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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然而然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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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5·然而然而————
*警告:如果不接受分别的朋友就不用往下看了
*警告:25章和《此地无银》前文可以割裂来看
如果不阅读25章,前文的剧情也是连贯的
*警告:预警已经打过了,责任不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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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户时代有一句谚语:小孩七岁以前,都是神佛的弟子。
活着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在过去,一个孩子早夭活不过成年,实在是再平常不过了。人只有活着过了七岁的坎儿,才能勉强算作是落了地。因此日本的儿童节是三五七,男孩五岁时、女孩三岁和七岁时,都要去祭拜。
所以人们这样安慰那些失去孩子的家庭——父母不过是暂时代替神佛照顾孩子罢了。时间到了,那些不属于你们的孩子自然也会回到神佛的身边。
降谷零知道这个道理。小椿三岁的时候,他几乎是崩溃着接受了这个观点。就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降谷椿从手术室推出来时,他听着女儿平稳的呼吸,心想,我是不是这辈子的运气都用在了这一天?
他的确是。所以往后的那四年,更像是偷来的一样。降谷零活得好幸福。
可偷来的东西,总是要还回去的。不属于你的,永远也不会属于你。
……我知道……
降谷零坐在医院的椅子上,臂肘支着膝盖,两手交叠,弯着腰,捂着脸。周围很嘈杂,儿科是这样的。小孩子的哭闹,还有大人们焦急的问话。各种声音扑面而来,像海浪一样把他吞没了。那些窃窃私语或者幼儿啼哭都听得不是很分明,耳朵里灌了水一样,只有心跳擂击耳膜的闷响清晰可闻。他放任自己沉没在声浪里,什么也不想,好想就这么漂流下去。
滴滴。手机响了两声。他垂眼去看,是赤井秀一发来的短信:
[小椿醒了,她在找你。……你快点吧。]
他的心脏有一瞬间的紧缩,然后眼睛也涩得刺痛。降谷零长长地、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竭力做出一个轻松的表情。这表情他演过好多次,亲切和蔼,如沐春风。也许赤井可以看出端倪,但小椿发现不了。
他又深呼吸了一次,站起身,往住院部的方向走去。
……我知道……
降谷零往前走了两步,用力眨了眨眼睛。
可……可是我……
我不想接受。
他停住脚步。前方的路无比漫长,只是走路都似有千斤重。降谷零看着医院地面的瓷砖,顺着缝线延伸到他看不见的尽头。他想,小林一茶,你在痛失爱女后写下的这首俳句,我好像现在才真的读懂。
【我知这世界,本如露水般短暂,然而,然而……】
小林一茶太禅了,孩子一样的澄澈。降谷零是为羁旅所牵绊的一阐提*,读不来诗,也悟不了道。可是……可是,目送孩子离开的父母们的心境,大抵古往今来,都一样的吧。小林亦未能免俗,降谷零同样如此。
他看着脚下的地面,地面忽然泛起了水波。他擦了擦眼睛,重新向降谷椿病房的方向走去。
赤井秀一在房子里陪她。他熬了几个晚上,即使身体素质再好,也撑不住了,正趴在床边小憩。听到开门的动静,美国人回头看他,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嘴上,轻轻嘘了一声。
“刚又睡了。”赤井秀一轻声说。他看着降谷零,皱起眉毛,但没继续说话。
降谷零说:“我带了饭……你还没有吃吧?辛苦了。”
他推开向日葵盆栽,把便当放在一旁。那株向日葵是世良玛丽做的钩针纺织玩具,小椿的病房不能放花,玛丽就给她织了一株。
赤井秀一伸了一个懒腰,撑着床沿直起身子。他揉了揉发麻的肩膀,附身再给女儿掖好了被子。小椿插着鼻管,手上还在输液。赤井摸着她的手,感觉有点凉,把滴速又调慢了一点。
“还有几瓶?”降谷零问。
“就剩这一瓶了。”赤井秀一说,“刚换了药,可能还要半个多小时。”
降谷零点了点头,看见赤井的黑眼圈,说道:“不然你回去休息?我已经把假请好了。两个礼拜的假。”
“没事,”赤井秀一摇了摇头,他看着还在睡觉的降谷椿,笑了一下,“我想陪着她。……我和椿相处的时间不多,要好好珍惜才行。”
“……”
“……刚才工藤新一来了,”赤井说,“送了小椿一个绘本。她想听你给她念故事。”
“你没有给她读吗?”
“……读过了,她还想听你再念一遍。”
“是哪本?”
“她放在被窝了。《活了一百万次的猫》那本。”
降谷零笑了笑:“椿很喜欢这个故事。”
“……我也很喜欢。”赤井说。他走到降谷零身边,然后把脑袋靠在对方的肩膀上,“可以抱抱你吗?”
降谷零没有拒绝,于是赤井秀一从背后抱住了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过了很久,降谷零才轻声问他:“……大夫怎么说?”
“……不太好,”FBI闭着眼睛,声音很疲惫,“如果可以,真希望自己能代替她躺在病床上。”
降谷零没有说话,他往赤井的怀里缩了缩,咬住下唇。
“……你是不是不敢过去看她?”赤井秀一收紧了胳膊,“不要害怕,零。我也在这里。我和你一起。”
“……我,我不是害怕,”降谷零攥住赤井的而手,“我只是……我有点……”
“我知道,”赤井说,“我……也知道的。”
降谷零还想再说些什么,病床上的小椿发出了不适的呻吟。两个大人赶紧到床边查看情况,女孩的睫毛抖了抖,然后颤颤巍巍地睁开了。
她还没睡醒,晕晕乎乎的,好半天才认出降谷零。小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缺了两颗的下门牙,只是说话声音有气无力了些:“爸爸,你来看我了。”
“嗯,爸爸来看你了,”降谷零说,蹲下身子,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你今天有没有好好表现啊?”
