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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隔着人群相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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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嘈杂的大厅内,她的声音几不可闻,但从男生拧起的眉头来看,他显然是听到了。
更不幸的是,离她最近的苏女士也听到了。
“怎么回事啊?殷小姐,你和这个人认识?”
苏女士回过神来,扯过殷雪的手腕,不依不饶地要投诉梁灿,连带着看她也不顺眼,开始怀疑她与这个不可理喻的医学生有勾结。
周末看病的人本来就多,在无聊的等待间隙,不少人探究的目光都沉沉地投到他们身上。
“不认识。”
殷雪率先反应过来,干脆利落地否决了两人相识的可能性。
她这些年变化很大,不再是当年带着婴儿肥的憨憨少女,五官明艳了许多,透出一股清丽的冷艳美。反倒是他,实验高中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创校以来公投出的第一任温柔校草,实在和眼前这个阴郁暴躁的男人判若两人。
如果不是前年埋头备考的间隙看到他久违的动态,殷雪甚至无从得知他保研到了F大医学院。
虽然在一个城市读书,但她并没有与他再见的想法。
谁想到,再次见面却是这样针锋相对的场面。
任客户怎么质疑,殷雪接下来都闭口不谈,冷眼看向别处。
而梁灿则用舌头微微抵着面颊,试图压下心里的烦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无不头疼的想,来门诊干个活都能遇到这么离谱的病人,等会又少不了被老板批一顿。
但是“学长”的称呼真是把他叫住了,他刚研一,哪来的学妹?
护士长和安保听到消息都赶过来,为了医院的正常运行和病人的安全,赶忙把两拨人分开。
“大家都冷静一下,这里还有很多病人,有什么事情我们到这边说。”
“都散了散了,不要围在分站台前,等大屏幕叫号就诊。”
办公室一角,护士长分别向两边了解情况。
分诊台的护士说:
“她挂的专家去楼上抢救病人了,等久了让我重新给挂,我挂了她又说不对,我就说了她要早点说清楚,结果这位女士就指着我们骂。”
苏女士翻了个白眼:
“我们按流程挂号签到,你们医生让人白等这么久,我等下还有个午宴要参加,让这个护士重新挂专家号,你看她什么态度?”
眼看又要吵起来,殷雪赶忙解释:
“不好意思,我是苏女士的陪诊师,她的情况有点复杂,一直是在这个专家这看的,时间太紧张我们才要换人,结果和护士沟通出现了摩擦,还希望你们这边也能理解。”
苏女士还是气不顺,又指着一旁的梁灿声讨:
“还有这个人,居然叫我大妈?你们医生就是这么关心病人的?”
明眼人都能看明白的事情,但是本着病人优先的态度,护士长还是耐心劝导:
“女士,不好意思,我们这边给您重新挂了专家号,您等下直接去张医生的诊室就诊,他们都是新人,有不当的地方还请您谅解。”
护士长说话妥帖,又亲自道歉,赶时间看专家号,苏女士也不再过多纠缠,让殷雪陪着去诊室。
“老师,给您添麻烦了。”护士小姐委屈着脸说。
“没什么可道歉的,她说话确实太难听了。”梁灿在旁边凉凉开口。
护士长也没批评两人,也没指责梁灿,毕竟这样的摩擦在医院无时不刻不在发生,她摊开手说:“行了,都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临走之前,殷雪转头看了一眼。
梁灿仿佛俘获了片刻的宁静,他后背抵着走廊的墙壁,远离喧嚣,通体生凉。
冰冷的温度是许多人对医院的初印象——冷色调的瓷砖、灯光、手术刀,甚至很多人心。
走廊幽深,仿佛冬季的寂静岭。
他低头翻看手机,手机莹白的屏幕光照在长长的睫毛上,若有所思。
好说歹说、跑前跑后,殷雪终于把这尊大佛给送走了。看着豪车汇入熙熙攘攘的车流,殷雪才放下已经笑到僵硬的嘴角。
第一次陪诊,出师不利,不但挨骂破相,钱也没赚着。
想想一等奖那三万块钱,殷雪安慰自己,就当是搜集素材了。
正打算赶地铁回学校,没准还能赶上吃食堂,一则新消息就弹了出来:
【回来,一楼等你】
殷雪恍惚,第一反应是咬住舌尖,完了,还是被认出来了。
还以为自己脱胎换骨,但到底是年少相识,以他的智商认出她不需要多少功夫。
第二个念头是自嘲一笑,她还以为早就被这人删了,回去做什么?
