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莫小姜

6、第 6 章

　　六
　　袁朗脱下胶皮手套，见成才仍笑着不作声，他低头想了想，抬手把脸上的大口罩摘下，问，伤怎么样？
　　袁朗语气很寻常，好像他们昨天刚见过面，由于不放心成才伤势，今天又来探望一样。
　　成才说，不碍事。两只胳膊暂时废了，现在来个小毛孩就能把我撂倒。
　　袁朗仍是问，医生怎么说？
　　成才笑着回答，他们说只要我老实在床上待一段时间，能养好，没事。
　　袁朗说，听医生的。
　　成才点头。袁朗笑了笑。
　　医院维修工……死了？成才上下打量一身工作服的袁朗。
　　没。被打晕了。别难为他，他不知情。袁朗替那个有点倒霉的工人求情。成才答应他。
　　成才看着袁朗，眼神有些微的期待，说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来？我觉得你不是来杀我的。现在满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快死了。杀一个快死的人，不是野狼的风格。
　　袁朗尴尬地挠挠头，避开成才的视线，说你故意散布的假消息？
　　成才说是。不久前拿到证据，有个姓肖的王八蛋和老爸的死有关，得跟他算算账。那混蛋缩在老鼠洞里，丢块奶酪能把他引出来。
　　袁朗听完，淡淡地说，看来，今天我想出这个门，难度很大。
　　成才一怔，这才想起自己居然把某个正在执行的计划向他和盘托出。通常情况，接下来的结果无外乎两个：灭口，或是囚禁，直至计划完成。可他不想这么对袁朗。肖霸听到风声又如何，他成才输得起。
　　成才向旁边跨了一步，让出门的位置，示意袁朗随时可以离开。
　　袁朗弯腰把散落的工具以及换下的旧水管弯头收拢进工具箱，装好拎起，看看身旁的成才，迟疑一下开口说，问个问题啊，如果有隐情，你可以不回答。
　　没想到成才爽快地答应了。他说，好，我们交换。我给你答案，但你也要回答我一个。
　　袁朗想了想，说，一个月前，有人雇杀手对付你。凭你的精明和实力，完全可以翻出金主，制止此事。可你却听之任之，容忍杀手接二连三地找你麻烦，为什么？袁朗想起圈内某人对此事的推测：这小子，不会是想挑了杀手圈吧？
　　我想见你。成才的回答很坦诚，没有丝毫要隐瞒的意思。
　　答案居然是这个，袁朗很意外，他看成才，以为对方在敷衍他。成才没解释，笑着低下头，说，轮到我了。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袁朗不作声。成才抬头看他，说十年前，你告诉我你叫野狼，以后要做杀手，我听见你师父叫你小混蛋。我一直都在猜你的名字。
　　成才知道杀手行踪隐秘，他们的个人资料更是高度机密，很少有人知道。杀手不是总处于杀人状态，他们也要过普通人生活，一旦个人信息外泄，哪怕是一小部分被人获知，都会使他们的日常生活难以保证，甚至会有性命之虞。可成才实在想知道他的名字，哪怕对方给出的是假答案。
　　我叫袁朗。袁朗边说边戴上口罩，整个装扮和来时一样。
　　成才知道袁朗这是要离开了，他没再说什么，而是主动伸手拉开门。许三多和二哥立在门外，满脸的焦急和担心，突然看见了成才，喜出望外的样子。成才说，三多，带这位师傅出去。
　　临走前，袁朗看一眼成才。成才说，谢谢。
　　袁朗冲他点点头。然后跟在许三多的身后，离开病房。
　　二哥想问维修工是谁，为什么刚才许三多那么紧张，连带的他也误以为成才处境危险，但他瞄了眼成才神色后，决定还是不问了，改天套许三多的话更稳妥些。
　　成才回到病房，疲惫地躺在床上。他后悔了。就在袁朗跨出门的瞬间，莫名失落迎面袭来。成才想，他应该留住那人。
　　二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肖霸女人到酒店预订六十桌酒席，据说两天后她过生日。也不知姓肖的混蛋到时候敢不敢回来？
　　成才冷哼一声，吩咐道，叫手下兄弟做动手准备。盯紧那女人。姓肖的不是说爱她胜过爱自己嘛。等着吧。
　　二哥又说，你点的烧腊卤水鹅掌，酒店已烧好送来了。什么时候吃晚饭？
　　成才合上眼，说你们先吃。我睡一觉再说。
　　二哥帮他把床头放平，出去时小心地带上房门。
　　成才的情绪因二哥打岔舒缓不少。他想，这次见面只是开始，他一定会想办法让事情延续下去。成才躺在床上反复琢磨袁朗这个名字，觉得不错，很适合那人。

　　成才一觉醒来，扫了眼安静的房间，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他坐起身，皱眉想了想，突然想到什么，赶紧去摁床头按钮。
　　二哥推门进来，成才问，许三多呢？
　　二哥说，他去送那个维修工，顺路出去了。后来打电话说他要晚点回来。
　　成才说，打他电话。
　　二哥不解，不晓得成才为什么这么急着找许三多。他照成才的吩咐做，对方关机。二哥朝成才摊摊手。
　　成才已跳下床，赤着脚在地毯上来回踱步。他烦躁地抓抓头发，问，我睡了多久？
　　二哥看表，说三个多小时。
　　成才说，派几个兄弟去找许三多，马上。
　　二哥想说什么，发现成才面色不善，狠狠地瞪他。二哥心里发毛，把闲着的兄弟都打发出去，命令他们，找不到许三多别回来。
　　一直折腾到深夜，脸上挂彩、浑身尘土的许三多才回来。成才又气又急，什么沉稳冷静全都抛到脑后，他一把扯过许三多，低声吼道，你去跟踪他？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你不要命了？
　　许三多咧着嘴巴笑得很得意。
　　成才的神情渐渐变得无奈，他凑上前去察看许三多脑门上那块新添的淤青，问他，动手了？
　　许三多呲着白牙笑着说，我跟了很久才被发现。交手了，没打过他。他要杀我，后来又放弃了。
　　许三多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白纸递给成才，继续道：他说再发现我跟着，他就杀了我。后来，他以为我被吓跑，就放心回家了。许三多指了指纸片上那行字说，他家的地址。
　　成才苦笑着低头看那一行字迹，心想，即便是现在马上按地址寻过去，那人肯定已经搬家了。警觉和机动应该是杀手最基本的素质，更何况其中的高手。不过，他不准备把这些告诉许三多。好朋友为他出生入死，他很感动和知足。
　　许三多抓起茶几上的凉水杯大口喝水。喝水之余还不忘评论，他说，那人是野狼吧？看你当时的表情就觉得是。他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