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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唐华浓一直以为死亡是冰冷的,可是在那些痛苦消失之后,她似乎被带到了一个非常温暖的地方,原本僵硬的四肢渐渐变得柔软,甚至感受到了一种许久不曾有过的安详。

      她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轻柔的纱幔床帷,像极了她少女时的闺房,早听说人要死的时候回想起生前的许多事来,不过她的人生很短,这些幻觉估计很快就会结束了,可是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时间反而突然在此刻定格,再也不动了。

      唐华浓挣扎着起身,外面的人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小姐今日睡得也太久了些 ,这一下午快睡了一个时辰,当心晚上睡不着。”

      暗香声音清脆,一边说话一边给她倒茶,唐华浓顺手将那茶杯接过,又顺势拉住了暗香的手,盯着她久久不放手。她心中疑惑,这一举动更是把暗香也弄迷糊了。

      那盏茶很热,暗香的手也是温热的,让她感觉很安心,唐华浓微哑着声音开口:“你……现在是什么年份?”

      在外间的疏影也听到声音回头:“元狩十八年啊,小姐怎么了?”

      暗香脸上笑嘻嘻的,回头说道:“疏影姐姐别大惊小怪,我刚说什么来着?小姐现在还迷糊着呢。你听听,已经不知今夕何年了。好了小姐,别逗我们玩了,快起来梳妆吧。”

      唐华浓脑中混沌一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起身坐到妆台前的,等她反应过来时,才仔细看起镜子中的少女,镜中人杏眼蛾眉,唇红齿白,此时年纪尚小,容貌不如后来艳丽,不过却多了几分只有这个年岁才有的天真烂漫。

      这个时候,她不是唐贵妃,只是唐家的女儿。这实在太奇怪了,她掐了自己好几下,一次又一次用痛感提醒着自己,她仍然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且不知怎么的,居然阴差阳错回到过去了。

      等把头发梳好,疏影又将一碟千层糕和一碗杏仁核桃酪放在旁边的桌上,唐华浓心中百味杂陈,一时间还无法接受这一切,看着那些东西自然也没什么胃口,她摇着头把这些碗碟推到一边,“我不想吃,你们分了吧。”

      疏影有些惊讶,不过随后也跟着点头,“夫人也说过小姐好多次了,这些东西发胖,既然已经长大了,还是少吃为妙。”

      暗香只得把那些点心先收起来,显然不怎么同意:“我娘说能吃是福,肌肤丰润才称得上美人,瘦得可怜巴巴的,有什么好看的。”

      她虽不知缘由,但也看出唐华浓似乎有些郁郁寡欢,于是拿起一枝金色的花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等暗香停下了手,唐华浓才看清,那是一支纯金打造的簪子,桂花模样,虽是死物,但胜在手艺精巧,看着它栩栩如生的样子,好像都能闻到香气一般。

      不过这对于她来说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说她日后做了贵妃,首饰数不胜数,就是在唐家,也从不缺这些东西。

      唐华浓看起来根本不记得这什么,暗香也跟着开始诧异了,“小姐,你不会忘了这是什么了吧?是皇后娘娘赐的,这花神簪一共才有十二支,自然是金贵,可要我说,这桂花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平平无奇,根本配不上我家小姐,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她这么一提,唐华浓倒也想起来了,此时她在家中待嫁,被皇后看中,准备作为东宫储妃的备选,不过这一套簪子似乎不是特意为谁准备,而只是皇后一时兴起打造的,随意分给了宫中的贵人,能赏赐给她一个臣子家的女儿,已经是莫大荣宠了。

      至于为什么是桂花,只不过是因为唐华浓的生辰正是桂花开放的季节。如果非真要解读出什么意思,那说法也多得很。前世的唐华浓从未掩饰过自己的野心,皇后此举或许也在警示她。

      说来好笑,她的侍女名叫疏影暗香,遗世独立,不同桃李混芳尘。可曾经的唐华浓偏偏要与百花争艳,处处争强,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

      暗香向来嘴甜,人又伶俐,但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唐华浓眉头皱起,轻声呵斥道:“口无遮拦,皇后你也敢编排了?”

