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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 Si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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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跳舞么。”
回忆像是一道裂开的口子。一侧站着启言,一侧站着苏。等到莲一恍过神来,苏早已站在她的身畔微笑着凝视她,深色的目光里带点狐疑。
“你说呢。”莲一扯开微笑,跟随苏走进舞池。
苏带着惯有的清寡微笑,抬起手做出优雅的邀舞动作。温暖的让人恍惚的片断。莲一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入苏的掌心。
她冰冷的皮肤贴着苏暖湿的手掌,一刹那感觉从手心传递过来的温热。
心里有种莫名的感动像巧克力一样融化开来。
记得曾经他教她跳舞时也是这样的光景。那已经是五年前了,在家里的大客厅,她第一次试着握住一个人的手。
然而到如今才第一次与苏跳一曲完整的华尔兹。
“还记得当初是我教你跳的。”苏的唇贴着她额头上的碎发,那样暧昧的距离。他的声音在莲一耳边婆娑。
“是。我记得那时你说过,华尔兹是一种依靠。当初就是因为这句话我才想要学的。”莲一回忆着,笑着继续说,“因为这句话,所以觉得华尔兹是优雅而温暖的东西。那时候就单纯的觉得,这样和另一个人跳着华尔兹,好像是依靠着对方。”
苏轻轻笑了,她很少那样温柔地诉说什么。
“是。那么,有人让你想要依靠过么。”苏微笑着问。
“有的吧。你,还有,他。”莲一停顿了一会儿,才说。神情有些迷茫。
“你想说么,关于你一直回避的那个人。”
一曲舞毕,苏和莲一离开舞池,靠着沙发坐下。倒杯红酒,静静品味。
“不想。”
莲一一口喝下半杯红酒,未及细细斟酌就仓促的说。是的,每个人都有伤口,并且谁都不愿意触及伤口。或许,那个伤口到如今还在淌血,只是旁人看不见。
旁人看不见。苏看见了。
“好。那我们回去吧。”苏淡然的笑,不知觉中有份苦涩的意味。
那个他,是个怎样的存在呢,连莲一一直深信的苏也无法介入。
那是个怎样的存在呢,起码,地位是无可代替呢。莲一从不会逃避什么。她一直无比清醒,知晓要正视伤口,痛多了自然会结疤。即使是父亲,莲一也可以坦然的说,即使心里痛。然而,那个她匆忙躲避不愿开口的人呢?
苏离开了两年,去英国留学。莲一的聪颖沉静一直让他放心。
只是他遗忘了,爱是命定的劫难,无论是怎样的人都无法躲避。
苏想不到。同样,莲一也无法想到。
优雅的华尔兹是唯美的序曲。不知觉让沈启言在莲一心里的地位不同寻常。除了苏,启言的确是莲一第一个甘心依靠的人。
莲一喜欢启言的个性。时而他寡言沉静,时而他叱咤风云。他也是自信的,不同于他人的那种先天的自信,仿佛谁也不能让他甘愿低头。他更是叫人捉摸不透的,任性起来像个孩子。
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所有的一切都在预料之外。如果说是依靠,那又有所不同。能让她安心依靠的似乎只有苏一个,或许是多年来的扶持与交心让她愿意毫无保留的依靠苏。
那么沈启言在她的世界里又是怎样的一个角色呢?
对他的了解甚少,难以捉摸的性格,不按常规出牌的行为方式,那就是沈启言——不同于任何人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是如何开始的,像是无从叙述。一直没有过多的交接。有时莲一会和启言一起散步聊天,有时甚至会像小孩子一样的吵架闹嘴,就是那么像寻常情侣或者朋友一样的相处,可彼此都不是寻常的人,亦明白这样的相交甚是不易。
没有说过喜欢或者爱,谁也没有索求过多的。像故交一样随意谈天说地。自然的拥抱。偶然相伴一起参加舞会。
然而自己懂他么,那个近在咫尺,熟悉他发肤气息的男人?
