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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人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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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单元楼前那棵快被薅秃的苏铁,代渝的头发也跟着掉了几根。
他很想溜之大吉,但已经跟那边家长说过了,不去总归不太好,也会让顾渊为难。
代渝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小区十几栋楼,顾渊教的那个学生,偏偏跟他舅妈的弟弟住一栋楼。
此时,他的心里自动播放起来: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舅妈的弟弟住在同一个小区,两家人经常串门。这家人请客的时候,代渝也跟着来过几次,管他们叫小舅和小舅妈。
他们有个上小学的儿子,叫谭林,浑得很,楼下的苏铁就是被他给拔秃的。
他甚至怀疑,会不会谭林已经上初中了,顾渊教的就是谭林。可谭林成绩稀烂,怎么可能用得上进阶题。
他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教的那个在几楼?”
顾渊看代渝不走了,回首道:“三楼。”
“哦。”代渝好歹才迈步了。
谭林一家住在四楼,只要不上去应该就碰不到。
顾渊瞥了他一眼:“有亲戚?”
“嗯。”
就算不用上去,可也怕他们下来。
代渝跟在顾渊屁股后面,巴不得贴到他背上。
“啪”一下,顾渊右脚的鞋被踩掉了。
顾渊:“……”
代渝干咳两声,脑袋顶快要冒烟:“抱歉。”
他有时皮糙肉厚,有时又脸皮极薄,顾渊看他耳朵根微微发红的血管,默默把后脚跟提上。
“要不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先上去看看?”
“好。”代渝僵着脸点头,“四楼。”
拽哥这下是真的人设崩塌了,面子里子都咔咔咔往地上掉。
我能有多骄傲,不堪一击好不好。
很快,顾渊下来了,在梯步上面的拐角冲他招手,压低了声音道:“没人,门关着。”
代渝默声点了下头,半垂着眼走上楼。
这情形实在诡异,像是他们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顾渊正想笑,看到代渝行走在楼梯间的阴影里,白净的皮肤蒙上一层寡淡的灰。
他突然有点笑不出来,望着下面那人问:“你很怕亲戚吗?”
“嗯,很怕。”代渝回答着,终于走进了阳光中,一抬脸,又是眉眼飞扬,好像刚才只是顾渊的错觉。“危机解除,快冲!”
顾渊被代渝拉着噔噔噔窜上三楼,把门交给他。
敲了两声,门就被打开,一个挽着头发的女人带笑欢迎他们,看起来很亲和。
顾渊给她介绍:“王阿姨,这就是我那个同学,叫代渝,生物课代表,初中英语也可以。”
“王阿姨好。”代渝笑眯眯地给她打招呼,一边把门给关上。
王阿姨递了鞋套,笑道:“我们多多英语欠火候,正好可以让你指点他一下。”
两人来到客厅,临窗摆了张圆桌,有个人伏在桌上,百无聊赖的样子。
代渝看过去一眼,有点惊讶,这不是谭林吗?
他中等个子,穿着那件审美有问题的蓝色外套,散发着一股不想学习的懒劲。
“谭林?”代渝莫名其妙喊了一声,见那人转过头来。
不是谭林。
这个多多带了个黑框眼镜,有一张饱受学业摧残的脸。
他那身跟谭林同款的衣服,让代渝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两家人,不会认识吧?
果然,听他这么一喊,多多问道:“你认识谭林?”
代渝石化。他的心石化,表情石化,手脚石化,头发也石化。
世界轰然崩塌,他的心里跑过一万头草泥马。
所以,为什么要心血来潮凑补习的热闹呢,为什么要嘴贱去喊一声谭林呢。生活啊,本来没那么多事,都是自己作出来的。
代渝内心汹涌澎湃地骂了个日,从此以后他就要改名叫代日天。
“呃,一般。”多多和谭林都还好,怕就怕两家妈妈聊天时说到这事。代渝朝王阿姨瞟去一眼,她正在收拾厨房,没有听见。
他过去跟多多低声道:“别跟你妈妈说我认识谭林哈。”
多多比他们小不了两岁,同龄人之间很好说话。他点头道:“我都懒得跟她说。”
顾渊在旁边装聋作哑,放了书包把《中考数学进阶》拿出来。等他们说完,开口问道:“钱多多,上周给你勾的题写完没?”
钱多多戴上痛苦面具,低声骂了句国粹:“我草,上周勾的也太多了,这些题又难。”
“看起来难。”顾渊翻开书,“都是有技巧的。”
顾渊和代渝两人,一人一边挨钱多多坐着,令他左右为男。
顾渊坐在钱多多右边,开始给他讲解题型和知识点。
代渝在左边用手撑着头,看顾渊握着笔在草稿纸上纵横决荡。
钱多多本来想代渝来了能不能轻松点,结果这两人在学习上都是不苟言笑的主。他被两个人围着,心理压力直接Double,正想把代渝赶到顾渊旁边去,就听王女士在后面一声喊。
“对!就是这样两边看着他!让他不敢放松!”
