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光》栖凰

4、Chapter Four

　　到旅店的时候阳光已经从朦胧开始变得刺眼了。司机突然的刹车让整车的人都不由向前倒去。当整个人向前扑去的时候，苏的第一反应是抱住靠在他肩膀上依旧在睡觉的莲一。

　　她睡得很安稳。她梦见美好的过去，嘴角还残留着一抹温柔的笑靥。她不用担心一切。
　　苏说过，有他在。

　　苏看着她孩子般沉睡的脸，有些不忍叫她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那么好好的休息了。周围开始闹了起来，冷气关掉了，门开了。
　　旅行者们争先恐后的拖着大把行李汹涌着下车。耳边陆续传来了抱怨的声音。

　　这就是旅行。喧哗而热闹的。

　　然而他们与这些慕名而来的旅行者们不同。这场，不是为了旅行而进行的旅行。

　　“你应该叫我的。”莲一已经醒了，揉着眼睛，柔声道。
　　“你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苏说，带着温暖的笑意。
　　“苏。”莲一唤着他，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她迅速起身，伸手要去拿行李。
　　“我来。”苏制止住莲一，提前一步上前拿好行李箱，眉眼柔和。话语却像命令一样不容违背。
　　“莲一，听我的。一切都让我来。还记得在火车站我怎么说的么。”
　　“你说。我只须跟着你走。”
　　莲一沉凝半刻才开口，眼里的光点逐渐柔和了起来。她莞尔，看着认真点头的苏，有些许不忍。只是放低了语调缓和的说，“苏，别对我那么好。你给的温暖如此丰盛，我会依赖。”
　　“那么，就依赖吧。我一直在，不是么？”男子伸了一个懒腰，轻轻笑起。他一只手拎好行李，另一只手拉起莲一快步下车。

　　他没有回头，自然也没看见身后的莲一浅褐色的眸子里一片迷离，泪光溅滟。
　　她怎会体会不到他的好，这个多少年来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他们见证了彼此的成长，是他们在最悲切痛楚的时候互相依靠索取温暖，是他们不需互诉心情也能彼此懂得。
　　她珍惜他的好，然而，他又是否知晓，她早已失去爱一个人的能力。

　　你是否也曾这样迷惑过？
　　爱太丰盛，以至承受不起。

　　安顿好了行李。苏和莲一打算随意走走。

　　酒店的背后是一座山，据说可以看见全市的风貌。
　　莲一跟着苏的步伐走在异地陌生的山路上，看那些仓皇的风景。她已经分不出心里的感情到底是温暖的还是悲凉的。
　　这些本应该熟悉然而却早已漠然的风景。面目全非的乌鲁木齐。
　　荒地，戈壁，黄褐色的土屋，淳厚美丽的天色，它们都消失不见了。几年的光景，已经不再认得什么了。那些荒凉的东西消失了太多，被刻意的植上了绿色。而自己已经需要像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路标地图行走。然而，那明明是自己最初的地方，应该带着柔情呼唤它作“故乡”的地方。

　　故乡。
　　多么可笑。
　　曾经亲密相处的地方已经被扣上了风景点的商业名号。

　　年幼时的七年里的回忆也在岁月的婆娑中越发零碎。并且连唯一的回忆也并非是美好的，而是充斥着无助与悲伤——那种年幼的孩子还无法承担的伤痛。
　　那么，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呢？
　　她开始疑惑，来这儿的原因。

　　“苏。或许，我们不该回来的。”莲一自嘲似地笑了。
　　“我们是来寻找那些失落的东西，我们是跟着父亲的脚步来的，不是么。”苏站在山坡上沉静的说。
　　“父亲……我想，其实当初他不应当回来。回来干什么呢？呵，回来接受命运的作弄么。还是说像他自以为是地以为的那样，拯救我？”莲一放低目光，逃脱阳光的直视，言语充满嘲弄。

　　“这些年，在我和父亲身边的这些年。莲一，你难道不曾快乐过么？”苏毫不留情地逼问。
　　莲一的目光有一刻的彷徨，像是找不到焦点。她无法回答。
　　有答案么？
　　或许就像苏说过的，得与失并存，从来都是如此。而哪个多一点，谁有能分得清？

　　“你快乐过的，你不能否认。”苏的直白让人发指。他一点都没有变。柔情，同时也残忍。
　　“是。或许是的。但我无法原谅他。我一直不敢不承认他的好，然而我更不敢承认他爱的是我。”思虑良久，莲一苦笑。
　　“不要这么想好么？你是他的孩子。他是爱你的。”苏说。

　　“你当然无从知晓。正因我像他，所以我比谁都懂他。他眼里，我不过是镜像，附着母亲影子的傀儡。是的。他竭尽所能的爱我，他已经做了他应当做的。他自以为是。因为，他眼里只有莲，没有莲一。莲一莲一，这样的呼唤，是在叫我么？他是在自欺的说。莲是唯一。想必那也是他之所以给我这样一个名字的原因。叫我如何原谅这个我本应当宽恕他一切的人，连所给予我的名字也带着他忠贞于母亲的爱。苏，如果是你，你会原谅么？”
　　莲一脸色苍白，泪已潸然。

　　苏也无法再咄咄逼人了，眼前的女子那样憔悴，是心力憔悴。
　　他总想给予她关怀，总想让她脱离悲伤的深渊，可为什么每次，他总会伤害她呢？苏叹息着拥住莲一，伸手轻柔的为她抹去泪痕。

　　“无论怎么说。还有我不是么。”苏看见的、关怀的、爱的不是镜像，是莲一本身，不是么？

　　苏柔和的调子在这样一个明媚的上午显得无限浓情，莲一有些惊愕的从苏的怀里仰起头。那个不离不弃的苏，温和笑着的苏，始终爱自己的苏。
　　他还在，是的。

　　莲一笑了，嘴角轻挑起幸福的弧度。那样柔和。
　　这一刻，如果能忘记一切就好了。

　　她会忘记自己和苏叫同一个男人“爸爸”那么多年。
　　她会忘记她和苏身上某一部分留着相同的血液。
　　她会忘记千万里以外的地方那个和自己有着承诺的女子。
　　她会忘记想要放手的念头。
　　她会忘记一切，安静沉溺在爱里。

　　可是,温情之后,我们还是必须记起一切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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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与光如此相似，美好到无法抗拒。
　　可它们又不同,迥然地。
　　你要记得。
　　阳光可以肆意,爱却无法泛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