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四阶魔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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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渝握着手机，短暂地思考了一下人生。
底下那位爷相处温和，但想到他那由内而外，想藏都藏不住的大哥气息，代渝觉得自己小命不保。
不知道顾渊会不会在月黑风高夜把他拖到巷子里打一顿。
好歹得念念一起抽搐过的旧情吧？
代渝抻长了脖子看过去，顾渊已经走下操场的台阶，只能看到个背影。刚才顾渊看他那会儿时，偏偏他又在神游，没注意对方表情。
嗯……模糊的印象里，反正不是笑着。
该不会是要记下他的样子好叫人打他？
代渝势单力薄，此时站在暖烘烘的阳光里，简直就是一个以乐景衬哀情的活例子。
何明芳还在问他话，又是老师叫什么，又是什么时候上课，又是同桌怎么样。
同桌怎么样？
很好，但现在不好了。
他有点烦，敷衍应声道：“好了好了，我还要收拾书，先挂了。”
“又不耐烦，想跟你说点话你都——嘟——”
代渝把扶在瓷砖上的手收回来，看着灰扑扑的掌心。
怎么办，其实也好处理，说清楚道个歉就没事了。
但他就是没由来有点燥。
他把手机关了机，伸手探进背后的窗户，把靠窗座位上的矿泉水瓶拿出来。“借一下。”
矿泉水冲过手掌。洗净后，他用力甩了两下手，给人放回去，进教室抄了张课程表，又继续去看生物书。
宋忠言从前门进来，看到代渝一个人在位置上坐着，问他：“代渝，你还不走啊。”
“我过会儿。”代渝答。
他摊着生物书，垂着眼睛看得很慢。
宋忠言见了，脸上含笑道：“加油啊，高中要努力。”
代渝微笑着应了，听宋忠言说：“你成绩不错，班上第三。”
他的眼睛扫过代渝手里的书，把“不要骄傲”收了回去：“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拿来到办公室问，学习就要多问，问到就是赚到！”
被宋忠言鼓励了一下子，代渝高兴了点。他点点头，终于翻过去一页。
宋忠言是来放教具的，提着个大盒子，板擦，白板笔，抹布，教学尺，激光笔，什么都有。
等宋忠言走后，代渝跑上去翻了几下，成功找出一圈透明胶带，把课程表贴在了桌面最上方。
他们的桌子比较新，哪怕不说新，至少也很干净。不像他初中的桌椅，表面的抛光木皮已经快成了磨砂质感，很多木皮还秃了，露出里面的木板。
那些桌子基本都黑漆漆的，写满了各种疼痛文学和舔狗语录，以及各艺术家的绘画大作，最常见的是屎和猪。
代渝则喜欢顺手在桌子上打草稿，不少桌子都留下了他的墨宝。在“看透了世界也看不透你”，“一个人悲伤，一个人扛”，“我很爱你，但只是曾经”，“代渝，你好帅，我喜欢你”，和一堆形态各异，表情丰富的屎中，勉强拣出个空地，列竖式计算。
和初中不同，之前宋忠言在全班有讲，他们是单人单座，每周轮换，桌子跟着人走，换座位的时候直接搬桌子。
代渝爱抚了一下自己的桌子，黄澄澄的，光洁如新。
他用笔在桌上画了画，桌面滑到根本写不了字，才满意地拿纸把残留的墨迹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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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渝走的时候，学校已经人树寂寥。
他的初中在宏升中学，和源中远远望了好几条街。
源中比宏升大很多，绿化也更好。校门口进来有一条笔直的林荫路，通往主教学楼。路一侧的花坛往里，有个假山水池，周围还种了柳树，青青飘摇。
他出了校门，先去校门口专卖辅导书的司南书店看了看，买了本语文课文和英语单词的掌中宝。
两个小册子还没巴掌大，代渝一兜一个，双手插在兜里，用食指轻轻拨弄着词书一角，大步迈去吃饭。
源中坐落在西街，好吃好玩的风水宝地，校外一条窄巷全是小吃、奶茶、文玩店。
宏升在东街，代渝以前都在东街活动，很少来这边。除了老师要求来司南书店买资料，只有周末偶尔和同学来源中巷玩玩，淘点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装逼证。
他对这里的饭馆不熟悉，从巷头走到了巷尾，还没决定吃什么。正打算折回去再走一遍，转头看见顾渊从一家杂货店里出来。
代渝脚步一僵，下意识想跑。
怂啥！不解决问题？
他心里骂了一声，收回迈了半步的脚，让自己站定。
顾渊垂着眸在摆弄手里的东西，还没注意到他。代渝隔街喊了声：“顾渊。”
对方闻言抬头，看到是他，在对面扬了扬下巴，简单招了下手：“哟。”
代渝突然前所未有地尴尬起来。
他拔动双腿走过去：“不好意思啊，之前那个手势我是跟别人比的，你别误会。”
走进了他才看到，顾渊拿的是一个小小的四阶魔方。
