　冤魂哭号震耳欲聋，天界，人界，修罗界，……全部崩溃。
　　孔雀漠然地看着世界的毁灭，笑声，在风中轻荡，温暖地支撑着我，千年来从未改变。

　　“你玩够了么？”
　　“这是你想要的结局么？”
　　三藏和帝释，静静地从火焰中走出来，纤尘不染。
　　耀眼的发色，清澈的紫眸，几乎一模一样。
　　我爱的，是谁？
　　“释空，罢手吧，无辜的生灵没有理由死亡。”三藏笑着吻我的长发，眼中满是宠溺，这个苯苯的和尚，无论何时都波澜不惊。
　　“来不及了。”我挣脱了他的拥抱，望向混沌的天地。
　　“是的，来不及了。”帝释苦笑地摇头，却有一丝欣喜。
　　太晚了么，这是我想要的结局么，我拼尽一切终于打破了天地间的束缚，换来的又是什么！
　　混沌，无序，孤寂——我所厌倦的。

　　终会结束，结局在开始便已注定，就如当年“叛逆的战争”，帝释根本没有反击，是我用修罗刀砍伤了自己，只因不敢去面对失去的痛苦……
　　“现在还不算晚吧，”我轻笑着，倾国倾城，在孔雀眼中我读出无奈和忧伤，“三藏，请，用光明咒。”
　　咒文浩浩荡荡地铺展开来，黄沙满天，掩盖了火焰和焦土，涌动着死者的叹息，一声，一声，一刀，一刀，割裂我的记忆，三百年的寂寞荒芜，千年的风华绝代，永世的多情无奈……
　　血海腥风，催促着，我的生命将和这破碎的时空一同归于黑暗。
　　“三藏，快停下，你会害死他的！阿修罗，你在干什么……”帝释的眼中闪烁着忧虑，无情的天帝竟也会为我担心。
　　他可曾真正爱过我，既然爱了，为何负了约定……
　　帝释开始布结界，我，比他更快。
　　不愿等，伤悲，孤寂，情愿让一切回复静默。
　　从后面紧紧拥住三藏，不让他打开合十的手，光明咒继续撕裂我的意识，痛入骨髓——谁也无法阻止。
　　“善见城的红莲又要开了，帝释，这次，你能为我摘一朵么……”
　　帝释发了狂，不顾一切地想打破结界，泪竟在他脸上肆意，“阿修罗，快停下，为什么……为什么那么绝情……”
　　“绝情？何苦，何必！”叹息回荡，孔雀的身影渐渐变地模糊。
　　“当初，如果你带着他远走天涯，如果你真心拥他入怀，如果你为他摘下那一朵红莲……帝释，你可知道，没有心爱的人所在的世界，一个人活着，是件非常痛苦的事。”

　　疾风刻骨，恍若毒刃，三藏依然平和。
　　“如果光明咒继续下去，你，会，死么……”
　　“不，不是死，……是，灰飞烟灭。”
　　“……”
　　我拥着三藏，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真心爱着的。
　　不是因为他有着帝释一样的双眸和长发，他是三藏，玄奘三藏，一个慵懒的和尚，一个一无是处的笨蛋……
　　金色和纯黑的长发，纠纠缠缠，无限缱绻。
　　我的神志开始恍惚，他却挣开束缚，反握住我的手。
　　三藏笑得如孩童般纯真，轻轻地，轻轻地，在我耳边，“释空，让，我陪你，一起，灰飞烟灭……”
　　他的眼神决绝，让人惊艳，千年来第一滴泪水滑落下来，那，是一种幸福。
　　……

　　宿命纠缠成网，世事变幻，镜花水月，物是人非。
　　前缘旧事，莽莽苍苍，终成传说。
　　唯有天地依旧，天帝依旧。

　　我只是天帝阶前的一朵红莲，静默地开了数百年，在这里风都无声无息。
　　恹恹，空虚，我独自妖娆。
　　清水间，绮艳如炎，牵动着天帝的视线——这至高无上的主寂寞而忧伤，漠视天地间的爱恨情仇，也许，没有心爱的人所在的世界，一个人活着，真的是件非常痛苦的事……
　　天帝说，“世间唯情最苦。”
　　我笑，“情为何苦，难道天庭不多情？”
　　刹那间，寂静，天帝轻轻将我摘下，……
　　红莲既开，便已是多情。
　　恍惚，千年前，善见城。
　　“帝释，你能为我摘一朵红莲么？”黑发金眸的少年满脸稚气，却已是风华绝代，浑然天成。
　　满池红莲顷刻褪尽铅华，出尘绝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