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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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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客栈显然不是镇上的那一家。
柳桥西捂住鼻子,还没进门,他就闻到了浓重的脂粉香气,比之前在镇上时浓烈呛鼻得多,几乎叫他有些难以忍受。
寒溪显然知道他对这些异常的气息格外敏感,挡在他身前,先行进了客栈。
客栈里仍是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回出现的那些人,除了饮酒奏乐,还玩起了各种放浪形骸的把戏。
柳桥西一眼就看见墙角处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脸色顿时黑了。
寒溪倒是面不改色,拉着他上了楼梯。
二楼是各式各样的厢房,有些房门紧闭,有些则只是半掩着,断断续续的声浪漏出来,一片淫靡。
柳桥西听着只觉得刺耳,寒溪却用眼神示意他:“要进去查探一下吗?”
柳桥西无奈地妥协:“也罢,那狐妖可能就躲在某一间房间里,那就看看吧。”
问题是,怎么进去?总不能直接破门而入吧?柳桥西头疼地想道。结果下一刻,寒溪就真的毫不犹豫地抬脚踹开了最近的一扇门。
柳桥西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房内传来两三声尖叫和质问。
“什么人?!”“你干什么?!”
然后便是窸窸窣窣的衣物和床帐摩擦声。
剑灵随手抄起落在地上的锦被,将那一对不知是幻象还是真人的鸳鸯一裹,丢到一边,然后查探了四周,发现并无异样,也没有那狐妖的气息之后,便退了出来。
柳桥西还愣在房门口:“这也行?”
“为什么不行?”寒溪理所当然地反问。
于是接下来,两人联手将二楼的厢房查了个遍,期间惊起无数男女的尖叫与怒斥,不少人估计差点被他们这俩不速之客吓得当场失禁,很是造孽。
二楼一无所获,一楼看上去也并无狐妖的踪迹,于是两人转身便上了三楼。
柳桥西的脚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前方长廊的拐角处便闪过一道虚影。
“是妖气!”他想都没想就先追了出去。
寒溪只落后了他半步,却在一路追到柳桥西住的那间房时,眼睁睁看着前面的人突然消失。他伸出手去,却被一道无形的结界隔挡在外。柳桥西的身影在他面前突然消失,显然是进入了更深一层的幻境。
那狐妖是故意将他们分隔开来的。寒溪看着紧闭的房门和透明的结界,眼中寒霜一片。
柳桥西追着狐妖的踪迹进了房门,这里是他在客栈住的那间房,乍一看一模一样,但他知道,眼前所见应当都是幻象。
只是不知为何,他一进来,就觉得自己好像突然间忘记了什么。
“我怎么会在这里?”柳桥西突然茫然道。
没等他想明白哪里不对劲,一个少妇打扮的美貌女子就出现了。
那女子一见了他,就立刻亲热地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郎君怎么回来得这样迟?我们等你好久了?”
“你们?”柳桥西疑惑。
“可不就是我们。”那女子嫣然一笑。
只见她身后又出现了两个同样十分貌美的女子,异口同声地上来招呼道:“郎君可算是回来了。”
说话间,还有人要伸手去解他腰间佩剑。
柳桥西猛地一甩手:“等等!不对……”
他捂住额头,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四周突然多出许多莺莺燕燕来,个个都要上前伸手来拉扯他,想把他扯进名为红粉骷髅、温柔陷阱的醉梦幻影之中。
混乱之中,柳桥西下意识按住腰间剑柄,脱口而出:“寒溪!”
原本被困在一层幻境之外的剑灵感应到这一声召唤,身影立刻原地消失,化作一道金色光芒,来到柳桥西身边。
寒溪一出现,那些乱七八糟的幻影就消失了。
柳桥西身形一歪,虚弱地往一侧倒下,寒溪伸手揽住他。
此时,房间里的灯烛突然灭了。
“好一个不解风情、不为所动的正人君子,”狐妖愤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人分不清他究竟身处何方,“既然如此,那我就亲自动手杀了你!”
