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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反目 ...

  •   一连几日,天气大好,适宜出行。三人离开长安继续向东,途径一小郡县,此处属偏僻之地,战火波及较少,表面上倒也呈现出安宁的景象。

      当三人经过街市一家药铺门前时,里面传来喧闹声,只见闯出来十几名武装精锐的官兵正追捕着一名二十岁上下的青衣少年。只出得店门,少年就被官兵团团围住。面对扑来的众多敌人,青衣少年毫无惧色,自袖中抽出一柄红色拂尘自卫,身姿轻盈矫捷,招式自如。然而这群官兵个个威猛彪悍,少年渐感体力不支。忽而见少年手中拂尘左右尽开,“啪啪”几势拂扫,掠开前面几人,夺路而逃。官兵哪容她逃走?几支长矛一并刺来,逼得少年身子平平向后倒去,使出一招柔韧的“平板阿娇”,躲过矛刃,但他高束在头上的发带却被利刃割断,一时间,如瀑青丝长长的倾泻而下,竟是位绝色女子!

      张仲坚见状立马纵身上前为女子解围。他大袖猛扫,为女子挡开了长矛一击,反手揽住女子软腰,旋身闪到了一边。凌冰已飞身至官兵群中,三叉短戟出手,带出一阵风卷残云的剑气,数十支长矛无一幸免的从中折断,矛头齐齐落了一地。官兵们突遇如此劲敌,皆大惊失色,虽心有不甘,但都失了兵器不敢再攻,只得悻悻的撤去。

      定过心神,女子对张仲坚盈盈下拜。抬头,见张满脸虬髯,气宇不凡,乍看之下如曾相识,不由微微心惊,脸上顿时飞起红霞。张见那女子眉如远岱,目如秋水,身姿如出水芙蓉,清丽脱俗,不禁心中大动。便诚心相交,护送女子同行。

      女子自称“红拂”,将身世娓娓道来。红拂女本明为当朝大司空杨素府上的舞姬,实为杨府暗人。机缘巧合之下,结识四处奔走投效明君的三元侠士李靖约定三生,而李靖心忧百姓性情刚烈耿直,得罪了杨素,遭杨追杀。二人逃至此地遇袭,李靖为护红拂身受重伤藏至城郊祠堂,红拂扮男装为李靖抓药,却被官兵认出了行踪,所幸得三人仗义相救才幸免于难。

      来到李靖藏身的城郊祠堂,互相引荐相识,一切安顿好后,已是入夜时分。捕捉到凌承儒脸上掩饰不住的焦虑神情,凌冰会意,转身到祠堂的院落暗暗准备防卫部署。

      暮色四合。祠堂里燃起了篝火,架上野味烤的“滋滋”作响。张仲坚取出随身携带的美酒于众人对饮。李靖因重伤未愈,只浅酌了几杯,靠着柱子坐在篝火旁,与张仲坚、凌承儒评议天下局势,如遇知己般滔滔不绝,谈的不亦乐乎,火光映照着他俊朗的脸庞,脸色虽带苍白,却神采奕奕。言到尽兴处,张仲坚以掌击拍,朗声吟唱起了中原《大风歌》。面带微醺的红拂女一时兴起,起身以舞相和,身段轻柔,宛如仙子。

      与祠堂内热闹的景象相反,祠堂外的院落被满天星光撒的清辉一片,夜凉如水,冷清且安宁。凌冰绝尘的俊美身形独自伫立在如墨的夜色中,略显的单薄与寂寥。她微微抬起头,点点星子映入眼底,有多久没有认真的看星星了?今夜满天星星已然如故,可心底的星光已然不在……

      祠堂外环绕着幽深的密林,百年的老树枝繁叶茂,层层叠叠的枝干被夜风吹得“哗哗”作响。没人发觉一条黑影正如蝙蝠般潜伏在老树冠顶的枝干当中,利用枝叶和夜色的掩护完全隐藏了身形。此刻,那黑影正在静静的注视着凌冰孤单又倔强的倩影,深潭似的黑眸在夜空里散发出些许光亮,眼底亦是一片寂寥。有多久,没有陪她看星星了?……

      夜色渐深,众人都各自找地方歇下,祠堂里恢复了安静。凌冰再次在四周巡逻,不见异常,便也就祠堂门外一侧角落的地方找了一处栖身之地,靠着墙壁轻轻合上双眼,调整着呼吸吐纳静静打坐。连日来旅途的劳顿和一刻不停的高度绷紧的精神,令她不由得感到疲惫,不一会便浅浅入眠。然而,源源不断的内力自凌冰周身散开来,在空气中布成了一层闪着微紫光泽的坚实结界,罩住了自身,也罩住了祠堂入口。纵使在睡眠中,她也谨慎的把一切都加上了防御保护起来。

