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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卖字 ...

  •   赵梁栩州地界,一队商队车马慢腾腾地行在路上。

      外观看去,这是一支再平常不过的商队——便装侍卫前头开路,其后是商队掌柜一行的马车,后头缀着几大车蒙布的货物。
      然而只要连日追踪,便能发现它几乎未在中途停留过。

      车轮“咕噜咕噜”地转着,车身有规律地摇晃,又配合有条不紊的马蹄声,再适合瞌睡不过。

      莴苣脑袋左歪右倒,终于“嘭”得栽在车角落,硬是把他疼醒了。

      “嗷……”
      他揉着脑袋,下意识睁开一只眼睛,望向朝车内的小塌。

      这一看,把他剩余的瞌睡也看没了。

      “公子,你醒了!”莴苣手脚并用地滚出车厢,朝外头喊道,“主子,公子醒了!”

      阳光从纸窗中渗入薄薄的一层。
      程与不知被他话里的哪个词惊动,原本垂在被褥上的手动了动。

      随着他轻微的动作,松软的被褥间散发出干净温暖的阳光香气,像是要将人埋在这温柔乡中。
      他身上有些酸软无力,又配合着久睡方醒的糊涂,觉得恍然间,一眨眼便回到了十年前的程府小院——

      随便一个平平无事的日子里,他午睡过了头,一脸糊涂地坐在干燥蓬松的被褥里——那是祖母细心替他晒的。

      然后,听府里的小厮冲进来朝他嚷一句:
      “公子,你醒了?”

      跨越十年的时空就这样紊乱地重叠在了一起。中途阴森的祭司府、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玄黑祭服、那些害人或被害的阴谋阳谋……
      都仿佛只是在梦中走了岔路。

      兜兜转转,终于在此刻回到了正轨。

      车外传来逐渐靠近的人声。
      “……到了栩州也不是十拿九稳,你当徐讨虏那莽子是怎么在山匪丛中混出来的?”那人说,“吩咐下去,不可松懈。”

      “是,上君。”

      即便靠近了,那人声音仍是很轻,像是怕打扰到谁。
      “……马上分了队伍,之后分不同的几路走。你和周请言跟着我,其他随你安排……”

      “好嘞。”

      “吱吖——”
      车门被从外面拉开,姚都轻巧地钻了进来,抬头就看到程与毫不意外的神色。

      “看到我,都不惊讶的么?”姚都坐到踏前,“感觉如何?”

      从她推门开始,程与的眼神就黏上了她。
      她弯身进车,他的眼神跟着下移;她坐在塌边,他也跟着看过去。

      姚都见他不说话,便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往前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
      “大祭司,告诉你一件事。”她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认真地说,“你被我绑了,要跟我回南域。”

      程与静静地任由目光与她交织在一起,苍白而干裂的薄唇动了动。

      “……那,”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我得去摆摊卖书画了。上君记得给我推荐个人多的好摊位,否则我可能会饿死街头……”

      “这个不难。”姚都目光垂到他露出来的锁骨上,轻声道,“我还多带些人去照顾你生意呢。”

      “那上君,收照看费吗?”[1]
      程与望着她的眼神有些软,声音轻柔而温和。

      “那要看你给多少。”姚都偏头想了想,仿佛真像商人一样满眼精明地算计,弯了弯眼,“或者——看你给得起什么。”

      “可是我连作字画的笔墨钱也没有。”程与故作惨淡道,“……只能先欠着上君的债,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还清了。”

      “无妨。”姚都坐正了,“你可以先把自己赊给我。”

      程与心跳不受抑制地加快,眼眶与胸口不知是风寒烧的还是因为什么别的,有些酸胀发热,拥在他心里,挤得他有些难受。
      他偏头掩袖轻咳了两声。

      姚都伸手探他的额头,完了又托着他的脑后,将自己的额头怼了上去。

      她敲了敲车窗:
      “源行,叫周请言来。”

      “是,姐!”
      寇衍领了这莫名令他欢快的令,马上就去了。

      “我们还在赵梁境内?”程与低头轻咳了几声。

      “嗯,”姚都道,“在栩州。”

      “一路可有追杀?”程与道,“我的身份……你捞我出来,有给你惹麻烦么?”

      “没有。赵晟和姓陆的,一个追一个躲,忙着互相对付,暂时自顾不暇。目前看来,直接假装你已经于那日丧生祭坛,才是他们都有利的权宜之计。”姚都拿蜜糖给他调了一杯温水,“我的意思是,那个‘身份’,你可以从此忘了。”

      程与接过,热度顿时从指尖传入四肢百骸——
      这是真真切切的热度。
      不是隔着一层纸墨的,不是只存在于画上的小火炉。

      姚都收回手,下一秒突然整个人僵住——

      程与趁着她没回神,微微倾身揽住了她。
      肩颈虚虚地交在一起,程与抱住她背部的手只挨着衣料,没有真正碰到她。

      可姚都觉得,此刻被揽住的后背和颈侧都存在感极强地发着烫。
      ……总之,一定是某人发烧的缘故。

      “咳。”外头周辞到了,“上君。”

      寇衍那个二愣子的声音传来:
      “请言,你刚刚是不是咳了?你着凉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周辞:“……”

      姚都微微侧脸,手掌轻轻抵在程与肩上,程与顺从地退开了。

      “进吧。”姚都坐到另一侧,话朝程与说的,却没看他,“这位是周请言——称周医便可。嗯,南域医界新辈第一人。”

      刚开门就被这么一句兜头砸来,周辞上车的脚差点一滑。

      “……上君过誉。”
      她一脸正气地恭谨谦让,默默干正事。

      “如何?”姚都趁她把完脉还没开口,“请周医说人话,不然我等凡夫俗子听不懂。”

      “……上君过谦。”周辞几乎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四平八稳地端着她的架子,“风寒都是小事,这几日难过了些,等病症退了就好。要紧的是其他。”

      “我听他有些咳,”姚都道,“是那日大火熏得么?”

