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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魔琴与安东尼奥 ...

  •   像安东尼奥这样的天才怎么会得不到善终?他是一个多好的人啊,维克多接过炼狱奏曲递给他的谱子,疑惑不解地想着这件事。

      炼狱奏曲像看透了他的心思,对他说道:“光辉的名誉都是别人给予的,不止是赞美,就连骂名也一样,绝不能活在别人的眼睛里,切勿被流言蜚语限制而身不由己。”

      维克多点了点头,他在心底默默惊叹世上竟会有像炼狱奏曲这样人格崇高的魔鬼,即便他并不知道对方有过什么样的经历,但能感受到这句话所包含的力量。

      如果有一个人可以坚肯的指引维克多前路的方向,让他不再犹豫不决,为自己身为低等恶魔的身份摇摆不定,维克多想,他会获得的勇气会宛如一条放归海洋的鲸鱼。

      炼狱奏曲交给维克多的谱子,是下一场演出要用的,但场上并没有预留手风琴的位置;炼狱奏曲希望维克多能把它改编成手风琴的独奏版本,抛去附魔的加成,增强技巧锻炼,他会亲自教导维克多接收指令的练习。

      “您跟我说过的《如歌》…”

      维克多抬起头,他好像记得有这样的约定,清晰的投影在脑海里,但是话到嘴边,又想不起来究竟是何时发生的事情。

      “要等到合适的时机。”炼狱奏曲跟他确认了这个承诺,等到维克多获得很大的进步,不需要对方来说,炼狱奏曲就会帮他升级贝斯跟簧片,到时候难度就会达到更高的阶段,可以演奏的音域就会更加广阔。

      炼狱奏曲递给他两枚金色的铜板,告诉他在走廊的拐角处有两只蟾蜍,把铜板从嘴巴里投进去就能让雕像鬼为他清洁房间。

      他特地提到了摆放在维克多房间里的那架木制钢琴,那架钢琴已经很久没被使用过了,如果维克多喜欢,便去试一试手感怎么样。

      钢琴的外壳是南美洲的桃花芯木,榔头是坚固耐久的白枫木和澳大利亚羊毛毡组成,外观是柔和的淡金色,很符合维克多的气质。

      维克多怀抱吞了铜板的白色蟾蜍回到房间,他轻轻关上门,蟾蜍确实像炼狱奏曲说的那样,长大了嘴巴,把灰尘吸到了肚子里。

      维克多掀开掩在钢琴上面的绒布,吹了吹上下两面的灰尘,一只蟾蜍跳到桌子上,伸出舌头迅速舔过的钢琴表面,变得干干净净。

      维克多用手指摸了下那处,略微粗糙的纹理上居然亮的反光,他新奇地向雕塑鬼道谢。两只蟾蜍仔细打扫了一遍房间,最后“咯噔咯噔”跳到壁柜的摆件中央,重新变回了雕像。

      维克多取下身上一直背着的便携式手风琴,宠爱的抚了抚,然后放到了钢琴旁边。

      他想要从裁判长给他的炼狱十八章全奏曲里选择一首弹奏,只是顿了顿,忽然又想起什么,便从地狱里带过来的背包里翻了翻,拿出一双白色手套。

      这样才有仪式感嘛,维克多收起黑色指甲,戴上手套愉悦地翻开了乐谱。威克本来正在睡觉,它好像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似的,凑到维克多身边努力嗅了嗅。

      “威克,我好久没有碰过钢琴了。”维克多舔了舔嘴唇,他虽然很想弹自己会的,但是裁判长说过,身为地狱子民不允许弹奏任何与耶稣有关的曲目,除非是进攻、侵略,或是毁灭的形式,否则严令禁止魔鬼赞美天国。

      眼前这架淡金色的立式钢琴看起来很居家,反倒很像是最原始小键琴的模样,一般来说品质越好,音色越优良的钢琴体积就越是庞大,就比如商演用的三角钢琴。

      钢琴并不像其他乐器直接处在发声结构上,当手指敲击琴键时,需要通过一系列复杂的杠杆原理振动琴弦——待细长的琴垂击中琴弦后立即回落,让琴弦能够自由振动。

      这套机械被称为琴胆,它可以将手指的动作放大到八倍以上。钢琴比起乐器更像是精密的机器,但如果追溯到钢琴的进化史,这种恼人的复杂就变成了独特的优雅。

      在踏入十九世纪,安东尼奥的人生后期,钢琴就已经完全变成了现在这种流行的模样,榔头上的纸浆、棉花、皮革,变成了这种包裹着木柄的羊毛毡,比起先前能够产生出最丰富的音色,演奏出极其绚烂华彩的乐段。

      当维克多将手指放上去的时候,他很清楚自己并没有为这架钢琴附加丝毫魔力,但不知为何,他的十根手指就像被温热的泉水浸流而过,好像有一种蓬勃的力量沿着筋脉,像输液管内的药物那般涌入体内。

