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狮GB》冉东驰

13、冲击

　　“嗖——”
　　一支利箭不知从何处射过来，被刀剑格挡下。

　　寇衍：“戒备！”

　　姚都一把将刚打开一条缝的车门合上，将一把小弩扔给程与：
　　“在车里待着，不要出来！”

　　程与：“元熠！”

　　姚都不及理会他，身形一闪把他关在了门内。
　　“寇衍，情况如何？”

　　寇衍挥刀清除一个障碍，闪身到车后：
　　“山匪！这三脚猫的功夫，啧，一看就是那些土匪……上君，那姓徐的山匪头子是毁约了吗！”

　　“这不是那姓徐的。”姚都一脚踩起一把落在地上的刀，抬手接住，“徐讨虏那种栩州数一数二山匪，还不至于沦落到用这种破烂。”

　　“那是谁？怎么找到我们的？”
　　寇衍骂了一句。
　　“姐，杀吗？咱们人少，杀也不是不行……”

　　“不。”姚都跳上马车，“传令，边打边走！”

　　寇衍一愣：
　　“继续走原方向？”

　　姚都“嗯”了一声，一把拉起缰绳：
　　“驾！”

　　寇衍不明所以，但必然无条件执行下去：
　　“撤！继续赶路！”

　　姚都单手拉着缰绳，避过一支箭，又挥剑击开一支，身形一晃之下，马车跟着走了个蛇形。

　　身后的车门“吱吖”一下开了，“蹭”地一支弩箭贴着姚都飞出去，随后一只手将她往里拉。

　　“喂！”姚都皱眉道，“你开门出来干什么！”

　　程与：“你坐进来！”

　　姚都：“坐进来怎么拉缰绳！”

　　“你拿着。”程与将弩塞给她，扯过缰绳，“我来拉。”

　　姚都无奈道：
　　“你来拉缰绳，你会么？”

　　“……”
　　程与抖了抖缰绳。
　　“至少比让我拿弩好——咳，我准心不太行。”

　　姚都深吸一口气，半晌说不出话。

　　好在如此一来，她的确轻松了许多，只要专心负责动手挡箭。

　　“大祭司，”她边挡边说，“你可知土匪的压寨也是要多才多艺的，因为难免有人追杀。”

　　程与：“……我尽量。”

　　马车疾驰出去。
　　以此为首，伪装成商队的均是铸币司精干，尽管人少而狼狈，但对着一群歪瓜裂枣的土匪，仍是且战且退，继续缓慢行进。

　　寇衍：“上君，他们这样一路追着，也不是办法啊！要么甩要么打——如今甩是甩不掉了……”

　　姚都：“你听？”

　　寇衍汗毛一炸：
　　“什么？听什么？我什么都没听到啊！没你那么敏锐的听觉——怎么？他们有援兵来了？”

　　姚都听到身后传来新的厮杀声：
　　“……是的。”

　　寇衍欲哭无泪：
　　“上君，怎么做？”

　　姚都沉声道：
　　“继续走。他们没马，超不过我们。”

　　“为……”寇衍及时噤声，“是！”

　　寇衍走后，程与替他问道：“为何？”

　　姚都挑眉：
　　“你知道为什么寇衍没问吗？因为铸币司下属严禁质疑上司命令。无需知道缘由，我要的是无条件执行。”

　　“可我不是铸币司的。”程与想了想，“或许，你会把我归入朝廷那头？”

　　姚都：“那就更不行了，铸币司事务任何外人不得置喙。”

　　程与颔首：
　　“明白了……外人不可以，那——压寨总可以么？”

　　姚都：“你当我色令智昏么？——当然可以。我告诉你原因，因为……收缰绳！”

　　程与立即拽回缰绳，马嘶鸣一声，马车停了下来，两人一左一右撞在了门框上。

　　姚都被撞得半晌没吭声。
　　她看着眼前早早排列好的人马：“因为……原因就在你眼前。”

　　那队人马将路封得严丝合缝，装备明显比先前那波精良。

　　此刻这群人马分出一条道来，一个唇红面白的人扭着脖子骑马现身：
　　“上君，好久不见！”

　　姚都神色凉凉道：
　　“徐寨主这欢迎仪式真是别开生面。威风也下够了，还不命你的人上场帮忙？”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徐讨虏一挥手，身后的土匪立即上前加入战场，原本还有些焦灼的战场顿时向姚都这边倾斜。

　　姚都将弩仍给旁边，下了车，朝徐讨虏摊手。
　　“东西先给我。”

　　“别急啊上君！”
　　徐讨虏下马，几步走到她身侧，满脸灿烂的笑容，弯身道。
　　“上君舟车劳顿，咱山寨上都准备好了，就等上君……”

　　姚都一字一顿：
　　“东西，给我。否则你我合作到此为止，本君说到做到。”

