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游记》献鱼百尾

5、别有内情

　　了苦庵内东南方向的一处小院内，明亮的烛光透过纱窗，映出屋内或坐或站的人影。
　　屋内共有五人，其中四人垂首侍立两侧，剩下那名端坐着的正是自在侯莫玉贤。
　　他离开如来大殿后，便一直待在这了苦庵专门为达官贵人所建的独栋小院内。
　　虽然佛经说众生平等，但潦倒的乞儿连了苦庵大门有几颗钉都休想凑近数清楚。而有钱的香客则可以在庵内的厢房内长留夜宿，睡觉都离佛祖近一点。
　　至于位高权重的大人们，甚至有专门的小院休憩，离佛祖远的近的都有。纵然这些小院其实十天半个月无人居住，依旧不会让别人居住，且每日有庵内尼姑仔细打扫。
　　“父王和几位大人都已经离开了苦庵？”
　　莫玉贤浅抿了一口手中瓷碗所盛之物，不是什么名贵的茶水，也不是什么美酒，只是一碗黑黢黢的糊状物。
　　侍立的四人中，左侧靠前的那人回答道：“回侯爷，老七老八已经护送王爷安全回到王府。曹司正和楚郡守一道回了郡守府，老九没有跟过去。”
　　“曹司正武功高深，林草司也是高手如云，不必担心，让老九回来吧。至于老七老八，就让他们两个继续保护父王。”
　　吩咐完，莫玉贤又喝了一口瓷碗里的黑糊糊，好看的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五脏汤什么都好，就是太难喝，它给我的痛苦比腐玉宗的腐魂掌还要大。五脏汤能滋养五脏，却也在变相地损害五感啊。”
　　前几日和魔道诸门的争斗中，莫玉贤挨了一掌江湖中以狠毒闻名的腐魂掌，常人中此招一日内必死，他凭着内功深厚，才能撑到现在还能行动自如，连最关心他的莫老王爷都没看出他受了伤。
　　说话间，他顺势把又丑又难喝的五脏汤摆到桌上远离自己的地方。
　　刚才回话的人上前一步，把还有大半碗的五脏汤端起，恭敬地呈到莫玉贤面前。
　　“请侯爷以身体为重。”
　　“老三你……”莫玉贤指了指老三，忽然剧烈咳嗽了几声。
　　“我本来伤都快好了，又让你给气出病了。”
　　伤好是不可能的，腐魂掌之狠毒，便在于其单凭内力只能拖延，难以祛除。唯有服用五脏汤，才能暂时性地抑制住腐魂掌对身体的摧毁。
　　“属下该死。”
　　老三认真认错，并继续保持呈递五脏汤的姿势。
　　“算了算了，我随口一说，罪不在你。”
　　莫玉贤接过药碗，闭着眼睛一口闷掉剩下的五脏汤，轰轰烈烈的气势仿佛下一秒就要英勇就义。
　　短呼了一口气，莫玉贤把空空的药碗亮给四人挨个看，仿佛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好了，你们也坐下吧，灯罩没遮住烛光，倒全让你们挡了。”
　　老三答道：“侯爷伤势未愈，我等若坐下，万一有刺客，属下恐怕护卫不及。”
　　“让你们坐下就坐下。”莫玉贤挥了挥手，“我就算受了伤，想杀我也没那么容易，你们坐下来也算养精蓄锐了。”
　　他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四人中两个近桌坐下，另外老三和另外一人依旧选择站着。
　　莫玉贤也不再勉强，看了眼空空的药碗，道：“五脏汤药力虽强，毕竟不是专对腐魂掌下药，或许过几日我得前往珍草阁请几位岐黄圣手了。”
　　另一位站着的随从回道：“属下已经和珍草阁联系过，他们的人本应今日酉时前到达，却不知为何没有现身，许是临时有急事耽误了。属下半个时辰前又飞鸽传书催过，但珍草阁人夜间不喜外出，恐怕要到明日正午了。”
　　“老十，你做事一如既往地令人放心，连行踪不定的珍草阁中人都能这么快找到。”
