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寒溪》微迹

3、第 3 章

　　剑灵的动作比人快得多，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柳桥西还没反应过来，寒溪已经揪住他的衣襟，低声道：“酒有问题，快吐出来。”
　　柳桥西故作震惊：“那你刚刚不拦着我？”
　　寒溪一边注意着房门外的动静，一边瞥了他一眼，声音愈发低了：“怎么拦？你自己看不出来？”
　　柳桥西泄气：“看出来了，我打算将计就计。”
　　寒溪催促他：“快吐。”
　　“已经喝下去了，吐不出来。”柳桥西无奈。
　　寒溪毫不犹豫地掐住他的嘴：“那我帮你。”说着便打算把手指探进他喉咙口。
　　柳桥西没料到他如此直接，吓得一脚就想把他踹开。
　　寒溪侧身躲过：“你又做什么？”
　　言语之间尽是指责，仿佛他做了什么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事。
　　柳桥西抿着唇，动手封了自己身上几处穴道，慢吞吞解释道：“要将计就计，还是得装得像一点。”
　　他靠在门上，伸出手凑到自己鼻尖嗅了嗅。
　　这只手方才沾了一点酒液，此刻还沾着那种混合着奇异香气的酒香。
　　“似乎是什么迷惑人心智的东西。”柳桥西判断道。
　　“狐妖擅长幻术，蛊惑人心，”寒溪盯着他的脸，“刚刚那杯酒的效力，想必不外乎此。”
　　下一刻，被他盯着的柳桥西脸上透出一点不自然的红晕来。
　　柳桥西感觉自己似乎有点热，抬手扯了扯衣领：“好像开始了。”
　　寒溪继续盯着他：“什么感觉？”
　　“有点困？”柳桥西眯了眯眼睛，看上去仿佛真的随时要睡过去。

　　寒溪上前一步，架住他的胳膊放到自己肩上，把他扶到床上躺下。
　　房门外传来一点细微的动静，似乎还有人影晃荡。
　　柳桥西在剑灵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来了。”
　　寒溪便原地化作一道金色的光芒，融入他佩在腰间的剑身里。
　　柳桥西的手下意识放在剑柄上，闭上眼睛，做出沉睡的样子。
　　他未曾入梦，但眼前总有一团虚影在晃。
　　屏气凝神时，指尖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柳桥西的呼吸便平缓下来。

　　房门被人悄无声息地撬开。
　　容宛夫人一身香气、姿态袅娜地走了进来。
　　看见床榻上昏睡的柳桥西，她自言自语叹息一句：“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具皮囊，真叫人舍不得。”
　　柳桥西的眉毛微不可见地一跳。

　　容宛夫人却不再迟疑，一挥手，一阵旋风便裹住他。
　　风停时，两人已经来到镇外那片树林的入口处。
　　柳桥西被放在一棵树下。
　　容宛夫人上前对着林中黑暗处高声道：“尊驾，我将人带来了。”
　　原本茂密的树林间突然自动分开一条路来。
　　一直无处不在的妖气来源随之变得清晰可辨，柳桥西克制着自己，尽量不去睁眼窥探，任凭容宛夫人操纵术法，将他带进树林。

　　林中似乎设了结界，一进来，柳桥西就能明显感觉到，容宛夫人身上的脂粉香气底下所掩盖的真正气息。
　　“她果然是狐妖，”寒溪的声音以传音入密的方式在他耳边响起，“这林中结界能破幻术，小心。”
　　柳桥西极力放缓呼吸，装出对外界一无所知的样子。
　　然而居于林中的那只妖却似乎没有容宛夫人那么好糊弄。
　　一道犀利的劲风裹挟着一把锋利的钢刀直冲柳桥西的面门而来，眼看下一瞬就要穿透他的胸膛，将他钉在原地，避无可避。
　　就连容宛夫人都不明所以，忍不住惊呼一声。
　　柳桥西终于还是装不下去了，寒溪剑出鞘，挡住了那柄钢刀。

　　“容宛，你被人戏耍了还不自知，枉费你还是一只狐。”一个阴柔的男声在黑暗中响起。
　　话音落处，走出一个穿着墨色长袍的妖。
　　容宛夫人这才明白，柳桥西之前根本是在装睡。
　　她连忙请罪：“尊驾恕罪，这人和之前的人不一样，是个修行之人，容宛一时不慎，被他骗了，好在尊驾神通广大，识破了他。”
　　被称为尊驾的男子一身妖气强大无比，看上去也是一只狐妖，只是修为比容宛夫人高出不少，一看就绝非善类。
　　柳桥西警惕地看着他。

　　“这镇上到处都是妖气，是你二人所为？”柳桥西冷冷地质问道。
　　“我二人的确是妖，柳公子是想要替天行道？”容宛夫人之前只当柳桥西是个初出山门的小修士，没将他放在眼里，此时得知被骗，语气顿时不善起来。
　　她化出妖形，十指成爪，迫不及待地先对柳桥西动起手来：“那些凡夫俗子，本来也不配入尊驾法眼，你今天就准备把命留在这里吧！”