钱多多:“……”
代渝看钱多多憋屈的表情,没忍住笑道:“别紧张,我是好人。”
他指指书:“我跟你一起学。”
这话倒不完全是为了安慰钱多多。代渝初中阶段没好好学,有的题他看着也想不出来,但顾渊一说,他就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像是脑子里的一根线被接上了。
顾渊讲题很清晰,除了把解题方法和过程列出来,还条分缕析,包含了一种数学思维。
思维这种东西,是很玄学的。
除了数学,代渝以前最荒废的是物理。初三上的整个学期,他一节物理课都没听过,上课就趴着睡觉,连电流电压的符号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班的座位被老朱分成了两拨,全班六十多个人,前二十四名的坐教室前半部分,剩下的坐后半部分。
三行八列,优生世界。两拨座位隔着道无形的分水岭,各自轮换。
代渝自认为只是个坐在优等生区域的混子,那些认真听讲的好学生跟他简直不是一个世界。
物理课上,老师在讲解试卷,代渝没做,抄的。
已经讲到最后一道选择题,好学生们积极回应着老师的互动:“电流!”
受到氛围感染,他难得抬起头听了一下。
大屏幕上写着两个公式。
嗯……I是什么?U是什么?哪个是电流啊?
看不懂,还是继续睡觉吧。
代渝又趴了下去。
苍天有眼,初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代渝掉到年级七十多名。
源中重点班是可以保送的。只要初中三年每个学期的期末成绩进了全校前五十名,中考就能降分录取。
本来只要这次期末过了,他就可以颐养天年。结果他这天年养早了,还养猛了,直接把他给养废了。
初三下期开学,老朱气得把代渝大骂了一顿。代渝被骂醒,才开始洗心革面努力学习。
他物理欠债最多,现在及格都难。老师早就把课程讲完了,他只能自学。
先预习课本,过一遍定义和书上例题,再去钻研导学案。导学案吃透了再做练习册巩固。以前布置下来作业,他全是抄答案,要么就乱写,所有题都得重新做过。
碰上掌握不足的知识点和题型,他就去练习册和卷子上找相似题型熟悉熟悉。错题先自己找错因,再研究参考答案的解析,还是不懂就问老师。
办公室的门槛快被代渝踏破了,物理老师看代渝的脸快看吐了。
代渝一敲办公室的门,说声“报告”,接踵而来的就是一堆问题,缠着老师不弄懂不肯走。有时候明明都走了,一分钟后又跑回来了,带着一个新鲜出炉的问题。
偏偏这人还钻牛角尖得很,不吃到死透不罢休,任何微小的疑问都不肯放过。
有一道自行车前后轮转动时,摩擦力方向分析的题,代渝当时脑子卡壳,跟物理老师纠结了好久。
物理老师解释不清,最后说:“算了,你不适合学物理。”
代渝说:“我下去再想想。”
他搞了两个瓶盖立在桌子上滚,突然灵光一现,懂了什么叫“主动轮”。
自行车行驶时,看似两个轮子都在向前滚,摩擦力理应向后,但后轮自个儿在往后使劲,所以受到地面向前的摩擦力。就像代渝滚瓶盖,实际上是手在推着瓶盖向后擦。
代渝不知道这算不算他一闪而过的物理思维,但顾渊的数学思维,则是将很多问题普遍化、抽象化,梳理出其中的逻辑,并概括成一体。
包括他的教学方法,也是将诸类相似题型延申练习,这样就能举一反三。
“懂了吗?”顾渊看着钱多多被知识打肿的脸,突然发现有个人比多多还认真。
“懂了。”代渝答。
“我没懂!”钱多多大叫。
顾渊:“……”
于是,顾渊又换了个法子重讲了一遍。
他讲题的时候,声音带着点清哑的冷。代渝看他那长睫毛半垂着,像是一片羽扇,忍不住用食指去挑了一下。
代渝、顾渊:“……”
钱多多:“??”
顾渊瞥他一眼:“你有事?”
代渝赶紧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对不起,我手贱了。”
钱多多凉凉道:“你们这个行为,就像是该死的小情侣当着别人面腻歪。”
顾渊揶揄他:“看来你是经历过什么啊。”
钱多多幽幽叹了口气,低声沉沉道:“说多了,都是泪。”
代渝差点笑出来,他正要和钱多多扯几句,就听外面传来蹬楼梯的声响。
随后钱多多家的大门被敲响:“王姐!在不在家?”
听声音,是小舅妈。
代渝看了眼窗台。现在跳下去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