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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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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时已是清晨,寺外又下起了小雨。
刚刚听玄安说昨夜士兵和蚻奴打了个平手,伤亡的人数更多了,朝廷先前拨了些兵马下来,大概过几天就能到;老江可以站起来走动了,他说他明天就能上战场,角落里的伤兵能坐起来了,他坐着笑老江吹牛;沈将军醒了,身上伤还没好全,一听说又死了人,吵着闹着要上战场。
“伤没好全上什么战场?待会儿蜇人一刀就让你一命乌呼了。”时烟背着个士兵,一进寺门就听见沈梣说要上战场,他给了沈梣一计眼刀,扭头指着背上的士兵对玄安道,“他伤得挺严重,战场上危险,只能先把他带回来了。”
老江凑过去看,认出了人,道:“这姓金的怎伤得恁严重啊!头上流着一湾儿血,肚子被砍这么多刀,肠子都快流出来了。他不会是从马上掉下又被蚻奴拿弯刀去砍了罢!”
玄安见了也是一惊,把他放在有些潮了的稻草席上,皱着眉让我把绷带和药草拿过去。
我照办了。
时烟见伤兵有人治了也就走了,倒是肩上的鹰留了下来,它在上香的木桌上找了个空地立着,歪头打量满地的伤员。
我凑过去想摸摸它,手刚抬起来,鹰像是知道我想干什么,头也不歪了,黄眼睛直溜溜地看着我。
我僵在原地看回去。
虽然这鹰是时烟用纸扎的,但它看上去比察戈尔草原上空飞翔的鹰还漂亮,棕色的羽毛,明黄色的眼睛,还有灰色的喙,如果这时候我摸上去,它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啄我。
想罢,我讪讪放下了手,准备去看玄安给人疗伤。
“小娃子,给我倒点儿水。”老江挡住我投向玄安的目光,支使我道。
“你怎么不自己过去倒呢?”我虽然嘴上这么嘀咕着,身体还是老实地跑去帮他倒了杯水,回来时看见绷带和草药原封不动地放在稻草垫子上,玄安和老江准备把伤兵抬出去。
“卧槽?”我冲上前去,“这是怎么回事?”
“没气了。”玄安道,“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能撑到寺庙这儿也是个奇迹了。”
老江啧了一声,边抬边说:“金子叹这命呐……”
玄安和老江把尸体抬到了外面,准备找个离城门很远的地方将他埋了。
我扭头就看到沈梣扶着墙要站起来。
“沈将军,十二都说了你伤没好全,不能上战场。”角落的士兵冲他喊。
木桌上的鹰用它黄溜溜的眼瞪着沈梣。
“我伤好全了。”他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寺外走,“都在这儿睡了四五天儿了,该好的也都好了,我自个儿的战士浴血奋战,心上人在战场上救死扶伤,然后我自己躺在这睡大觉?不成,不成……”
鹰飞到了他肩上,用一种无可奈何的眼神看着他,一副想啄人又不忍心啄人的样子。
“沈……”我上前想阻拦他。
沈梣笑着看我:“我听你哥说了,十三岁这个年纪可以上战场了。”他从衣服里掏出尖刀,“给,如果城门没守住,蚻奴进来了,你用这个保护他们。”
“……好。”我接过刀,他策马向城外奔去,矫健的雄鹰紧跟在他的身后。
“开城门————”
两侧驻守的士兵应声将门打开,他从腰间抽剑向远处荒原上厮杀的人群奔去,逐渐成了我眼里的小黑点。
门关上了。
天变成了灰蓝色,乌云将太阳严严实实地遮起来,漫天银链争相落下,滋润了寺庙旁的一抹青绿。
……
天黑了,雨小了,吃完了晚饭我突然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时烟顶着一张臭脸出现在寺门前。
“十二?”老江见到他浑身是血脸色阴沉的样子吓了一跳。
“跟我回家。”他对我说。
“十二,你脑瓜子总算开窍了,快带这小娃子去其他地方避难,别在这招罪受,指不定哪天城破了留下的都得死。”老江说。
时烟牵着我往城外走。
“哎!你带小娃子往哪儿走呢?”老江跑出寺想追上来,无奈我与他走得极快,老江怎么也追不上。
“哥,你带我去哪儿啊?”我发现他带着我走的路线不大对劲————怎么上山了?真准备带我回家?
“察戈尔草原,捉妖。”他道。
……
“时烟?”好巧不巧,下山时碰见了腿部受伤暂时躲在灌木丛后的沈梣,他紧皱着眉,低声道,“城门要破了,你带他去干什么?”
“捉妖。人间事我无法直接干涉,但那个想要屠城的蚻人将领刚好是个妖怪。”他见沈梣还是皱眉,放低了声音,“你和我说过,将军的使命是保护国家,那么,今天我告诉你,守山侯的使命是守护自己的子民,自天神分侯以来,整整一万四千七百一十二年,阇山共有五十九任守山侯,在我之前的五十八任中,哪一位不是为民牺牲的?但你放心,我,阇山第五十九任守山侯时烟,一定活着回来见你。守山侯从不骗人。”
“好……”沈梣笑着摇头,“就知道说不过你。可是这下雨天的,就算去捉妖也得带把伞啊,若是染了病……可得怎么办才好。”
可时烟只听到了那句“好”,他或许永远不知道了,在我和他身后,有个痴情人傻傻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担心着一只能活上千岁的守山侯淋了雨染了病。
真是个傻子啊。
如果时烟知道了肯定会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