      周辞:“是了,肺气有些损伤,药石调理是要长久做的。此外,最好不要涉足烟尘过大之处,居住地以植被丰厚、清新少尘之处为宜。”

      “嗯。”姚都若有所思道,“整个南域最符合条件的地方便是南明山了。不过,那里是我爹娘的地盘。”

      程与吓得手腕一抖,上头搭着的丝巾滑了一截。

      周辞埋头疾书,装作什么都没听见没看见。

      “还是住我院子里吧。”姚都吓了人,心情诡异地好了不少,“我院子在南明山脚,院前有一大片不结果子的桃林,平日应当挺舒适的,适合养身子。”

      周辞配合地点头:
      “你哪儿倒是不错……”

      “上君的院子?”寇衍在车外奇道,“不是声称全院上下都只有一张床么?而且你向来不许人接近住处,我们议事都得在外头等,我还一次都没进过你那……”

      周请言:“咳!”

      车内外安静了片刻。

      “谁说只有一张床?”又听莴苣的声音传来,“去祭坛前,上君就传了吩咐回去,说把侧院小阁楼收拾出来……”

      姚都敲了敲车门,幽幽道:
      “你二人若是没事干,就去给队前侍卫替班。”

      车外立马安静得宛若无人。

      “……此外,”周请言接着说,“程公子体内余毒未清,这才是最要紧的,怕是伤了根本。”

      姚都皱眉:
      “是戴方琰那次?那毒没有解干净么?”

      程与一愣:
      “你知道?”

      姚都不明显地卡了一下,随后无比自然道:
      “嗯,解药还是请言配的。”

      “……没错。”周请言面无表情,“毒性暴烈,解药又用得晚了,毒性当时大约就已经侵蚀入脏腑。”

      “所以那只——毛球,”程与道,“确实是出自南域么?”

      姚都绷着脸,尽可能地忽略那个称呼。
      “是,它是不慎被捉了,本来应当是跟着我们的。”

      程与:“那——”

      “不要问这个了。”姚都淡淡道,“你没听到说余毒伤了根本吗?”

      这下连周辞都抬头看了她一眼。
      “哦,”周辞接着道,“毒是一定能除的,只是此后会落下畏寒之类的毛病,身子需好生养着。可以暂且按我的方子抓药,但我不敢托大,回南明后,元熠还是请老师亲自走一趟,让她替程公子瞧瞧。”

      “说起来,我已经忘了上次给吴姨去信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姚都干巴巴道。

      “……难得,你还想起给她老人家去信的事。”周辞端不住了,“老师上次给我来信,问你在赵梁磨蹭半天不回来,是干什么幺蛾子去了。”

      干什么?
      抢男人去了。
      姚都送走周辞,闭目揉了揉额角。

      “方才请言没提。”姚都道,“她们悬壶堂存了一大批南域古卷,还打算托你帮忙看看。”

      程与疑惑道:
      “古卷?为何需要找我看?”

      “因为没人看得懂。”姚都耸耸肩,“今日南北的文字都是传自中原赵梁,但南域自有一套古文字,二者完全是不同的体系,只有极少部分以现行文字留下了译版。南域大部分人能识文断字便不错了,不能指望有太高的学问造诣。我便跟她提了你。”

      “只要留下过译版——无论多少,应当都不是难事。”程与顿了一下,“……这么说,我是不是卖不成书画了。”

      “嗯,不卖了——那个不赚钱。”姚都随口道,“悬壶堂钱多,你快些去把她们的钱赚过来,然后早早把我院子里的借宿费交了。”

      “嗯……其实我一边给悬壶堂做事,一边去卖字画,这样可以早日为上君挣大钱。”
      程与闲扯罢,撑着坐了起来,低声道。
      “……元熠,我可否再求你一件事?”

      姚都叹道:
      “你还什么都没求过,何来‘再’?”

      “……抱歉。”
      程与垂眸道。
      “原不该求你许多……然而此事不得不求。我祖父母被戴氏牵连,流放边境,可否求你帮忙,打听是哪个边境?”

      马车骤然一停,不知为何整个商队似乎都停滞下来,却没有人喧闹。

      “不行。”
      姚都看了眼车外,皱了皱眉,起身推门。
      “因为你祖父母已经被我安全接到南域和赵梁接壤的边界线上,在那儿暂时安置下来了。”

      程与怔在原地。

      门外,寇衍急促地叩门:
      “上君!前头不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卖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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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新文预收!文案节选,请看雍州街头随机采访↓ 颜和:“苌曦吗?嗯……她人挺好的。” 路人:“妖女残暴不仁、弑杀亲父!!” 颜和:“她是我见过的最了不起的人。” 路人:“行事癫狂,悖逆伦常!” 颜和:“对了,她脾气也很好。” 路人:“喜怒不定、嗜血好杀!” 颜和:“待人接物也很包容。” 路人:“睚眦必报,不择手段!” ……这是是同一个人吗? 【CP:位高权重冷血王女×满级恋爱脑落魄皇子】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