      暗香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不过脸上还是笑着的:“是是是,其实桂花也好啊,嫦娥仙子才配桂树呢。等小姐做了中宫娘娘,管它什么花,全是我们自家的,才不要给别人呢。”

      唐华浓没接她的话,站起身来推开窗户,院中的水池都已经结冰,树上挂满了霜,亭台轩榭也全都覆上了白雪。冰天雪地之中,最显眼的色彩就是长廊上的红灯笼和彩幔装饰,看样子,这个时间应该是正在过年。

      唐家百年世家,亲戚多得数不清,除了唐家,还有母亲朱氏和奶奶陆氏那边的亲戚,几家望族通婚后,更是同气连枝,一大家子人加起来,逢年过节最是热闹。

      疏影提醒她:“夫人刚才派人传话过来,说是等小姐醒了,去照锦堂一趟。”

      “那就走吧。”

      唐华浓的父亲排行老二 ,母亲生有一儿一女,哥哥已经成家,除此之外,父亲还有一房妾室安姨娘,她仅有一女,名叫良玉。

      唐华浓去照锦堂的路上,一直观察着这些大大小小的院落,等到走到安姨娘住处时,她不禁停下了脚步。

      与其说是因为她格外留心,倒不如说是那里动静太大,噼里啪啦的,好像是在砸东西,还夹杂着又哭又喊的声音。

      那哭闹声尖锐凄厉,听得人心惊,她本想进去看看,总觉得不是时候,加上母亲一向不喜这位安姨娘,唐华浓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不要贸然过去了。

      还没走到照锦堂门口,唐华浓就看见母亲的侍女白兰早已站在大门前迎她了。

      母亲屋里面服侍的人很多,可走到门口时,只能听见有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拖长林声音讲话,她探头张望,发现是个没见过的人。

      “那人是谁啊?”

      白兰低声解释:“是个游方道士,最近在京城名气可大了,难请的很,专门给人批八字的,正说姑娘你的事呢,快进去听听吧。”

      唐夫人正和那个道士坐在桌前说话,见女儿来了,也没让他停下,只是示意唐华浓坐在她身边。

      这个道人说话怪腔怪调的,唐华浓耐着性子坐在那里,到了最后,这个人嘴里才说了几句能听懂的人话。

      “夫人,唐小姐的命数贵不可言,乃是天生的凤命,这些年来家中教导有方,她的运势也是极佳的。”

      唐华浓坐了一会儿,也渐渐想起了些许往事,当年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他各个侯府之间游荡,替官家小姐算命。不过不管他说得多么好听,一定都是假的,不然到了最后,唐华浓也就不会凄凉的死在宫中了。

      母亲从小就教导她,既然有这样的出身和容貌,就该力争上游,为家族争光,她一直是这么做的,但她深情错付之后,只感到无尽的空虚和麻木,没有心思,也没有力气再去讨李琰欢心。

      唐夫人反而听得很开心,甚至可以说是高兴得过分了,先是手忙脚乱的招呼白芷添茶,又非要到内室亲自去取赏钱。

      唐华浓暗自叹气,她母亲一会儿跟着皇后信佛,一会儿又开始信道,好像什么都信,又似乎什么都不信,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唐夫人这一走,只留唐华浓和这个道士对坐,唐华浓上下打量着这个消瘦的中年人,随口问了一句:“都说道长是得道高人,你既然能看得出来我的命数运道,不知能否看出我寿数几何,可能善终?”

      叶道士捻着胡须,这些日子以来,他见过不少雍城中的贵族少女,她们大多被娇生惯养不假,可人欲无穷,没有一个不是想着能更上一层楼。而他一个修道之人,为何在这公侯王府之间周旋,为的究竟是什么,他自己也心知肚明,话自然是捡着好听的说,挑着别人爱听的说。

      他每次的说辞其实都差不多,可那些贵妇和小姐们听过这些话之后 ,无非就是欣喜不已,再不然便是又惊又怕,心中暗自盘算着将来如何,没什么新鲜的。刚要故技重施,才发现这唐小姐面无表情,问的问题也和常人不太一样,他居然有一瞬的心虚。

      不过他毕竟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糊弄一个小丫头根本算不上什么难事。于是他装模作样掐指一算,然后郑重点头,“唐小姐是个多福多寿的命格,最后自然是能子孙满堂,在至尊之位上颐养天年的。”

      话自然都是好话,可在经历了那些事之后,谄媚的话听在耳中也变得冰冷起来。唐华浓只心里越发不屑,她没什么说话的欲望,到了最后,只是轻声冷笑了一声。

      唐华浓毕竟从小长在公侯之家,后来又身居高位,陪伴在那样一位帝王身侧,她自己可能都没发觉,可多年积淀下来,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就陷入沉思,再也不说话了。一个沉默的少女不该让人感到紧张,可叶道士看在眼里,心里反而七上八下的,如果换作平时,他会再向唐夫人叮嘱几句今日所说不可外传,同时心里再沾沾自喜一番,现在也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肯定不敢再胡说八道了,等唐夫人再度出现,他领了赏钱,立刻就惶恐离开了。

      唐夫人听了那个道士的话之后,整个人都觉得安心不少,心中又暗自盘算了一番,才再度转过头来看女儿,本以为她们母女连心,可此刻唐华浓的样子,明显不怎么高兴。

      “小小年纪,干嘛哭丧着脸?”