“有哦……”小椿说,“护士姐姐说我……打针可勇敢了……”
“真棒,爸爸从今天开始就能天天陪你了。我拿了红绳过来,你想要翻绞花吗?”
“……好耶,我想玩花绳的。”
“那等你打玩针了,我们都陪你玩好吗?”
“爸爸陪我就好了……叔叔,叔叔他手好笨的,他不会翻。”小椿说话有点费劲,说一会,停一会儿,“上次……叔叔给我拔牙,把绳子拽断了……我的牙还好好的……”
降谷零失笑:“……好,那就爸爸陪你,让他在一边看着。”
降谷椿闭上眼睛,露出了一个有些为难的表情:“……算了,爸爸好好教他吧……我想了想……还是我们三个一起玩,好不好?”
赤井有些动容,他站在床的另一边,说了一声“好”。
降谷椿睁开眼睛,眨了眨,看着赤井:“……叔叔。”
“嗯?”
“……谢谢你陪…陪我这么久,我好开心的。”
“你喜欢吗?喜欢我可以一直陪着你。”
“喜欢……”小椿说,她忽然压低声音,小声说,“你过来点……我想和你说悄悄话,爸爸不要听。”
赤井跪下来,把耳朵贴过去。
降谷椿的呼吸喷在他的耳朵上:“……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你是……我的爹地吧?”
赤井有一瞬间的僵硬。小椿咯咯轻笑起来:“所以嘛……不要把小孩子当做笨蛋……我可,可聪明了……所,所以,你以后要……要好好爱爸爸啊。爹地以前不在的时候……爸爸一直很辛苦的。嗯。”
赤井秀一的眼睛有点发红,他自己也不清楚是因为小椿对他的称呼还是什么。他点了点头,又说了一遍“好”。
降谷椿和他说完话,就已经很疲惫了。她累得又快睡着了,但是撑起最后的精神看向降谷零。
“……爸爸?”
“我在呢。”降谷零握着她的小手。
“我……想听你给我念故事……”她央求道。
降谷零亲了亲她的脑袋,从她的怀里抽走了那册绘本《活了一百万次的猫》。他打开了书,为降谷椿读着童话故事:
曾经有一只活了一百万次的猫,它死过一百万次,也活过一百万次。它有着老虎一般的斑纹,非常气派。也有一百万个人疼爱过这只猫、在这只猫死去的时候为它哭泣。但是这只猫,却从未掉下过一滴眼泪。
有一次,它是国王的猫,它很讨厌国王。国王很会打仗,一年到头都在战争中度过,
他就把猫放到一个特制的笼子,带着它一起上战场,有一天,猫被一个突然飞来的箭射死了,国王在激烈的战场上抱着猫痛哭,从此无心打仗,他回到了城堡里,把猫埋在了后花园中。
有一次,它是是水手养的猫,它讨厌大海,讨厌水。水手带着它游遍了世界的大海与港口。有一天猫从船上掉到了水里,可是猫不会游泳,水手连忙用兜网把它捞起来。可是,猫已经在这之前死掉了。水手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后来把它埋葬在遥远港口都市的公园里。
还有一次,它是魔术师养的猫,它很讨厌马戏团,魔术师每天都把它装在箱子里,然后拿锯子把箱子锯成两半,每一次,他都能毫发无伤地把猫从箱子拿出来,赢得了观众们的叫好。可是有一天,魔术师一不小心,真的把猫给锯成两半了。魔术师的两只手各拎着一半的猫,大声哭泣,没有人为魔术师拍手叫好了,魔术师把猫埋在了马戏团的小屋后面。
而有一次,它成为了一只野猫,它不再属于任何人了,猫不再讨厌谁,它也最喜欢自己,本来它就是一只漂亮的虎斑猫,现在当然显得更加气派。
所有的猫小姐,都想嫁给这只猫,为它送上大鱼,或是上等鼠肉,有的甚至为它送上奇珍异宝,为它舔毛,猫说;“我可是死过一百万次的喔!”
“谁也比不上我。”
猫还是最喜欢自己。
然而一只美丽的白猫却看都不看它一眼,
猫就走到它面前,“我可是死过一百万次的猫!”
白猫只是说:“是吗?”
猫有些生气,它第二天,第三天,都在对白猫说这样的话,
而白猫还是说“是吗?”
有一次,猫走到它面前,翻了个跟头,
“我曾经可是马戏团的猫哦!”
白猫依然只说“是吗”
猫正准备说什么,突然改口,
“我可以待在你身边吗?”
白猫说:“好。”
猫从此就一直待在白猫的身边了。
它们在一起生下了很多小猫,
猫也不再说“活过一万次”这样的话了。
猫喜欢白猫和孩子们,胜过了喜欢自己。
终于,小猫们长大了,白猫也越来越老,猫变得越发温柔,它们从嘴里发出轻柔的咕噜声,它希望能和白猫永远的生活在一起。
可是…
有一天,白猫躺在它的身边,
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了,
猫第一次哭了,从早上到了晚上,又从晚上到了早上,足足哭了一百万次,
直到有一天,猫不再哭泣了,
它躺在了白猫身边,
再也没有活过来了。
……
降谷椿听着爸爸念的故事,慢慢进入了梦乡。
…………
………………
(全剧终)
——
注释:
一阐提(梵语:Icchantika),佛教术语,指断灭善根的人,因此他们无法得到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