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光》栖凰

3、Chapter Three

　　又是一夜。
　　零晨四点半叫早，天还是灰黑色的。窗外行驶中模糊朦胧的背景像是一场黑白电影，不着颜色的天然的纯净而又沧桑。

　　昨夜睡得并不好，莲一的头微微发痛。厚重的被子压在身上，旧式空调吹出的风是凉的，身上还有细小的汗迹，十分粘稠的感觉。

　　车速减缓。然后停靠。一切清晰。
　　一切清晰了起来，逐渐的。包括回忆。

　　穿上夹克衫，看着窗外陌生而又熟悉的风景，莲一不觉心里一阵虚无。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多年之前，多年之前。那个离开的冬天，也一样是很早的晨，大地灰暗的看不见光。

　　苏利索地拿下旅行包拍拍莲一的肩，示意她准备下车。

　　到站时火车里一片杂乱，呼唤声、孩童的叫声和窗外的风声。一下车，杂沓的一切混入耳中。匆忙中，莲一冷不禁地一下拉住了苏的手，那双温暖有力的手。
　　苏回头向她微笑，眼里缓和的光平复了她的不安。

　　还是回来了。最初的地方。

　　苏拉着莲一的手走出暗色调的候车厅，像一对出来旅行的情侣一般自然。云是暗灰色的，靠着锈迹斑驳的扶栏，苏惋惜地说：“看不见日出真是件憾事。”
　　莲一没有应声，神色恍惚。
　　自从她又回到这一片土地就总觉得，连世界都一下灰暗了起来，如同八岁前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宛若这么些年拥有了的一切都会消失。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回荡当初的样子。

　　是不是选择到这儿来只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又或者说，当初的离开是个错误——爱与光，一直不属于她。

　　“莲一，告诉我。你在想什么？”苏放下莲一有些发冷的手，温柔的捧起她的脸，直视她无神的眸子。
　　“苏。回到这儿，我突然觉得，我又一无所有了。”她苦笑，有些狼狈地低下了头。
　　“傻瓜。还有我呢。”
　　苏收敛目光，淡然的笑，像搬弄一个小孩一样地拨弄着莲额头上的流苏。他温暖而又有些潮湿的手掌抚过莲一的脸，轻柔的。

　　他低下头，双唇暧昧地贴着莲一的耳际。
　　“莲一，答应我。什么也不想。你须做的，只是跟着我走。”低沉的语调婆娑过她的耳际。青烟般久久的萦绕。命令的口吻，听起来却是那样的温暖舒惬。

　　“好。走吧。”莲一抬头，素白的脸颊上扯开了一抹微笑。她紧紧跟随着苏的脚步，却突然有些狐疑。
　　眼前的他，带着温存的他，无可挑剔的他，真的是自己应当托付的人么？

　　——苏，我如何能告诉你。我最怕的，是终有一天，连你也离开。

　　去市区的大巴车有些颠簸。
　　沿途的风景逐渐亮丽。戈壁少了，很长一段路都刻意的绿化过。看见久违了的绿意葱茏的草坪和参天的树，不觉亲切，但那些都不是原本应当有的东西。
　　它们突兀的存在于一大片荒凉的末梢。

　　车子渐行渐远。窗外抖动的一切缓缓模糊了起来。莲一枕着苏的肩意识逐渐模糊了。
　　苏看着莲一沉睡时孩童般的模样不禁笑了。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那么安稳的觉了。她确实累了，需要一个能够依靠的肩膀。

　　天。开始亮了。

　　莲一做了一个梦。梦里十四岁的光景。是记忆里曾经的片断。关于相遇、关于苏和她、关于玖素。
　　梦里雾气氤氲。

　　莲一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与玖素相遇。即使她那时并不知晓在将来的多少年岁中自己会与那个纯善美好的女子命运交错相系。
　　那天是艳阳天。阳光亮丽到刺眼，云朵像透明的棉花糖一般。一切美好的不像是真实的。
　　那么美好的一天，十四岁的夏至日。同样也是学校文艺会演的日子。其实这样的活动莲一向来不喜欢参加，只是那次，有苏的表演。与别人合奏的宫崎骏的天空之城，温柔而寂寞的曲调。

　　莲一曾经和苏一样迷恋了那种入骨的忧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生活到那时为止还没有玖素的参与。
　　也许是巧合或者命中注定。苏的手指在帮忙搬道具时弄伤了。无名指尖一道分明的长而深的伤痕，血还在不断溢出。
　　苏皱眉，他一直珍爱他的手指，一双及其适合弹钢琴的修长好看的手。然而，演出是开幕演出，无法替改或者删除。莲一无奈地拿白布帮他包扎伤口。

　　“那么。不如这样吧。”很久，苏才站起身子，冷静地说，“让莲一代替我。”
　　“这样，真的可以么？开幕演出事关重要，不可以处差错。”音乐组的老师一幅为难的样子。
　　“不。相信我，莲一也会这首曲子。并且她会做得很好的。总之，我是弹不来了。”苏事不关己的笑说，自然地拉起莲一的手。
　　“莲一，带你去看下和你一起合作的人。”苏直截了当地说，嘴角柔和的笑意让人无法拒绝。莲一只好无奈的点头。
　　优秀而又有些任性的苏，总让人无言抗拒。

　　就是这样遇见林玖素，毫无征兆。她是和苏一同演奏天空之城的伙伴。
　　彼时，玖素穿着明艳的白色长裙，如同仙子般清澈。那条白色长裙无疑是唯美多端的。碎碎的蕾丝的不显得累赘，一场条裙子是纯白的底色掉，略微几处像是绘了素描，流畅的线条勾勒出芙蕖的形状。
　　这个如莲花般皎洁无华的女子，看见她的第一眼，莲一就从心里喜欢这个美好的女子。就是这样算作认识了。

　　那天的开幕演出令全场惊艳。白色调的玖素美的飘逸，亭亭站立着拉着小提琴，优雅的醉心。黑色调的莲一在一身纯黑的长裙下显出了妖娆的身段，款款坐在钢琴前，那样的落拓而忧伤。

　　如果说玖素有着夏花的璀璨，那么莲一就拥有秋叶的静美。她的澄澈，她的孤傲，比阳光更绚丽。这场序幕美好的让人眼花缭乱。天空之城在独到而协调的演绎下，格外的抒情忧伤。像一首，黑白交加的挽歌。
　　一曲毕，全场静的虚无。良久，稀落的掌声愈发的响亮起来。
　　莲一和玖素相视而笑。第一次配合就天衣无缝，倒像是被宿命的缘分牵连着。她们柔和的微笑着，自然而然的牵起彼此的手，向台下的同学鞠躬致礼。
　　一切像说好了一样，她们默契的宛如是散落两地的双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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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记得么,关于玖素。
　　而我不能忘记。
　　苏,对我而言,幸福永远是别人的事。拥有与否,我在乎么?
　　而她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