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红》摩卡熊

24、豆角

　　次日早晨，我和朝哥顺时随俗，将双手一丝不苟的清洁净。

　　木村葵准备的菜肴很合闵书云的口味：白萝卜丝，秋刀鱼，黄瓜，煮胡萝卜。为了不制造脏乱，我和朝哥遇到鱼骨头就嚼碎了咽下去。

　　高妮喝着养生茶，蚕丝般的白发映着晨光；闵常新简单吃了两口便上学去了，她刚走，闵索柊便从楼上下来，我和朝哥不自觉的将身板挺直。

　　木村葵为闵索柊准备了全麦面包夹培根，闵索柊用过早餐便去上班，临走前嘱咐我和朝哥在家里等他。

　　闵书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温习功课，高妮将我和朝哥叫到了二楼。

　　她给了朝哥几页白纸，让朝哥按照提示在上面写字或作画。测试结果表明朝哥并非一个容易轻信别人的人，但也不会平白无故的怀疑别人。

　　朝哥与朋友和养父母的关系保持在“互相尊重，遇到问题积极沟通”，既能让和他相处的人避免承受压力，也不会给他自己带来负担。

　　高妮将她手中的笔记本翻到崭新的一页，“你有不喜欢或者讨厌的人吗？”

　　“有，那个人总是刻意和我作对。”

　　“是[你认为的和你作对]，还是[真的在和你作对]？”

　　“是真的在和他作对！”我的抢答被高妮无视了。

　　朝哥回忆着：“他总是习惯性的当众否认我的观点，有一次我提出能给他带来好处的观点，希望以此来缓和关系，一样被他否定了。”

　　高妮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一段时间后，她得出了结果：朝哥的心理状况很正常，意识清醒，态度积极，在人际交往方面也没有问题。

　　若朝哥的所有数值都在正常范围内，是不是就证明他“即便有分离性身份障碍、也能作为一个健康人生活”呢？

　　[英蒺]的存在会不会是埋在风平浪静之下的一颗巨雷呢？

　　想到闵索柊下午要找我谈话，我的神经根本无法放松：他应该不知道我是黑客吧？如果他要拜托我父亲或母亲替他做些什么，我该怎么推辞呢？

　　接近正午，闵索柊回家了，简单的用过午餐，便把我叫到了书房。

　　他邀请我来只是为了告诉我了一个秘密：我四岁那年遭遇绑架，绑匪真正想绑的孩子并不是我，而是他的女儿闵常新。

　　那年，闵索柊的竞争对手意图加害于他。闵索柊为了保护闵常新的安全，对外宣称自己的第二个孩子是男孩。

　　幼儿园组织小朋友到商场玩，带队的老师不小心贴错了姓名牌，绑匪把我当作闵常新绑走了，而真正的闵常新当时在家，受到了景方保护。

　　绑匪在电话中要求闵索柊自杀、用他的一命抵孩子的一命。众人极力与绑匪周旋，最终，我被成功营救，绑匪全部落网，但年轻的景员文菁在营救行动中牺牲了。

　　闵索柊对文菁一家心怀愧疚，在文毅收养了文羽朝后，以高妮的名义为文羽朝请了最好的心理医生和舞蹈老师，并通过高氏家族的势力让FNS录取了文羽朝。

　　我将这些事的来龙去脉复述给朝哥，他惊讶到失语。为了维护闵区长的形象，我和朝哥决定将这个秘密烂进肚子里。

　　朝哥想亲自向闵索柊和高妮夫妇致谢，而闵索柊已经去上班了。我们在给高妮道谢后，以排练为由离开了极地花大厦，乘出租回朝哥现在的家。

　　南鸢市的十一月正值旅游淡季，落叶盖满井盖，塑料袋乘着强风疾速旅行。

　　朝哥的养母正擦着玻璃，从窗口望见我们俩，示意我们看向小区的活动器械。退休的文毅正在单杠练习引体向上，身体素质比我好太多了。

　　老旧的小单元房，两间卧室一个厕所，电视机前搭开一张圆桌，客厅变作餐厅用。

　　四个人吃饭，五双筷子，电视播放着选秀节目，一个切切诺诺的选手在摄像机前磕巴了。

　　“上台嘛，就得大大方方的，看我们羽朝，从来不怯场。”文毅边说着边给朝哥夹了一筷子豆角。

　　“还不是因为你，从上初中那会就让他参加公益演出，什么赛马舞啊、折扇舞啊、孔雀舞啊……家里光是演出服就堆了厚厚一箱。”