代渝只会拧三阶，废劲练到20秒还原，就开始在他们初中的魔方界颐养天年。
顾渊反手把魔方塞进书包的侧包里，一边答道：“没事，这有啥。”
他的声音是那种让人很舒服的平和。代渝揣摩了一下语气，感觉他好像真的不介意。
代渝有点感动，这年头这么好的人不多了。
他对顾渊的印象顿时改观，马上在心里把“同桌怎么样”的答案改了一下。
我的同桌非常好！
顾渊收了魔方，还是单挎着书包。
代渝刚获大赦，决定进一步展示友好，跟他搭话：“你打球打完了？”
顾渊望着代渝，朝某个方向甩了下手：“他被他妈叫回去吃饭了。”
“哦。”代渝不关心寸头吃不吃饭，看了下附近饭馆，觉得还是要先解决他自己的吃饭问题。
他双手揣兜里，拇指飞快拨着手册的边缘。“那你不回家吃饭吗？”
“我就外面吃。”顾渊问他，“你吃了么。”
“还没，不知道吃什么。”所以给我推荐下哪家好吃吧。
代渝心里打着算盘，如愿以偿得到了答案。
顾渊指了指后面一家店：“那家的炒饭还不错。”
代渝跟着看过去，叫什么“英英餐馆”。招牌就是一张广告纸，被油烟糊得乌漆麻黑，险些认不出字来。
源中巷里简陋的店铺不是没有，但埋汰成这样的还是头一家。代渝刚才物色饭店的时候，脑子直接把这家无视了。
他都有点怀疑顾渊是不是怀恨在心，故意整他。毕竟这家店看着实在是太像阴间小作坊了。
“好，谢谢。”
该要的礼貌还是要有，代渝谢过，正准备迈步，听顾渊道：“要一起吃吗？”
代渝将迈未迈的脚顿住了。
和刚认识不久的人一起吃饭，也太他娘尴尬了吧。
他虚以委蛇，打算找个借口开溜。看着顾渊的脸，浅淡无锋的声音和他这人一样温朗，代渝神使鬼差道：“可以。”
进了店，代渝发现店里陈设虽然跟门面一样老旧，但桌椅都擦得很干净。
而且地上杂七杂八没来得及擦的脚印子，和垃圾兜里半满的纸巾，说明之前来的人挺多。
顾渊点了个朴素的蛋炒饭，代渝看着价目表，想了想荷包里的钱说：“我跟他一样。”
双双坐下后，代渝本要掏出他的单词书，想到和人一起不太好，硬是把手按住了。
这种一起吃饭的亲近场合，这种认识半天的疏远关系，要是各做各的事，不礼貌且不说，简直就是把尴尬二字写在脑门上。
代渝心里扇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就不该答应来！
好在顾渊倒是很自然，带着笑容比春风十里还要和煦。
该说不说，代渝就好这口。
虽然他自己以前拽得不行，走路都要插着兜摆两下，但他很喜欢温和好相处的人。
顾渊的温和是不带锋芒的，像一潭微微泛着涟漪的池水。
你来我往几番对白后，代渝得知顾渊是城里人，初中就在源中读的。
源中有个附属初中部，和高中都设在同一个校园里，也是源阳县最好的初中。
但源中的初中部只有城里人才能上，代渝户口不在城里，所以他当初退而求其次选了宏升。
尊贵。代渝心里想。
过了饭点，店里没什么人，炒饭很快端上来。
代渝开口，就听到顾渊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谢谢。”
两人声音一前一后重叠在一起，老板娘乐了：“不用谢。这你同学？”
顾渊点头：“我同桌呢。”
话罢，老板娘又去店前坐着。代渝刨了一口炒饭，味道确实不错。
正吃着，顾渊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捏着筷子，把手机掏出来扫了一眼。
指纹解锁很轻地“喀嗒”一声，顾渊垂着眼睛，左手拇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把字打得飞快。
代渝盯着他的手。
顾渊四指拖着手机，微曲的弧度显得指节格外分明，相当好看，就是中指的第二节指节上有个红印子很扎眼。
圆圆的小创口，周围一圈泛着淡淡的红。
之前这双手在桌上敲，问他打不打球时，他就注意到了。
代渝盯着顾渊握着手机的手，慢慢放下筷子。
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
他在心里振奋高呼，光速掏出单词本，摊在盘子左边看起来。
顾渊发完消息，抬头就看见代渝侧脸看着一本小小的单词册，时不时扒一下筷子，眼睛分毫不移。
“感觉你很爱学习。”顾渊道。
对面微埋着的头闻言抬起，向他看过来。代渝不笑的时候面容是有几分冷的。他的眼尾微微向下，自然地横拉过去，上眼尾勾勒出一道很淡的褐痕，像是自带眼线。
顾渊脑子里莫名其妙蹦出一句广告词：“卡姿兰大眼睛，放大双眼。”
代渝睁着又大又无情的眼睛，从左边衣兜里掏出另一本小册子：“我还有一本，你要不要看。”
顾渊看着面前的《高中语文必备课文掌中宝》：“……行。”
他翻到第一课。
《沁园春·长沙》。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炒饭店头，两个帅哥对坐着，一边吃饭一边看掌中宝。
此情此景，要是宋忠言看到了，定要落下泪来。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四阶魔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