　　莫玉贤夸奖了一句，问道：“既然已经联系到人，便不急于一时了。倒是天信盟那边，有什么新消息？黎昇的伤怎么样了？”
　　黑水教的袭击诡变难测，而且还联合了武林中有名的魔道七宗。前几日双方争斗之惨烈，连贵为侯爷的莫玉贤都挨了一掌，天信盟的少盟主黎昇自然也没能幸免。
　　单是战斗过程中莫玉贤余光撇到的，就至少有两掌一拳命中了黎昇，只是后期因突发情况双方临时分开，导致莫玉贤没有机会询问黎昇的伤势如何。
　　老十已经把情报打听得清清楚楚，“黎少盟主受了□□七宗中邪气宗的截脉指和魔山宗的摧命七叶拳，脉断骨折，这些天一直卧床不起。天信盟擅治筋骨外伤的纪神医正在为他诊治。至于气脉之创，只能希冀珍草阁的人早日到达了。”
　　“果然盛名害人啊，黎昇武功高绝，所以多挨了魔道七宗的特殊关照，照样得在病床上躺着，还好我不是正道名侠，没有太多高手针对我。”
　　莫玉贤的语气中竟然隐隐有些自得。
　　天下之人，皆为名来，莫玉贤觉得自己是个例外，他从不在乎自己在朝堂或江湖的名声。
　　老三不合时宜地开口道：“侯爷，您身上的腐魂掌便是腐玉宗的副教主留下的。”
　　作为莫玉贤最得力的心腹，老三希望自家侯爷能认清事实。
　　自在侯爷在江湖中的受关注度的确不如黎昇，但那是因为他身上背着一层官府的背景，不会过多插足江湖中正魔两道的争端，所以大多数江湖人都是敬而远之。
　　但单凭前几日的争斗中，腐玉宗的副教主亲自对付莫玉贤，便可知江湖中人暗中对莫玉贤的留意并不少于黎昇。
　　“好了老三，我的记忆还没有差到忘记自己的伤是谁打的。”
　　莫玉贤打断老三的话，“等青坟书案真正结束了，我会好好找腐玉宗算账的。”
　　腐玉宗，听名字就像是来恶心自己的。
　　他又看向站着的老十，“林草司需要知道青坟书案的经过录入卷宗，你把可以告知的整理下，写一份给他。至于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你应该知道。”
　　“属下明白。”老十答应下来，脸上却仍有犹豫之色。
　　“怎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事不妨直说，我又不会怪你。”
　　老十短暂抉择后，试探着答道：“依属下所见，我们不如让林草司一同参与。曹司正手下能人如云，有他相助，应是好事易为。”
　　莫玉贤玩世不恭的神情第一次变得严肃起来，他默默地用手指了指天上，低声道：“上有密令，此一案，只由自在侯莫玉贤独领独断，绝不可假其他官员之手。”
　　他的声音到最后已几乎不可闻：“尤其是林草司。”
　　一直冷静的老十终于变了脸色，似乎想到了某些极其可怕的事情。
　　倒是莫玉贤，这边说完，那边就变了脸，又回到懒懒散散地的模样，反倒回过头宽慰起这几位可靠的心腹。
　　“不必过多担心，你们心里有数就好。”
　　瞧着四人都沉默不语，莫玉贤感到有些无趣。
　　他眼前的几位是他最信任的属下，做事细心，性格稳重，武功也不差，就是为人死板了些。
　　“你们回去休息吧，我出去转转。”
　　见几人又要说什么，莫玉贤抢先道：“就在了苦庵内。”
　　老三老十相视一眼，最终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跟随保护的话。
　　了苦庵说小不小，说大也不至于让他们赶不及保护侯爷。侯爷的武功他们也知道，这世界绝没有人能短时间击败侯爷，哪怕侯爷已经受了伤。
　　到时自己几个轮流值守，一有动静就立刻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