　　尖利的爪子在黑暗中快速抓来，甚至留下几道残影。
　　柳桥西一剑向左横劈，继而又迅速调转方向，左右格挡。
　　容宛夫人一击不成，索性转身一扫，长长的狐尾如同鞭子，冲着柳桥西的双腿扫去。
　　柳桥西原地后退两步，一脚磴在近旁一颗树的树干上，借力跃起，整个人身轻如燕，向后飞去，落地时，狐妖的爪子已经又追到近前，正好迎上他又一次挥出的剑。
　　两人你来我往，转眼就过了十几招。
　　容宛夫人看似处处占据上风，却不知不觉间被柳桥西引到了远处，逐渐远离那不知名的男狐妖。
　　容宛夫人终于察觉到不对，然而来不及了。
　　柳桥西不再虚与委蛇，三招之内就将她打成了重伤，化成原形，跌落在地。
　　形势顿时逆转。
　　柳桥西手握寒溪剑，剑尖斜指地面，眼神清明，语调如常：“现在可以问问了，狐妖是吧？留下你的名字，做我剑下亡魂。”
　　那男狐妖不怒反笑，语调低沉阴鸷：“原来是我看走眼了，难怪容宛看不出你的厉害，你这把剑，不一般啊。”
　　柳桥西不耐烦：“既然不说，那就算了。”
　　狐妖的视线一直像牛皮糖一般黏在他的寒溪剑上，这一点让柳桥西没来由地格外心烦，于是他先动手了。
　　原本昏暗的树林被一道道绚丽的剑光照亮，恰逢天上的乌云渐散，月光衬着剑光，晃得人眼花。
　　那妖狐这回倒是不敢轻敌了，双手在空中一抓，平地刮起一阵大风，飞沙走石，甚至将近处的几棵矮树一并卷了起来，分成上中下三路，密不透风地向着柳桥西的方向撞来。
　　柳桥西眼见闪避的方向都被堵死了，索性聚齐剑气，正面迎上。
　　他举起寒溪剑，竖在胸前，左手掐成剑诀，先前游离在身周的道道剑气飞速聚集，回到身前，光芒暴涨，寒溪剑的剑身之外，又聚出了一把剑光组成的巨型重剑。
　　狐妖的攻击近到眼前之时，柳桥西随即一剑挥出。
　　浑浊的砂石被硬生生劈开一道缝，随风袭来的树干被拦腰斩成两段。
　　混乱的视野刚刚肃清，妖狐的爪子已经袭到了柳桥西面前。
　　他扭头一躲，同时向后弯腰，妖狐步步紧逼，柳桥西左手甚至触到地面，用力一撑，双腿离地，便凌空向对方接连踹出两脚。
　　狐妖显然没料到他的身手之快，情急之下只能先用两爪挡住，待到他将长尾一甩，试图卷住对方、束缚对方手脚时，柳桥西已经调整身形后撤，剑锋再度迎了上来，反倒削断了他一截尾巴毛。
　　妖狐吃痛，顿时气急败坏：“可恶！今天我非吸了你的修为不可，正好用来治我的伤！”
　　柳桥西长剑在手，有恃无恐，还有空露出一个嘲讽人的笑：“我看你没这个本事。”
　　妖狐大怒，现出原形，身形原地暴涨数倍，张牙舞爪。
　　柳桥西正待攀上近旁的一棵树，居高临下，以便和这妖狐打斗，不料心口突然一滞，体内真气运转之时竟然出现阻塞，动作顿时迟滞了一瞬。
　　妖狐仗着现出原形后体型与力量皆远胜于人，一伸爪就向他头上拍来。
　　这一下要是结结实实地挨了，柳桥西说不定就要当场被拍成肉饼了。
　　千钧一发之际，寒溪现身，剑灵的神情冷冽得仿佛数九寒天的一块冰，一只手伸出成掌，正对上妖狐全力一击，另一只手揽住柳桥西肩膀，向后撤退。
　　柳桥西眼看着寒溪抿紧的唇边流下一点血丝来，心口顿时一痛，也吐出一口血来。
　　先前容宛夫人递给他的那杯酒恐怕别有玄机，柳桥西虽然临时封住了周身几处穴位，关键时刻却还是出了岔子。
　　这狐妖的实力不容小觑，寒溪毫无防备，接了他正面一击，恐怕也受了伤。
　　今日恐怕不宜再战。
　　看见剑灵嘴角那一点血丝时，柳桥西心里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然而那狐妖已经凶性大发，绝不可能轻易放他们走。
　　果然，下一刻，树林中变故陡生，本就茂密昏暗的树木之间无故泛起浓雾，将人的视线完全遮蔽起来。
　　狐妖使出了他最擅长的幻术，将他们困在了幻境之中。

　　寒溪带着柳桥西跃上一棵巨树枝头，准备俯视一下地形，好破除幻境。
　　那狐妖的笑声回荡在四周：“这是我精心设下的幻境，你先前喝了容宛的那杯酒，现在绝对无法堪破幻象，必定要被困死在其中了。”
　　柳桥西毫不在乎地冷笑一声：“这狐妖，就喜欢玩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一肚子花花肠子，有本事就放马过来。”
　　话没说完，他胸口又是一痛，忍不住咳嗽起来。
　　寒溪扶着他，一只手放在他背上：“别说了，我替你运功把那酒逼出来。”
　　柳桥西咳了好一阵，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这才抬眼去瞧剑灵的神色。
　　寒溪还是那副眉目清冷的样子，嘴角的那一丝血丝格外刺眼，柳桥西忍不住伸出手指，抚上他的嘴角，动作温柔地将那碍眼的血丝擦掉了。
　　擦完之后，他还停了停，似乎在试探剑灵的体温，本该冰冷如剑的人，唇角倒也是有温度的，无端带出一丝缱绻留恋的意味来。
　　柳桥西不着边际地想，他这化身化得不错，不像一开始那么冷了，他的剑灵果然比旁人都聪明些，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
　　随着他的动作，寒溪放在他后背的手蓦地一紧。
　　剑灵低垂的眼睫一颤，带着柳桥西又跃下枝头，回到地上，一站稳便赶紧松手。
　　“四处看看吧，或许有破解幻境之法。”寒溪偏过头去。
　　“好。”柳桥西打起精神。
　　两人在浓雾中走了一阵，看见前面竟有隐隐绰绰的灯光，走到近前时，发现竟然回到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