      他试探地弹出一段中音区的缓和旋律,六个交叠反复的音节衔接在一起,发出的共鸣宛若悄然逼近、隐藏在幽暗的角落中想要吞噬魂魄的恶鬼解开了面纱。

      维克多又弹出下一排旋律,右手九个音节搭配左手三个衔接音,承前启后,黑夜的恶鬼伴随着紧凑的音乐继续迈着步子,淌着底下积攒起来的雨水,低洼把他扭曲的面目倒映在波纹中。

      一端急促的弦乐从他的指尖跳动出来,维克多脱离了稿子继续弹奏,右手飞快的移动到高音区敲下灵敏的轻音,再反复迅速的跳转到中音部的键位。

      维克多笑着把这首骇人的曲子重新倒戈,在转折点的地方用他认为更生动的方式,把整个阴森、喑哑的旋律翻转了过来。黑夜的恶鬼突破浓雾,来到了那本该身为猎物的家伙面前,撕开所有的伪装,在即将争锋相对的那一刻,它丢掉了所有充满罪孽的欲望。

      维克多闭上眼睛,他的双手灵巧地在琴键上跳跃着,骨骼分明的关节似乎变得更加纤长,他的犄角尖端也如烧红的烙铁般发光。

      随着一阵高声部到和声部的优雅渐落,恶鬼的躯体仿佛盛开成了娇艳欲滴的玫瑰花,所有的不安都再也不复存在,每秒九个缓轻音符,维克多让恶鬼融化在了恋人的怀抱中。

      琴声在最后半部分变成温馨且富满回忆之感,相识后壮烈的终结,自我消亡,维克多感受到琴胆传来最后的余震,在片刻之后,他却没有立即睁开眼睛。

      他感受到有晶莹的眼泪在眼眶里即将落下,音乐,多么伟大的发明,继信纸之后,他所能发现的更加振奋人心,充满热情的真挚。

      维克多眨了眨眼睛,那颗泪珠滑落到那温热的脸颊上,他的视线里突然多出了一朵鲜艳的红色玫瑰花。

      那支花从钢琴谱台的夹缝里生长出来,花瓣的边缘有灼烧过留下的残缺痕迹。维克多伸出手轻轻触碰它,花瓣突然散落了,从台面上蹁跹而坠,滚落到了整齐的琴键上。

      维克多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他捻起一朵花瓣,却恍然看见琴台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排金色镶边的字样,维克多揉了揉眼睛,确认了几遍,字母组合在一起正是他的全名。

      “Victor Glanz”,维克多?葛兰兹。

      维克多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炼狱奏曲,对方听了之后竟然很欣喜,他告诉维克多:“那架钢琴原本是乐团里以前'琴键'的所有物,但是后来这家伙因为感情上的问题,选择自我凐灭了,后来那架琴变成了一架魔琴。”

      “那上面为什么会出现我的名字?而且好像还消不下去了。”维克多表示不解。

      “因为它想让你成为下一个琴键,小家伙,很显然,你的演奏感染到它了。”炼狱奏曲拿着酒杯倚在露天站台上,实际他听见了维克多弹奏钢琴的声音,只要是在这栋列车上演奏出来的乐曲他都能清晰感知到。

      “我有资格成为琴键吗?”维克多兴奋地站在护栏上,疾风差点吹走了他的帽子,维克多捂住帽子看着炼狱奏曲,眼里有星光闪烁。

      炼狱奏曲喝了口起泡葡萄酒,这褐色的小玩意灌入喉咙真是淳萃又爽口,打湿了絮在下巴上性感的红色短须,他说:“虽然我不相信耶稣,但是以悲惨的宿命论来讲,这也无不可能是冥冥注定的事情。”

      “悲惨的宿命论?”维克多抱着腿倚靠护栏坐在地上,他抬眼看见天上数不胜数的星星,仿佛那是一个个逝者的亡魂。

      维克多说:“我不喜欢悲惨的结局,我已经做了恶魔,但是还想要发自真心的爱这个世界。正因为悲惨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想让别人也能够感觉快乐,这是我在下地狱之后领悟到的东西,可朋友、未来都已经失去了。”

      炼狱奏曲又轻抿了一口酒,他悄悄瞥了维克多一眼,晃动了下杯子里透明的冰块:“你杀死的人是不是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人生不得已的事情太多了,活着也是,死了也是。”

      维克多沉默了好久,他没有回答炼狱奏曲的问题,而是轻轻拽住了他的裤角,他用比看星星更加热切的眼神看向炼狱奏曲,好像他是什么降临凡间的天神:“安东尼奥,我可以喊你老师吗?”维克多想破头皮,这是他认为最值得尊敬的称呼。

      炼狱奏曲没理他,喝下一大口酒,他爽朗地抹了抹嘴角的酒渍,说道:“哈哈,酒精真的能让人灵感大作,每次喝到好的酒都能让我觉得可以立即谱首新曲,虽然佳酿那女人的性格太张扬了,但调的酒可真是一绝。”

      “我可以喝一口你的酒吗?”维克多拍拍衣服站起来,他完全相信炼狱奏曲,可惜他的身高加上犄角只堪堪在炼狱奏曲的腰部。

      “小孩子不能喝酒,死了也不行。”炼狱奏曲想都没想就回绝了。

      “可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经成年了。”维克多诚恳地说道:“我死的时候二十岁,早就已经超过英国男人的法定婚龄标准线了。”