      林中老树间的黑影如鬼魅般纵身跃入祠堂院落。就着结界的紫光,可微微辨出来者一身黑衣,蒙面巾把面孔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对深不见底的冷漠深眸,和两道斜飞入鬓充满英气的眉。黑衣人运气指尖瞬息变换,抬手将紫色结界划开一隙,踏入,似乎对破解此结界极为熟悉。浅寐中的凌冰竟丝毫不觉有人闯入。黑衣人轻步来到凌冰身前,俯身半蹲下,注视着她白如凝脂的脸庞,她那密密的黑睫毛微微向上翘起,长长的垂下来覆盖住眼帘。林间夜的湿气在她的睫稍上凝结了一层细碎的水珠,使她整个人平添了灵动晶莹。

      久久的注视着凌冰如此安然的姿态,黑衣人眼波微微闪了闪,先前的冷漠情绪尽数化开变得柔和,竟一时看的痴了。他禁不住伸出手,想抚一下凌冰如玉的脸颊,但指尖即将触到凌冰肌肤的一刹却又顿住,转而轻轻拨了拨她鬓边被露水打湿的发丝。一切动作都那样轻柔自然,就连一呼一吸间吐纳都配合着凌冰的节奏,令人丝毫感觉不到任何异常。

      “你在恨我吗?”黑衣人在心底沉沉的默问,一缕伤痕呈现眼底,逐渐蔓延撕裂开来,痛彻心扉……不由得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谁!?”凌冰被这声细微的叹息惊醒,睁眼时正对上那道复杂的目光。尽管黑衣人眸中的情绪瞬息变回了冷漠,充斥着杀气,然而先前种种却被凌冰尽收眼底,令她心里涌上一股猛然的震惊,“这双眼睛,是……”

      仅仅一愣的瞬间,黑衣人已经猛然掉转方向抽刀冲入祠堂里。

      “小心!有刺客!”凌冰仅来得及喊出声,身形便在语音未落时跟上。祠堂里众人被惊醒,乍见刺客皆是惊得一时不知所错。黑衣人手间武士刀夹着强劲之力向张仲坚劈来,险险被凌冰的短戟所隔,显然是已错过了最佳的暗杀时机。凌冰虽惊讶于先前黑衣人奇怪的举动,但心下已暗暗决定这次一定要全力将其拿下。刀光戟刃相互交错碰撞,在昏暗的祠堂中不时发出闪闪寒光,两人的招式均是高深精妙,但也威力十足,祠堂空间有限,两人拆了几招便以使整个厅里一片狼藉。黑衣人一路向门口撤,凌冰一路向门口攻,出得祠堂,两个身影在洒满清辉的院落中斗的难解难分。

      面对凌冰行云流水般的猛攻,黑衣人却是以防御为主步步为营,引得凌冰渐渐远离祠堂。凌冰并非看不出他的意图,虽见黑衣人故意微露败迹,却也不一味乘胜追击,只是一面牢牢守住祠堂门口,不让任何伤害得以进入其中,一面切断黑衣人的退路。见凌冰并不上当,黑衣人身形一偏一缓,左肩有意迎上凌冰的攻势,同时数点银光自他右手流星般的射向祠堂内。

      “小心暗器!”随着凌冰的大声提醒,堂内众人纷纷躲避暗器的攻击。凌冰回头看向堂内情况,确定无人受伤后,回转身形,神色却已然大变,眼里满带复杂的情绪向看黑衣人。她分明注意到,黑衣人使的暗器正是和她所用一样的流星镖!两次交手,感觉都太过熟悉,如此一招,凌冰的思绪更是瞬间汹涌蔓延。

      黑衣人身形展动,转身向着密林深处飞去,凌冰此时毫不犹疑的提转真气,尾随跟上。

      “冰儿,莫追!”凌承儒见状心下焦急的大喊,但是凌冰的身形已经极快的随黑衣人消失在夜色中。

      林木深深,倘若放在白日也是阴翳异常,何况是在深夜。四周枝叶摇动,发出怪异的声响,整个空间如鬼影幢幢,阴森可怖,凌冰追至此处,忽然不见了黑衣人,于是足尖在树干处一点,衣袂飘飘,身形盈然落地。她向前疾步搜寻,循着黑衣人夜遁的气息一路追到林中一处空地。但见那黑影从天而降,背对着她而立,阻住了去路。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使忍者武术?”凌冰大声责问,“让我看看你的脸。”

      黑衣人不语,只是默默抬手揭去蒙面,转过身来。凌冰那一贯如冰雕般淡漠的脸上,一瞬间神情如风云变幻,那双静如止水的眼睛里霎那涌上了一层水雾。映进瞳孔深处的,是那张三年来时时在梦里相见却无处找寻的面孔:一样的冷漠绝尘,刚毅线条勾勒的脸庞,寒潭般的深眸,双眉斜飞入鬓,英气十足。

      “师兄!”那一瞬间,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使凌冰几乎忘了一切,纵身扑入他的怀中,然而触及冷峻挺拔的身躯时却令她感觉异常的冰冷。冷峻没有动,任她双臂环住住自己的腰身,只是抬眼看向远处天幕,眼底情绪复杂一片。凌冰不由松开手,下意识的退后一步,愣愣的瞧着他,这样熟悉的身影,什么时候起周身散发出了阴鹜和死亡的气息?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怎么会是你?”凌冰的声音有轻微的哽咽。

      “冰儿。”冷峻的声音沉静的如夜色,听不出情绪。

      “回答我!刺杀陛下的人怎么会是你!?是……谁指使的?”凌冰的片刻之间猛然醒悟过来,她忽然间发现,自己与师兄此刻是敌人!