　　“你还说我呢，你们单位文艺演出，还不是羽朝去给你长了脸。”

　　朝哥最喜欢的家常菜就是豆角，阿姨做了不同口味的四盘，这张餐桌像是豆角们的秀场。

　　吃完晚餐，我和朝哥回到他的卧室规整行李。木漆柜上摆着文菁生前的照片。我对着照片郑重的肃立，默哀，他是英雄，真正的英雄。

　　朝哥回着旭绍昀的电话，我翻阅着朝哥书架上的书。他几乎不看小说，书架第二排却赫然摆着一本精装的《迷糊漂流》。

　　这是一本带多页彩色插图的书，是朝哥的初中同学送给他的新年礼物。往后每隔几页就夹着一张小贺卡或是一叠信纸，都是朝哥的同学或朋友写的。

　　朝哥高中的时候忙于训练和演出，没有时间打工，就告诉他的朋友们不要送礼物，因为他没有足够的钱回礼，朝哥的同学们就用送卡片的方式给他发祝福。

　　其中一张是质地精良的牛卡纸，字迹清新漂亮，两侧贴着装饰粘贴，署名3H。“哥，这个3H是你的高中同学吗？”

　　“他叫扈幻航，是我高一时的同桌。他怕自己上课传的纸条被老师逮到，就一直用名字的首字母，后来3H变成他的绰号了。”

　　“他是男生？”

　　“对啊，又高又壮的，现在得有一米九几了吧。”朝哥翻到靠后的位置，拿出一张被他细心叠好的极薄的纸，像是医生开的处方，字迹洒脱到难以辨认。

　　这是[英蒺]的笔友写给文羽朝的祝福：祝你生日快乐，新的一岁学业进步，身体健康。

　　[英蒺]经常写信，有三位还在保持联系的笔友。[英蒺]在现实生活中的社交与主人格保持统一，为数不多的几个出于[英蒺]本愿交到的朋友对[英蒺]而言弥足珍贵。

　　多年来，[英蒺]一直都在模仿主人格的行事作风，和主人格的朋友们保持和谐；当[英蒺]的挚友花延青与主人格结仇，[英蒺]被剥夺了现实生活中的全部社交自由。

　　我想和朝哥一起探索关于[英蒺]的一切：他真正的性格，他喜欢的事物，他的理想，他热爱的人……

　　等我回过神来，朝哥已冲完了澡。门外是阿姨的叫唤：“快把空调暖风打开！羽朝这孩子，大冷天居然洗冷水澡。”

　　他没有回阿姨的话，缓缓走进卧室，在湿漉漉的头发上包了一圈毛巾。

　　蹲在地上的我僵住了，相同的样貌，面前的这个人不是我熟悉的文羽朝。

　　我打起精神，如上次见面一样，大方的伸出手：“你还记得我吗？”

　　“你为什么会在我家。”

　　他语气生硬，神色冰冷，每望向我一次，我便躯壳一寒。既然他认识我，就证明他拥有[羽毛]的记忆。[羽毛]的胆怯、敏感和温柔果然都是[英蒺]的演技。

　　[英蒺]确认了今天的日期，将《迷糊漂流》外的书都放回原处。文羽朝很尊重[英蒺]的整理习惯，每次拿完书都会按照约定的顺序摆好。

　　“他居然都能带你回家了，”[英蒺]查阅着抽屉里的笔记本，像在提防别人趁他不在时动了他的东西，“看来他是真的很信任你呢，小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