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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漫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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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时间,朝哥在东厅吃醋溜黄瓜,我在西厅吃碳烤鳕鱼,为保证直线距离最短,我们都选择了南侧靠门的位置。
龙凤胎端着小山高的炸物坐到了我对面。相对于闵书云、王天阔、秦诺宇组成的“大学生桌”,我们这边就是“初中生桌”,总感觉有些幼稚。
他们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谈,我们埋头干饭,一切稀松平常,直到男生组唯一的高中生到达此处。梅沃踩着水晶便鞋,露出骨感的脚踝和足跟。青柠杉木拥着薰衣草的淡雅,锁骨附近多了枚创口贴。
他那蜷曲的巧克力色碎发挠着前额,天鹅颈上吊着一串银质十字架,紧俏的腰带云卷云舒,松垮的黑衫半梦半醒。他轻步漫到王天阔身旁:“晚上好啊,前辈们。”
“晚上好梅沃,你光着脚不怕着凉吗?”
“不要老穿深色衣服,”闵书云端着刀叉摇摇头,“洒了咖啡都不知道脏在哪里。”
“嚯,你把金十字架换成银质了,”秦诺宇的关注点一向很独特,“有什么讲究吗?”
梅沃浅浅一笑,将刘海甩到一侧切起了西兰花。
萧咲荣被炸薯条塞满了嘴,含含糊糊的嚷道:“梅沃蝈蝈晚桑好,泥好帅啊!”
“不要大声喧哗,”萧咲准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科斯塔前辈下凡辛苦了。”
“梅沃哥哥像从时尚杂志走出来的——”我甜甜的笑着,在空中画了个心型。
三位大学生面面相觑,梅沃爽脆的端起餐碟坐到了我们旁边。
与此同时,在东厅吃饭的朝哥成了万花丛中一点绿。五位女练习生围在他身旁聊着一个靠美妆教程走红的女博主,朝哥直言那位女性的耳环品味很高雅、包包用的是假名牌……
他和那五名女练习生中的两名在同一家美甲店办了会员卡,他们六个都有执政官大厦美妆促销时赠的粉色眼罩,还都会为多吃了一口热量烦躁不堪。
我抱起手机,小步跑到朝哥身旁,摇晃着他的肩膀嘟起嘴:“哥不是说好了陪我去买桃子果冻吗~都拖了三天了,又要食言吗!”
朝哥被我晃得不知所措,对面的女生双手合十:“哇,这是你弟弟吗,好可爱啊~”
“姐姐们晚上好~姐姐们都好漂亮~~”我把五位女生挨个夸赞一番,带着天真烂漫的笑容拽着朝哥走出餐厅,随即咬牙切齿:“快陪我去卫生间吧我都快憋不住了都怪那个鸡肋的防走失APP。”
这晚,我熟背剧本,在走廊和王天阔练习我们共同出镜的部分:我在荒芜的草坪上漫步,秋风卷起落叶将我裹成蝴蝶茧,不知情的他走到我面前轻触,感知到我曾经嬉戏于此;最终,王天阔躺在一地落叶间安睡,我跪在他身旁轻抚他的侧颊。
剧本上没有写会用到的道具,我们全凭想象。转天一早,造型师把我们带到大套间内上妆。这次的拍摄场地是湖心市知名景点露水公园,秋季风大,因此提前上妆,到现场后再补自然掉落的部分。
因为闵书云、秦诺宇和科斯塔·梅沃要到歌剧院拍摄内景,我们俩和工作人员坐上了公司在湖心市现租的面包客车。为了某个约定的25米,朝哥请求充当后勤,跟着上来了。
湖心市的秋天像童话书里的森林故事,倘若不在车道,我会认为一只松鼠从树上跳下来绝非偶然。公园距宾馆只有十分钟的车程,等我们陆陆续续下了车,零星小雨才不苟言谈的降了下来。
为保证妆造不受影响,工作人员给我和王天阔撑起了两米伞。
视野半遮,我俯身而行,朝哥履过人行道,舒展玉指拨捻细雨。他在纷纷扬扬的芦苇间旋着轻俏的飞步,北紫与秋黄相称的纱袍迎风吆歌,银杏萧骚乌啼吒,凉昼凄雨虞美人。
拍摄场地在一处暂停开放的遗址间,落叶烦桥,荡在溪面恭候船客。泥土芬芳间的黄绿绕树翩翩,自成一派,又似是谁的腕间炫彩,纷繁活泼不以己悲。
雨滴坠入涌泉无泪无痕,枯草枕着碎土哀尽择笑,老树宿心,聆一曲孤伤飞蛾的白日梦呓。
王天阔插着口袋跃过落叶,脚背上粘了半只灰蝶。摄影师调整着器材,化妆师小步跑来给他补妆。我坐在枯草间,小臂上多了一条细长的刮痕,后勤帮忙消毒伤口,朝哥清理着附近绊人的枝条。