      唐华浓撇了撇嘴:“娘不会真的信这些话吧?”

      唐夫人扬眉:“为什么不信?我的女儿,就合该是天下间最好的。你祖父他位列三公,难道孙女还当不得皇后了?”

      唐华浓心中一片空白,当年的她也是野心勃勃,从小到大都争强好胜,在任何人和任何事面前都从没有认输过,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更无法接受前世那样的结局。她一直不愿潦草一生,力争上游不是错,可是现在,她也开始动摇了。

      这些事情越想心里就越乱,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还是先不去管为好,她不想让母亲察觉到自己的异常,连忙找话说。

      “对了,刚才在来的路上我听见别院有好大的动静,是安姨娘吗?”

      唐夫人冷哼一声,“除了她还有谁,别理那个疯女人。就算我的华浓不进宫,还有你堂姐秋月呢,哪里轮得上她女儿了?”

      其实唐家还真的担心唐华浓一个人在宫中势单力孤,也起过找人和她作伴的心思。不过唐华浓的秋月姐姐沉稳恬静,性子太过优柔。反倒是唐华浓,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唐家并不想送一个安分守己的妃子进宫充数,而是要志在后位的,所以宁可激进些。唐家也不算小门小户,就算出了些事,多少总能护得住。而且宫中不缺美人,可长得漂亮些终归不是坏事,所以最后还是选了唐华浓。

      安姨娘身体虚弱,向来深居简出,唐华浓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一桩事,“到底怎么回事啊?”

      “谁叫良玉的外祖母死得不是时候,这守孝一守就是三年,错过了采选的时候。也是安氏自己白日做梦,又没人应承过她,她自己倒是想的挺多。赌气发疯有什么用,有些人命里没有,强求不来。 ”

      唐华浓这才明白过来,唐家家道繁盛,母亲儿女双全,其实她也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唯一一点,就是父亲的这房妾室,放眼整个唐府,唐夫人最厌恶的人就是安姨娘,她在这样的世家里做主母,表面上装作贤惠大度,私下也没少使绊子,甚至可说是手段狠绝,每每非要把姨娘气得七窍生烟不可。

      就像这次过年一样,母亲对下人从来大方,可对于安姨娘,哪怕是扔了烧了,也不愿意把那些好东西给她。

      安姨娘一向任打任骂,唐良玉也一向安分守己,唐华浓有时也会想,母亲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良玉姐姐的外祖母过世,她们母女两个肯定伤心欲绝,我们怎么说都是一家人,何必非要互相看笑话呢?”

      唐夫人眼底如霜,缓缓摇头:“你们姐妹自然没什么,但我和她,是必定要你死我活的。”她想起什么,有些警觉地看过来:“浓儿,日后可不能这么心软了,娘只需对付一个,可你呢,日后的麻烦怕是数不清。”

      唐华浓口头上答应下来,心里完全是另一番想法,如今的她终归不复当年的懵懂无知,一想到那个冬夜发生的事情,那幽深的禁宫便让她觉得望而却步,再也不想回去了。可是面对母亲,这些话根本说不出来。

      唐夫人自小对她管教甚严,所以唐华浓对母亲又敬又怕,不敢忤逆,更不敢对着她撒娇。不过母亲说的也对,至少,她绝不能再这么不谙世事了。

      如今朝廷局势瞬息万变,像唐家这样的门第,宫中不能没人。如果没有意外,入宫一事,十有八九是逃不开的。不过前世唐家的变数也不是因为她在宫中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牵扯到了尉迟家的谋反案里。

      唐华浓思量至此,却也想不到多的什么了。她前世一心只想着讨李琰欢心,自然不会刻意去干涉政事,加上家中没有刻意向这位贵妃娘娘打听什么,她也乐得清闲,更是一门心思扑在李琰身上,正因如此,她直到事发还对这一切懵然不知。

      如今上天垂怜,让她重活一世,一切都还来得及改变,或许唐家可以避免那样的祸事,如果一定要进宫的话,或许她应该学着修身养性,明哲保身,不论是家中还是宫中,大家都能平安过完一生,大概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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