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梦江南》秋黛影

3、江南竹

　　篇三·江南竹
　　江南竹，清润绝纤埃。深径欲留双凤宿，□□偏映小桃开。风月影徘徊。
　　寒玉瘦，霜霰信相催。粉泪空流妆点在，羊车曾傍翠枝来。龙笛莫轻裁。
　　——王琪·《望江南》

　　小雨初晴，山间小径上依旧疏疏的湿滑。空山新雨后，莺啼婉转，泉涧唱和，一霎儿风来，摇落丛芳影一片。
　　山中小亭，古琴石台，白衣公子相对而憩。四周竹树环合，隔绝了尘俗喧嚣般，静，清。一方竹林中，清越的琴声流水般分叶而来。
　　叮咚错杂地拨弄着琴弦，方应看支着腮，一派闲逸的百无聊赖。无情喜欢清净自然，他虽是看朱成碧但也不是流连与热闹繁华恋恋风尘的人。若见此刻，谁都会说方小侯爷雅比白莲。实际上，只要和无情一起，哪怕只是听听琴吹吹风，他方小侯也是乐得消磨一整天的。
　　青碧映衬着白衣，显得对面那冷俏人儿越发清逸出尘。眼波流转，方应看颇有兴趣地目不转睛注视着无情，唇角弧度有继续上挑的趋势。
　　轻咳一声，无情被他专注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仿佛那双眼眸有什么蛊惑人心力量似的。脸颊些微发热，竟又想起昨夜月色下唇齿纠缠的气息，翩若惊鸿般的灼热温度，在唇上轻擦而过，辗转流连。
　　满意地看着无情不着痕迹地撇开视线，方应看的笑容明朗得讨人欢喜，
　　直看作谦谦君子温雅如玉。信手挑出几个单音，他倚了琴台，一脸慵和，“无情兄，这琴如何？”
　　“乌桐冰弦，琴音清正，自然上品。”垂眸思索片刻，无情的回答依旧简练得精准如昔。
　　“哦？”方应看拂手，泠泠淙淙的弦音便如溪水般倾流而出。坐立起身子，脸上表情也换作大为期待般，笑眯眯地问，“那本侯弹得如何呢？”
　　“……小侯爷六艺皆精，天性颖慧，琴技当然不是凡品。”略犹豫了下，无情抬眼静静答道。
　　方应看的笑容中多了几分天真般，只差没躬身答礼，谦谦然道，“不敢当不敢当，无情公子深为懂琴之人，如此缪赞，应看惭愧。”
　　无情却蓦地抬头，直直看向他，眉尖也细微地蹙在一起，目光清澈却锐利，“只是，琴音中杀伐戾气似是挥之不去。”眸色冷定，依旧直接地一针见血。
　　“哈哈，杀伐之气？无情兄说笑了。”方应看勾起一抹贵气的笑，看似温和，懒洋洋地道，“琴曲中，譬如《广陵》，气势激昂，书的端是豪烈刺杀故事，安能无杀伐之气？更如《十面》……楚霸王垓下突围，风烟四起，情势危急，安能不浴血方得重生？他漫步起身，负手朗朗笑谈，眉眼中却是睥睨天下的傲气，”大丈夫当建功立业，壮志凌云气吞山河！锦绣山川，凭甚就不能染指？乱世枭雄，志存高远者谋之！”言之凿凿，似叫人无从辩驳。
　　无情脸色苍白了几分，目光变换，对着面前呼风唤雨的公子王侯，沉默着无言。沉吟片刻，他笑了，极轻，却是极寒意的，似是寂寞刀锋犀利的冷隽，一字一句，稳稳地道，“如此想法，恕无情不能苟同。小侯爷，苍、生、何、辜？”
　　却见那人不以为然地撇撇唇角，一副“我就知道这样”的表情；身上的霸气突然敛尽，重又换上一脸温文玩味的笑容。步回琴台前拂袖坐下，修长的指勾着暗青的弦，他面若桃花，春风中醉了人间，施施然道，“不过呢……”
　　怔然间听得他后一句，“我当然还是更愿意为崖余弹弹别的啦……”
　　琴音自指间流泻一地，无暇计较那是否略显亲昵的称呼，侧耳分辨去；
　　赫然是，高山流水、凤求凰。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说假作真时真亦假，谁的玩笑谁当作认真，通通忍俊不禁了。
　　方小侯笑得堪比狡黠的狐狸。无情确定自己不是想朝他脸上撒一把暗器。

　　“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折下一枝湘妃竹，方应看晃悠着，随口吟道。
　　亭前，千竿翠竹随风簌簌，些微地凌乱。
　　“都说这湘妃竹是娥皇、女英泣泪而成……”无情催动轮椅走近，似有些嗟叹，“终是做了千古痴心人。映泪成竹，也难怪入得了诗韵了。”
　　“好清雅的竹，好个谦和，好个傲骨。清润无双，竹也无愧了‘君子’之号。”幽幽吟叹，无情颇是赏惜这江南春竹。
　　“呵呵，不止了……”方应看掩扇而笑，但见一双眉目弯弯，“竹啊竹，倒也不辜负‘相思’呢……”
　　山道上挽下木轮碾过的痕迹，天终要放晴了。疏阳半暖，风也柔和起来,像极情人的含情脉脉。
　　“不知无情兄可有兴趣……若说这雨后春笋，也是好一道江南佳肴呢。”
　　如此如此，极力相邀。
　　却是，如拂过的清风般,不知从何拒绝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