准备就绪,三架摄像机从不同角度对准了我。我如方醒了午梦般在枯草上漫步,七步之后,导演喊了声停。他让后勤移走了几块碎石,让我将步子放慢些,从头再来。
三四遍,六七遍,十二三遍,枯草被我走出了一条不深不浅的曲痕。我要装作无端游走,在既定的轨迹中完成几个看似不经心的摇摆。不能让肢体随着习惯刻板,也要时刻控制情绪——
不说不笑,单是靠静默动人,我把自己想象成一片随风飞散的草叶,双足偏偏沉重的如缀了枷锁。我对不催促我的导演和工作人员报以感激,静心整理着经过无数遍尝试得来的经验。
朝哥和导演说了几句什么,跨过障碍跳了过来:“海凡,歇会,喝口水。”
我摇摇头,抱膝坐在地上,朝哥拉拉我的手臂,我纹丝不动。
他盘腿坐到我身旁,把矿泉水打开递到我嘴边:“知道你想珍惜时间,来,喝口水。”
“……为什么哥跳这么复杂的舞都能一场过,我只是走几步就重拍了那么多遍。”
朝哥想要揉揉我的头,被我以不能破坏造型为由挡开了手,他淡然一笑,仰头将那瓶水一饮而尽。
“看,多喝水,就能像我一样有十足的精气神。你的话就少喝点吧,喝太多了还得上厕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蹦跳着跑远了,踩碎了几根枯树枝。什么啊!他就是来嘲弄我的。
朝哥今天可真是没正形。他的拍摄工作在先前的那个午夜就完成了,如果没下载那个防走失APP,他肯定会踩着林荫道自在游荡,步行去把宾馆附近不要门票的景全看一遍。
我拍拍裤子站了起来,裤脚上多了一枚醒目的粘贴,是在超市时为了区分同款内裤买的——朝哥怎么可以在演出服上搞这种恶作剧!我愤怒的撕着那枚粘贴,等把它完全撕掉,导演喝完水回来了。
“海凡!没错,就是你现在这个表情,保持住!!”
他让摄影师们各就各位,无关人员在三秒内跳离了草坪。我执行原安排以极缓的步速走出七步,脑中高速梳理出七种报复策略。
等我塌上目的地的石砖,一转身便望到导演比的OK:“可以可以可以,非常好非常好!”
我要演绎的不是孤单寂寞的少年吗,我刚刚想的全是如何报复朝哥,和孤单寂寞有什么关系吗?
算了。歪打正着也不是不行,只是借助那个家伙的力量完成的这点,令我心生不快。
道具师把提前扫出的落叶放到一个外形像电风扇和烤箱合体的机器前,按动开关,随着咕噜咕噜的器械运作声,落叶大军强势来袭,糊了我一脸一身。
还好我没有因为本能反应退步,不然这一段又要重头再来。我被多糊一遍没什么,道具师收拾落叶怪辛苦的。朝哥站在一棵大树下笑得脸疼,他翻着手机里的连拍,把我被糊的样子做成了表情包。
道具师把我裹进了一个褐色的罩子里,我在里面能听见朝哥咯咯咯的笑声。我现在就是一个蛹,一个傻大笨粗任人摆布的蛹,在王天阔按照剧本描写发现我之前,就算是有喷嚏也要憋回去。
我在大罩子里站了十分多钟,终于能看见王天阔的手了。我赶忙闭上眼睛,听到他触碰罩子“噗噗”的响声。一阵疾风吹过,不知哪来的报纸被刮到了王天阔的腿上——重头再来。
我前前后后当了一小时零四分钟的蛹,最初觉得罩子有股刺鼻的怪味,到后面也习惯了。我抓紧时间去了趟公共厕所,等着换下一套衣服,朝哥抱着两包栗子朝我走过来。
真是的,不是说好了趁现在汇率合适多换点鸢磅、暂时不在湖心市消费了吗?我听从朝哥的指令张开嘴,他把栗子一颗一颗的投了进来。
“海凡的嘴看起来很小,原来能装下这么多。”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一个背书包的女孩跨过护栏跑了过来:“大哥哥,谢谢你给我的玩具飞机,我得回去上课了,先还给你!”
“不用了,你给了我栗子,这个飞机就归你了,这是以物易物,明白吗。”
女孩看到我在嚼栗子,就把飞机递向我,我三两步跳到一棵大树后,她疑惑的愣了愣,又转向朝哥:“那个小哥哥不会说话吗?”
“没有,他只是比较害羞。”什么害羞啊,我分明是怕熊孩子弄脏了我的演出服。
小女孩拿着玩具飞机回学校了,朝哥冲我走了过来,我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栗子,跳到造型师等候我的小凉亭。
朝哥不能算紧随我后,但也没慢几步。那架玩具飞机本是扔在道具箱里已经损坏的摆件,他在我当蛹时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