　　徐讨虏神色一顿，随后嘟囔：
　　“哎哎，小子们把东西拿上来给上君！我说，就这么一捆没用的小东西，哪儿值得你说这么重的话。上君，哎上君！你这一路上还要东躲西藏，想必也没吃上什么好的吧？上君给透露一句，爱吃什么？我叫人……”

　　姚都接了东西，目不斜视地往回走，路过马车去找寇衍。

　　“喂！上君怎么不理我？”
　　徐讨虏一路追着姚都，突然在路过马车时声音一卡，目光直直地盯着骤然打开的车窗。

　　片刻后，他一脸悲愤地远远朝姚都喊道：
　　“上君，他是谁？！怎么坐在你的车上！”

　　几步之外，姚都将东西塞给寇衍，低声吩咐着。

　　徐讨虏见自己被忽略，遂随便抓了个身旁的南域侍从问话：
　　“我问你，不是说上君没有君后，也没有相好吗！”

　　侍从眼观鼻鼻观口，礼貌颔首之后退后一步，低着头，也不理他。

　　徐讨虏怨气冲天的目光只好转向马车：
　　“你又是从哪儿蹦出来的？你和上君什么关系！”

　　远处，姚都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低声交谈的话音一断。

　　程与将手搭在车窗上，探近了点。
　　“我是被她绑回来的。”

　　徐讨虏一张红艳的小嘴开始扩张，饱满的下巴像是被卸了一般。

　　“你、你……”这个消息过于惊世骇俗，以至于他似乎忘了最初找来的目的，磕磕巴巴道，“南、南域还兴我们山匪压寨夫人这一套？！”

　　姚都又吩咐了几句，随后掉头回来，踏上马车。

　　程与往边上让了让，给她腾出一半窗户的位置。

　　“徐讨虏，”姚都手肘放松地搭上去，“本君急着赶路，你要是想继续磨叽，就把你的兵撤了让我们走。”

　　“别啊！”他马上变了一副热情好客的脸，“这就请上君上山！快，小子们！知道上君等不及啦……”

　　姚都摁上窗。
　　光线一下暗了不少，两人就着这个距离对坐，一时对方瞳孔中的光线都清晰可见。

　　“他就是你先前说的，栩州大山匪头子？”
　　程与隔着窗户纸又看了一眼，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你刚才叫他什么，徐……讨虏？”

　　姚都轻嗤道：
　　“这名字不错吧？一听便是个威武雄壮、极有文墨的——土匪头子呢。还‘讨虏’，可怜赵梁的正规讨虏将军，听了怕是得当场吐血两斛。”

　　程与皱眉：
　　“他先将你的行踪透露给与你不对付的小山匪，然后趁机搭救、带兵拦你，威胁你上山？”

　　姚都：“谈不上威胁，我原本也是打算上山一趟，有些事情要与他谈。北秦商队每每路过栩州地界，便必受栩州山匪困扰，遂找了南域，我们要帮忙解决。南域与徐讨虏说定，他借南域扶持，坐稳栩州山匪之最的位置，作为交换，他保证南北商队顺利路过栩州。”

　　程与：“‘原本’？”

　　姚都轻哼一声：“紧紧是口头上‘说定’而已，远非结束，反而是谈判的开始。他敢算计我，就得有承担后果的自觉。”

　　程与颔首，思忖片刻，聊起了先前的话题。
　　“北秦在南、北、梁三国中，以经商著名……我隐约记得在临师书院时，名义上，你是不是有个走得较近的表兄？如此说来，那位便是北秦郡王吗？”

　　“你又如何得知？”姚都心情颇好，没有多在意地答道，“我在临时书院用的假身份是摆脱北秦一块做的。看来朱由之那货果然办事不利，都被你一个足不出户的大祭司看透了。他得庆幸自己溜得早，否则堂堂一个郡王，迟早得在赵梁京城丢脸。”

　　程与看不出神情地“嗯”了一声。
　　“山匪此事不好办，这种难事，你是如何答应他们的？”

　　“南北通商嘛。北秦苦寒，最主要的就是从南域买粮，他们有饭吃，我们有钱花，各取所需。”姚都朝他神秘地笑了一下，“此外，还因为有一层私交的关系在，本人得以搭着北秦，手头有些私人生意。这也是为什么——我很有钱。”

　　最后半句的语气，表明了此人之前说的都不是重点，她想强调的在这儿。

　　“……嗯，有钱。”程与点头道，“南北新一代继任者之间有交情……倒是难得听闻。”

　　“不止，从上一代便有。否则我去临师书院，也蹭不上北秦伪造的身份。嗯？”姚都疑道，“我们是怎么说到这个话题上的？”

　　程与轻咳了一下：
　　“忆起一些往事罢了。你说要将徐讨虏算计回去，那想必会在剩下这段路上下功夫？”

　　姚都“嗯”了一声：
　　“所以一会儿还会发生一些事，并且，我直觉不太好。”

　　“为何？”