高中不懂事,凭着傻气打扰他多次,后来有幸得他照付一段时间,最后的对话却草草了事。
这么多年不联系,早就是两个圈子的人了。
最初几年她想联系他,又不敢打扰。每年就敢发条新年祝福。
刚开始还很长,后来就成了简短的四个字,估计早就淹没在一众贺岁祝福中了。
至于梁灿回不回,她倒是并不那么在意。
迈向地铁站的脚步一顿,殷雪又鬼使神差地返回门诊楼。
心里有一种道不明的期待,或许是青春期对梁灿的依赖还在作祟。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她下意识地往门诊侧边的扶手处看去,他果然在。
梁灿的头发有些长了,不知道是因为他站在阳光照不到的暗处,还是因为刚才的闹剧,显得整个人都有些低沉。
他个子瘦高,身长玉立,厌世丧气本不应该与他挂钩,但此刻他整个人都藏在阴影里,白大褂好似也蒙上一层迷雾。他摘了口罩,露出原本清俊雅致的一张脸。
男生偏头抽烟,凸起的喉结滚动向下,撕烂的白色制服,禁欲又落魄。
修长骨感的手指理应握住精密的手术刀,此刻却夹着一根细烟。袅袅的烟雾散开,猩红的火星勾得殷雪很想尝尝他手中的味道。
站在上海初秋的午后,她试图把梁灿与六年前的样子联结起来。
还欲再看,似有所感,他已经盯上了她。
头发稀疏或微微发福的医生抽烟常见,年轻又帅气的医学生抽烟倒是少见,反倒有些斯文败类的意味。
殷雪缓缓吐了口气,慢慢走向他。
梁灿冷着脸把手机放回衣侧的口袋,碾灭烟头,漫不经心看向她。
不太想和他对视,但是又扛不住这轻飘飘的眼神,殷雪有点尴尬,只能先扬起友好的微笑,试探着问:
“叫我回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梁灿不答反问:“这会儿不叫学长了?”
殷雪:“......”
刚刚攒起来的勇气被这句话击溃,如果还能回到一个小时之前,殷雪就是咬碎了牙也要把这两个字吞回肚子里。
正在思考该如何回应他,梁灿好像并未执着要个答案,兴致全无。
他把烟丢进垃圾桶,丢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跟我来”,转身进了一楼大厅。
人高腿长,散漫又利索,殷雪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好在他莫名又慢了下来,她才不至于跟丢。
只见他熟门熟路,拐了两个路口,推门进了一间诊室。殷雪只好也跟进去,屋里还有一位医生,看样子也是规培的医学生。
两人看样子是熟识,梁灿说:
“借你这儿给她包个伤口。”
看样子是不打算介绍了,宋寅视线落在梁灿被撕烂的白大褂领口,倒是没有多问女生的身份。
“嗯,那我去打饭。”
宋寅非常友好地冲殷雪微笑,示意她可以去椅子那坐着。
殷雪坐立不安,进屋就挨着墙边站着。她向宋寅道谢,声音低低的,但这音量在安静的诊室内仍然很有存在感。
她也不敢坐,等宋寅出去了以后,目光就一道不落地追随着梁灿。
她看他驾轻就熟地倒酒精,拿棉球和纱布,殷雪暗自猜测他之前可能也在急诊轮转过。她又看他摘下口罩,瘦削的侧脸上隐隐有一道压痕。
“过来坐吧。”
他好像真的是作为一个称职的医生,一本正经的准备为病人包扎伤口。
殷雪踌躇过去,轻轻坐在椅面的三分之一处。
两个人腿都长,不小心膝盖碰在一起,殷雪赶快把腿收起来,低垂着眼睛看着梁灿的衣袂。
室内很安静,心跳的声音被无限放大。殷雪努力让自己不那么局促,微凉的触感落到了她额头上。
梁灿先是把她的眼镜摘掉,放到了桌上。然后端详她眼周的伤口,一厘米左右的划伤,处理得当应该不会在女孩的脸上留下疤痕。
这个过程可能有几秒钟,接着,他拿起消毒棉球细细擦拭伤口周围的皮肤。
殷雪只感觉被他碰到的皮肤都要燃烧起来,她甚至在想梁灿冰凉的手指会不会被自己烫伤。
低垂的眼帘抬起一瞬,又快速落下,只记得他浅褐色的瞳仁,和他的名字一样灿烂。
从梁灿的视角,只能看到女生清秀的眉毛下,浓密的睫毛以一种紧张的高频在颤抖,眼皮上有一道小小的印子,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紧张,甚至屏住了呼吸。
出于礼貌,梁灿拉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又加快了处理伤口的速度。
他动作娴熟,一道云朵般的触感落下,伤口包扎完毕,男生清冷中混着烟草的气息也就此远离消散。
“好了。”
殷雪睁开眼,低低地说了句谢谢。
一时之间无话可说,室内连两道呼吸声都听得分明。
梁灿把身体靠在椅背上,他看起来有点累,此刻虽然是放松的动作,但他的肩背挺拔。
“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