莲一常常这么问自己。
答案无从得知。
相遇是在初夏的深夜,那夜灯光迷离,舞池笑语暧昧。就这样一曲华尔兹拉开了序幕。没有告别的结束是在次年的二月,在下着小雪的繁华街头。华丽的序曲,喧嚣的结尾。匆忙的九个月。像一场梦一样虚幻迷离。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夜色空寂,无云。整个天际向黑色的帘幕一般,辽阔无垠。沿着马路行走,两排街灯笔直的向前延伸,最终模糊在路的尽头。
黑洞一般无底的尽头里,一切消融。
风很大,白杨树依旧昂首耸立着,绿叶婆娑,暗色调的一切充斥着世界。灯光熹弱,走很长一段路才能看见一盏路灯。灯光把黯淡的身影拖的老长,空寂的马路上两个身影前后交错,它们一起被拉长又一起缩短下去。
距离适中。如此协调。
长久的沉默。偶然飞驰过几辆轿车,晃眼的明亮车灯一闪而过。没有杂乱的蝉鸣声,没有呼啸的车流,没有通明的灯火霓彩,只有寂静与夜搭调——可却又那样突兀。
风吹乱了莲一额头前的流苏,一片凌乱。是发,也是心。
那个为她捋顺刘海的苏,那个用柔和的微笑让她宁静的苏,那个靠在他肩头便能毫无顾忌安然睡去的苏。他就在前方一直安静的行走,没有停顿也没有回首。那么近又那么远。像是触不到一般。
倏忽间,前方的路灯一阵仓皇的闪烁,微弱的挣扎后骤然熄灭。风与黑暗袭面而来。
“苏。”
急促而短的呼唤止住了苏的步伐。长街上只余下高跟鞋沉甸甸的踏地声,匆忙的。苏旋即回身,迎上快步奔向自己的莲一。
回忆与光影交错,斑驳一地。
他想起八岁的莲一,踏着一路溅滟开去的雨花奔跑的女孩,她湿漉漉的长发和扬起的裙摆。而如今,她已是亭亭玉立的女子,花容霓裳,一袭蓝色绸缎宛若摇曳绽开的蓝玫瑰。然而,只有那对如澈的眸子依旧如故,空洞却坚定。
“没事的,路灯坏了。”
苏的脸上重缀起淡然的笑,他细心的安抚着女子,宛若曾经。一时的迷离让他早已忘却她的坚毅,恍惚以为还是曾经那个抿着双唇苍白地伫立在黑暗里的少女。
听着她急促的喘息声,指尖触及她被风吹得冰一般的肌肤,苏当即脱下风衣小心地给莲一披上。
“我不怕的。”莲一深呼一口气,暗自垂头。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敢,才会那样脆弱。
苏的风衣披在肩头——还有淡淡的橘子水的香气,身上的凉意消退了大片,温暖倾覆。莲一手里攥着风衣的袖摆,不知应当如何继续说下去。灯光殆尽的霎那,前方暗了一片,而她心里也不觉塌成一处。
苏并不知晓,多年之后她已然不再畏惧黑暗,她只是害怕前方的身影会和灯光一起蓦然间消散不见。
他是上帝给予她的恩。同时也是束缚她的锁。
“苏。以后我们并排走吧。”莲一踌躇半晌,缓缓的说。声音若水般涓涓的流淌过夜的侧耳。感觉到苏的迷惑,她旋即又补充说,“我害怕你终会消失,在不预知的某一刹。”
莲一仰头,夜色虚无,一刹那捕捉不到苏淹没在黑暗里的表情。
苏笑了,嘴角勾勒着流畅的弧度。他扬手将莲一揽入宽大的怀中。那个深切的微笑暖若春光初绽。
“我们不会走失。莲一,请你相信,我一直在。”他柔和温润的语调像晨光般恍过。
世界骤然微亮。光点丛生,暖意扑朔。
莲一静默,微笑浅浅的勾起,安然把头埋在苏的胸口。
这一刻,与世无争。她闻到那件格子衬衣的肥皂泡末香气。她额头触到苏下巴上未经打理的碎胡渣。她听见苏的呼吸与心跳,一下一下温暖的撞击。
她闭上眼,任泪呢喃着迷蒙了眼眶。
他们是如此相依。咫尺未及。彼此的气息淹没世界,踮起脚可以亲吻,张开口可以说爱。然而只有那些透明的空气能够察觉,某些真挚缠绵的情话回荡在胸腔,久久徘徊却未及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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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吞噬了一切。
只有爱与光。
它们摆在心房,隽永的。
你我一直相伴。
不曾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