      “冰儿,你我师兄妹三年没见,”冷峻的声音沉沉的响起,“忍者规矩你应该还没忘,你的问题我不能回答。”

      “三年……” 凌冰喃喃的重复着,“三年来,我几乎翻遍了整个新罗国来找你,可是你竟是来了中原……三年前那夜,我知道你明明来了,可为什么躲着我,为什么不见我?……从我记事起就跟着师父在渺无人烟的深山学艺,只认得师父和你,三年前师父去世,你可知道我只剩你一个亲人了?为什么要忽然失踪,连只言片语都不留给我?”

      “三年前,你和你父亲相认,已经有亲人了。三年前,你成了新罗国第一勇士。”

      “你是故意让我的……不和我争第一勇士的名位?”凌冰凄然的摇摇头,“师兄,你怎么那么笨,只要有你在,我何苦争那些虚名?那天在校场,我一直等着你来,可是始终没见到你的影子……”带着缕缕伤感的话被冷峻冷冷的声音打断:

      “冰儿,我引你出来,是要告诉你,我一定要除掉张仲坚,你赶快离开他的身边,免得到时再兵刃相见。”

      凌冰心中一寒道:“你的主人,和陛下有什么仇怨?”

      “这不是你该问的。”

      “那我与你,又有什么仇怨?一定要做此争斗?”

      “没有,但主人的仇怨,我们不得不先面对。做了这么多年忍者,做事与愿违的事情,我们早该习惯了。我警告过你,你若是执意阻拦我,休怪我刀下无情!”

      还是那凌冰一直所盼望的声音,冷冽,掷地有声。而如今,这声音似乎要将她推向深渊。无名的怒火窜上凌冰心头,脸上款款的深情换上了凛冽和坚决:

      “我也明白告诉你,想要杀陛下,就先要踏过我的尸体!”

      “你,执意要与我为敌?”冷峻一字一顿的问道,还是那般冷冽的语调,却掺杂了一丝伤痕。

      “不错,诚如师兄所言,这是我们忍者的命。”

      “好,下次,我们就兵刃相见了。自己保重吧。”冷峻转过身,展动身形使出夜遁术,瞬间消失在黑暗里。

      “师兄……”凌冰不由向前跟了两步,才停住脚。

      空望着黑夜中冷峻身形消失的方向,凌冰心中思绪万千:这是那个疼爱的了自己十七年的师兄吗?是那个学艺切磋时连自己的一根头发都不忍心伤到的师兄吗?是那个为保护自己而一次次遭师父重罚的师兄吗?是那个在自己重病时衣不解带一直守在身边的师兄吗?曾经的话语仿佛自辽远的时空尽头飘来,仍是字字清晰…… “冰儿,就算所有人你都不能相信,你还有我。师兄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冰儿,师父说……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

      为何毫无预兆的离开,再无消息?如今相见,已然是一名冷血杀手,而且与自己势不两立!天堂地狱!原来,那些深深的梦境,是真的……

      你只欠我一个解释,可是,你偏偏从不解释……

      假的!全是假的!凌冰犹如被石化一般呆呆的立在当场,两行清泪再也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收束不住,源源不绝,沿着玉般的脸颊一滴滴落下打湿了胸前的紫色衣襟。

      不远处,遁入夜中的身影并没离去,此刻正如蝙蝠般贴着一根老树干,深深的看着凌冰孤独的倩影。看到她满脸的泪痕,在谜一般的夜里是那么的脆弱和无助,冷峻的心狠狠的痛起来。

      “冰儿,对不起。”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嘶哑声音低语道,转过头,紧紧闭上双眼,硬是锁住眸子深处的万般情绪。

      “对不起……”

      凌冰回到祠堂时已近黎明,向众人言明没有追到任何人。凌承儒狐疑的看着她神色异常的脸,终究没有当面发问。一行人依然在祠堂歇下。凌冰仍回到门堂侧的角落打坐,只觉得心力交瘁,再也无力编制出结界。

      …………

      【冰儿·梦魇:

      火海,扯天扯地一片,无法逃脱。我只能一直向前跑,不能停,停下就是死亡。奔跑,奔跑……我能听到火舌卷燎身体发出的“嘶嘶”声,似乎闻到烧焦皮肉的烟熏气味。天地间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在做困兽之争,我不甘心就此湮灭……

      逃,有何用?是为着保全自己已形如虚设的外壳吗?心,早已化为了灰烬……

      如果这就是忍者的生涯。此刻,我,决定毅然接受,不再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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