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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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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沈澍,唐华浓倒不担心她试探不出来什么,毕竟那样的一个人,问题肯定多的是。她先让唐府的下人先去打听沈澍是否真的住在哪里,然后才好下手。
事情进行得出乎预料的顺利,沈澍在客栈的生活很有规律,常常是上午看书,下午再去楼下坐一会儿。
在带着姐姐去看之前,唐华浓自己必定是要先把这些事都摸排清楚,才能确认万无一失。她找了个地处角落,较为隐蔽,又能看到大部分举子的位置,疏影在家替她望风,她则是每天和暗香去吃点心喝茶,十分应景地拿本书看,顺便观察这些人整天都在做什么。
不过过程实在是没有预想的有意思,无非就是议论着今年的题目和历年的题目,然后就是之乎者也背书的声音。
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开店,就连店里的伙计都个个伶俐。但得胜楼年年住了这么多举子,除了讨个彩头之外,也没能真和那个状元郎攀上关系,毕竟人实在太多了,不考一场,他们也看不出来哪个才是有前途的俊杰,等人家真的中了,和这住了几日的客栈也没太大关系,所以也没那精力个个讨好。
反倒是唐华浓,她一个容貌出众的女子日日坐在这里,虽然地方隐蔽,别人看不出来,但在店里的伙计眼里还是挺显眼的。不忙的时候,都愿意凑过去说几句话。
今日又有一个楼里的伙计对她格外关照,满脸堆笑的过来倒茶,一边殷勤恭维道:“可惜姑娘是个女儿身,不然看您这架势,参加科举肯定是独占鳌头。”
唐华浓扯了扯嘴角,“这些人一个个死气沉沉的,没什么好看。你在这的时间肯定比我长,可曾见过什么特别的人吗?”
伙计本来算得上巧舌如簧,一听到她这么问,竟是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只能说自己其实也听不懂那些人在议论什么,既然如此,唐华浓也不好逼他,随手给了几个赏钱打发了。
就算没了沈澍,也要给姐姐找到个靠谱的人才好。这几天折腾了半天,最后还是要靠自己看,偏偏每个人还都差不多,她真是发愁。
暗香忽然眼前一亮:“小姐你看,那个人看起来好面熟啊,不是朱家的表公子吗?”
唐华浓闻声跟着看过去,果然看见了朱永宗,他是嫂嫂朱宴的同族哥哥,朱家是商贾之家,唐华浓从小就听说姨夫常年走南闯北,表哥也随父亲出去闯荡了好几年。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每次想到这些事都有些羡慕,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过年时亲戚虽多,她却很少见到姨夫和表哥,谁知道今日好巧不巧就遇见了,连忙招呼他过来。
“哥哥也是来考科举的吗?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朱永宗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笑着答道:“我家虽世代行商,但这几年来生意不好做,父亲的心思也有些淡了,他觉得我书读得还凑合,就让我来试试,我才疏学浅,谁知道能不能中,就不必搞得人尽皆知了。 ”
刚遇到的时候朱永宗只觉得惊奇,现在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他看向唐华浓,“倒是你,一个女孩子家的,在这地方干什么?”
如果说是来替秋月姐姐踩点的,多少有些奇怪,唐华浓看了看四周,心里迅速想着借口,最后还是用手指着桌上。
“我来吃点心。”她若无其事般坐下,“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好像这里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一样。而且我已经坐在最不显眼的角落了,你就别絮叨了。”
唐华浓生怕他又问自己什么,忙着找话说,一低头,就看见了朱永宗脏兮兮的鞋子,立刻抢着说话:“永宗哥哥,你看你,好好的鞋怎么被你穿成这样?”
朱永宗这才低头去看他沾满泥土的鞋,不过他哪怕是看见了,也没当回事,颇有些没心没肺的样子,“你知道我们这些人,终日舟车劳顿的,这也是难免的事。”
唐华浓直直看着他出神,“我可真羡慕你,朝碧海暮苍梧,什么地方都去过了。”
果然是没出过远门的大小姐,看着她神游天外的样子,朱永宗免不了要扫她的兴了:“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像我爹那样的人,满脑子都是生意,和他在一起,根本没心思游山玩水,我也就偶尔偷偷溜出去看几眼,还生怕被骂,整天心惊肉跳的呢。”
“这几年你都去了什么好地方?我记得小时候姨夫身边一直跟着个通晓地理的老爷爷,他说的那些故事都可好玩了,我现在都还记得。”
她说得那个老爷爷,是随朱父商船出海的水手,唐华浓七八岁的时候他都八十多岁了,过了这么多年,应该早就不在了。
朱永宗道:“他只挑些热闹有趣的事和你说,这天下之大,还有很多穷地方。”
“什么都好啊,快和我说说。这届举子整天只会拿着圣贤道理和前人之言纸上谈兵,一看就是浑水摸鱼的人,真不知道日后能做成什么事?”
朱永宗苦笑:“你指望他们说什么,尉迟大将军结党乱政,败坏朝纲吗?哪有人敢说?”
唐华浓总算听到些她想听的,不过又觉得奇怪:“你这么多年都远在他乡,怎么知道雍城的事?”
“大将军干的那些事,又岂止在雍城和西南呢?他这么多年的经营,势力遍布半个朝廷,哪里有油水就往哪捞,多少赈灾的款项都被他充作军费,不仅如此,还到处圈占土地,以至十几万百姓流离失所。陷害忠良,贪污行贿,这世上的恶事,都被他们一家做尽了。我也不瞒你,我手上如今有不少实据,这次科举,就直接把事情捅破了,这种国家的蠹虫,早不该活在这世上。”
将军府的腐败堕落,人人都看在眼里,他们仗势欺人,已经如此猖狂,偏偏朝廷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越说越激动,唐华浓也被情绪感染,但同时又有些担心,他如果早有这种想法,为何从前没有一点掀起一点波澜?她越想越担心:“你做这些事,会不会有危险啊?”
朱永宗摇头:“不论如何,这些事总要有一个人去做的。尉迟政党徒众多,得罪的人也不少,怎么就弹劾不得了?”他看向楼中的其他人,故作轻松道:“总不能指望他们吧?”
听了他那些话,唐华浓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她从前对这些事漠不关心,没想到尉迟家这样丧心病狂,难怪李琰下手这么狠。唐华浓当年只觉得自家无辜,如果大哥日后真的和这种人混在一起,唐家必然也是人人喊打,遗臭万年的。
只不过她前世并没有听说朱永宗参加了科举,或许是后来有什么变数,她思来想去,大概是因为表哥看见如今无人敢言,对科举多少有些心灰意冷。现在可好了,若能借他之口替唐家表明立场,推波助澜,早些日子把尉迟将军拉下马,后面的事也就不会发生了。
“你放心,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一定是支持你的,如果日后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这些话朱永宗想了许久,无人可说,想不到最后,都和唐华浓说了,话已经出口,他的心替他做好了决定。大丈夫生于世间,不做些什么,实在枉活这一遭。唐华浓虽然这么说了,朱永宗心里却是知道轻重的,既然特别留意过朝政,他也知道唐司徒的态度,他这个年纪,朝中都是门生故旧,他的一举一动,都不是仅凭他一人的心意就能草率决定的,那些人把身家性命托付给他,他当然要万事小心。
他真要这么做,肯定不能牵扯唐府的势力,他家中双亲年事已高,真的有去无回,也最好只牺牲他一人,唐府也会帮忙护得朱家周全。
朱永宗低下头,不仅是他脚上的鞋,身上的衣服也脏得不像话了,他对着唐华浓笑笑:“难得你一个姑娘家能有如此远见,今天不早了,早些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