　　姚都：“因为先前被徐讨虏找来的幺蛾子耽搁了，我们的行程会比预计时间更迟。假设这段路上会出意外，那么接下来可能碰上的人，无非是两拨。”

　　程与心下了然，显然与她有了一样的答案。
　　“我有一事不明，你为何笃定赵晟与……陆万宜此刻不会找过来？”

　　“我可没有笃定。”姚都面色不变地抵赖，“赵晟么，他篡了侄子的皇位，此刻必然有更多的麻烦等着他，戴氏余孽、原本中立的愣头青文生们，京城与地方的兵权持有者，哪一群都够他喝一壶，更何况还一起上。”

　　程与颔首：
　　“不出我所料，赵晟此刻应当已经立了新祭司，对祭坛上发生的意外闭口不谈。左右我当时喝下鸩酒的事是所有人亲眼所见，只要他不提鸩酒出了意外，便不会有人闹事。唯一的变数便是……”

　　“陆万宜。”
　　姚都接道。

　　程与皱眉：
　　“至于他，你为何会觉得他不会继续追杀我？那天你上祭坛的时候，是跟他说了什么，我没有听到么？”

　　说了什么？

　　……“暖床”呗。

　　姚都默不作声地“回味”了一下，避轻就重道：
　　“姓陆的那疯子，大约是从小到大一路被逼疯的。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一心认为要把下凡的神官灵魂赶回天上，所以他对赵晟阳奉阴违，演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在换任仪式上干这件事。那天……我大概的意思，是告诉他，人就是人，根本没有什么狗屁神官。他大概也听明白了。”

　　程与默然片刻。
　　“所以你觉得他明白之后，就不会再执迷于此？”

　　姚都摇头：
　　“不，难说。疯子的言行逻辑不能按常规理解。”

　　“……我还有一事好奇。”程与不知为何有些犹疑，“你是怎么怎么让一个执迷这么多年的人，在瞬间就顿悟的？是说了什么令他……很受冲击的话么？”

　　姚都：“……”

　　暖床。
　　……这算冲击吗？

　　姚都点头：“……可以这么说。而且非常精简，还很直观。”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直观到让他在满脑浆糊的时候，都能被这句话刺激得……眼前一亮。”

　　程与沉默了很久，摇头道：
　　“我想不出。我试想了很表达真相的话术，但觉得都没有这种……一句致命的效果。”

　　“……”
　　姚都：“别想了。那种话术可遇不可求，说出来全靠缘分。”

　　程与未及追问，马车突然猛地一滞。

　　寇衍的声音隔着门：
　　“上君？这是……”

　　姚都凝神听了片刻：
　　“赵梁的兵，多半是了。按我先前吩咐的，都缩着点！别那么实诚往前冲，让徐讨虏的人先去顶着……”

　　“姚元熠！”远处一声怒喝传来，正是徐讨虏，“你在搞什么阴谋？”

　　寇衍派人挡在他跟马车之间。

　　“徐寨主，您看好了！”
　　寇衍生怕他聋，扯着嗓子，满腔冤屈说来就来，好像南君也对此毫无准备似的。
　　“来的人是我们南域的武装吗？不是！你睁大狗——睁大眼睛瞧仔细了，这是吗！是吗？！”

　　前头已然开始交手，外头静了片刻。

　　“是——是赵梁的人？”徐讨虏不敢相信，“不可能！栩州地方军那些废物哪儿有这个本事！栩州的官府都在我们拿捏之下……”

　　寇衍：“这不是地方军啊徐寨主！”

　　“寨主小心！”
　　围在马车周围的人群忽然骚乱，一个离徐讨虏极近的土匪被流箭射中，“扑通”载下了马。

　　“怎么都打到跟前来了？！”徐讨虏喝道，“前头的人是废物吗！”

　　“完了。”姚都在车里轻声说，“徐讨虏的人是废物，挡不住了。”

　　“……”
　　程与替她找补道：“或许不是他的人太废物，而是赵晟的人太难对付。虽不知赵晟是如何一路摸到这里，但事涉……祭司，他多半会派最为精良的私卫出手。”

　　姚都抽了剑，用软布轻轻擦着。

　　“抱歉。”
　　程与轻声道。

　　姚都：“不必急着抱歉。指不定是冲谁呢？或许我也有份。”

　　程与一愣，想起先前在临师姚都几次遇险的事。
　　“有人在泄露你的行踪？”

　　“把弩拿好。”
　　说罢，她就将手摁上门。

　　刚打开一条缝，却被一支猝然打来箭钉了回去！

　　程与一惊，抓住她要推门的手。
　　“不对，这箭……”

　　“这箭也射不穿车门。”姚都神色凝重了片刻，“这是干什么？总不可能是我自己的人想让我躲车里而打的。”

　　这时，一个两人都熟悉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
　　“南君，还有……长赴。多日未见，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说

陆大人，您牙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