      “咳咳咳。”炼狱奏曲被酒液呛到,他强装镇定地锤了锤胸脯,火红发尾悠然竖了起来。

      维克多不能理解对方怎么好端端的脸色骤变,可他说的是实话,虽然他以前做邮差的时候经常因为长相,被误会成童工。

      但维克多并不是孩子那种没长开的容颜,反而可以用小巧跟精致来形容,像是个用心雕琢过的娃娃,被定格在了最好的年纪里。

      他刚下地狱的时候经常遭人唾骂,长相可爱似乎跟身为男孩子的定位纠缠在一起,就会有比其他人获得更多不好的待遇。

      走在街道上的时候如果不把尾巴藏好,就会有人从后面扯拽,敏感的尾巴是恶魔的软肋,但只有低等的恶魔才会有这种东西。

      维克多从来没见过像自己一样有牛角,还有尾巴跟翅膀的家伙,其他有尾巴跟翅膀的恶魔头上只有一对又短又小的犄角尖,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类型的角。

      所以维克多是个不伦不类的存在,他生前几乎没有朋友,下了地狱就更难奢望了。

      直到他遇见那个愿意救济他的男人,维克多起初不能分辨他跟其他恶魔的区别,就只是因为对方向他和善的伸出手,那个人的表情是友好的,他似乎如同纸张一样真诚,于是维克多便跟着他走了。

      “维克多,你害不害怕我将你欺辱一顿之后,就会像那些家伙一样,如同对待路边的石子一样把你踢走?”微卷白发的美人身着华贵的服饰,他的右眼下面有一道细长的白金色泪痕,分不清是身体上的东西,还是优美的装饰,维克多吻过那个地方,没有丝毫温度。

      “我想我不会害怕的。”维克多捏着手指,他小男孩般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说起话来总像在给自己打气。

      维克多在心底坚定的认为自己是个情绪调节能力很强的人,虽然他的处事逻辑是逃避,他告诉自己只要作为旁观者就好了,于是便不留后路的说出了这样的话:“再出现更多的坏事都影响不了我。”

      “那你认为什么样的事情能影响到你?”

      至高无上的总裁判长将手托在下颌上,他不认为自己会对这个傻乎乎的小恶魔有怜悯之心,仅仅只是觉得好玩,才会上演一出正义的戏码救下了他,等到腻味了就会立马让维克多从哪来的滚回哪去。

      维克多回答道:“应该是爱吧。”

      他没有包含更多的意味在里面,只是单纯回答问题而已,他想念那个英俊潇洒的诗人警察,他说,爱是微妙的东西,只要心中出现了它的影子,就会影响到人们活着的意义。

      维克多不知道自己需不需要爱,但是裁判长第一次拿他寻欢之后没有把他赶出去。

      可是维克多就算是做白日梦都不敢去想象,裁判长这样官职高位的恶魔愿意跟他产生那个名为“爱”的东西,他更愿意去相信的,能够自圆其说的理由——抛去维克多剩下的那点东西,原因大概是自己的身材外貌很符合对方的胃口。恶魔都这样,滥交的行为在地狱里是家常便饭,维克多是明白、理解的。

      对那些连篇的情话,维克多从来没有当真过,或者说他反复警醒过自己,切勿当真。

      也许会有一点点,不一样的?

      但维克多立即打消了这种想法,奢求裁判长的真心,为什么要做这种愚弄自己的蠢事。

      “先生们,女士们,克莱蒙纳到了。”

      列车鸣笛声响起,时间掐算的刚好,次日的正午十二点,阳光大噪,街道上穿行着来来往往打扮讲究的意大利人;他们喜爱听音乐和看歌剧,他们的音乐天赋和欣赏能力大都较高,这其中有部分功劳归功于安东尼奥。

      恶魔们纷纷嚷嚷地拿起自己的乐器,维克多跟在人群后面,他按着腰间的手风琴,跃跃欲试地想要跟随大家一起演出。

      正准备跳车,骨笛一把从后面捞住他:“你要做什么,小家伙?”

      “我也要去!”维克多在空中无效的扑腾了几下,被骨笛嫌弃的按到天鹅绒填制的大沙发上。沙发面料太过柔软,他刚被丢进去,就被迫陷入了半个身子。

      “安东尼奥没说让你去,你就在这待着。”骨笛甩了甩尾巴,随着黑烟升起,他忽然变成了一个样貌正常的男人。

      扎着几股奇特的辫子,骨笛的眼眶下面有淡青色的黑眼圈,整个人有种躁郁的感觉,不过他的脸长得还不错,模样是意外的斯文气质,看起来像刚刚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人。

      骨笛喑哑难听的嗓音也变回了正常健康的状态,似乎从没有被损毁。

      “你连基本的化型都不会,这个模样出去是要参加万圣节吗?”

      这个问题一下把“万圣节”打扮的维克多难住了,他的皮肤正常情况下没有血色,那黑底红瞳的眼睛,还有活生生长在脑袋上的犄角,在热情好客的意大利人组成的人堆里说不定很快就会露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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