凌厉的破空声突然袭来,寒溪头也不回地挥出一道剑气,居然在黑暗之中,准确地击中了狐妖的心口。
四周的幻象逐渐消解、崩塌。
狐妖现身,从附近的树梢上跌落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心头的贯穿伤:“这……这怎么可能?发生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与目眦欲裂的狐妖不同,寒溪看上去很冷静,他扶着柳桥西的手紧了紧,然后又缓缓松开,将人小心妥帖地安置在一棵树下,这才转过身来,面对狐妖。
寒溪剑自动飞出剑鞘,到了剑灵手中,光华大盛。
“我为剑灵,数百年未曾现世,直到他出现,我才真正有了意识。他学剑十八年,我便跟着他十八年,秋远山说他有情劫,我原以为会是什么妖魔鬼怪,但今日看来,尔等妖物,实在是还不配。”寒溪的声音清灵如山涧溪流与泉水,落在柳桥西耳畔。
他睁开眼,视线迷蒙中,看见寒溪手执长剑,万千华光中剑芒一闪,原本还想作困兽之斗的妖狐便原地倒下,没了声息。
柳桥西捂住自己心口,异样的悸动在那里挥之不去,他下意识唤道:“寒溪。”
剑灵立刻转身回到了他身边。
“你感觉好些了吗?”寒溪的身上似乎还有凛冽的杀气未曾散去,语气却是温和的。
柳桥西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这剑灵,他问:“你真的是寒溪剑的剑灵?”
“千真万确。”寒溪垂下眼。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柳桥西显然不满他的目光回避,追问道。
寒溪一时语塞,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柳桥西愈发不满:“你该不会在想该怎么忽悠我吧?”
寒溪终于抬起眼来看他:“我……是因为你,才化成人身的。”
柳桥西呼吸一滞,他蓦地想起自己年幼时,从秋远山那里得到寒溪剑,便爱不释手,从此以后,夜以继日,寒溪剑便一直在他身边,片刻不曾离身。
秋远山说他有情劫,可他分明一心修炼,眼里心里除了剑什么都没有,就连初次下山,面对最擅长以幻术迷惑人心的狐妖,他也心如止水,毫无波澜。
唯有寒溪是例外。
柳桥西近乎失神地盯着眼前的人,他分明才刚刚化成人身来到他面前不久,可柳桥西却觉得,他们已经彼此相伴许多年了,他是寒溪,是剑灵,是为了他而化成人身的……什么呢?柳桥西搜肠刮肚半天,没想出来应该如何定义。
多思无益,柳桥西心里突然冒出这四个字来,于是,下一刻,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揪住寒溪的衣领,凑上去,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寒溪整个人被他拉得一个踉跄,怔在了原地。
“这大概就是情劫了?怎么办?”柳桥西眼一闭、心一横,如此说道。
浑身僵硬的剑灵犹自抓不住重点:“我刚刚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柳桥西没想到他居然先问这个:“……听见了,我说你……”
他接下去的质疑没能顺利说出口,回过神来的寒溪反客为主,堵住了他的唇。
半晌,两人分开。
寒溪伸出手,意犹未尽地抚着他的唇畔:“那就只好我来应你的情劫了。”
柳桥西没出息地红了脸。
天还没亮,柳桥西趴在寒溪背上,后者正背着他慢慢走在返回镇上的路上。
月光透过稀稀疏疏的树梢,偶尔落在他们身上,无限温柔。
“你会不会觉得有点太突然了?虽然你才刚化成人形不久,但是,反正我不想等了,”柳桥西空出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撩起寒溪的一撮头发把玩,“你怎么不干脆在我小时候就出现?那样多好,白白浪费好多年。”
寒溪无奈:“要是在你小时候就化成人形,那我大概只会一直把你当成个孩子。”
“那还是不要了,”柳桥西立刻黏黏糊糊地又抱紧了一点,“我当年一眼看见你,就是寒溪剑,就觉得特别喜欢,所以现在……虽然没见你几天……但是……也特别喜欢你……”
最后几句哼哼唧唧的,仿佛蚊子哼哼,大概是不好意思。
寒溪忍不住低声笑了,剑灵与剑主心意相通,他当然明白柳桥西的心思。
回到镇上时,万籁俱寂,隐约可见各处人家的灯火亮起。
镇上若有似无的妖气逐渐消散,人们仿佛从一场睡梦中醒来,照常生活,对于过去的异常怪谈毫无所觉,只当是茶余饭后的闲篇,说过便散了。
客栈里那些饮酒作乐的人不见了,老板娘倒是还在,那张脸看上去和容宛有几分相似,但是眼角眉梢少了那种妩媚风情,就只是寻常妇人模样。
看见他们回来,老板娘也只是简单打了声招呼,便忙去了。
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异常,也没人记得自己先前对外乡人的敌意从何而来,那些普通的镇民一夜之间就变得友善又好客。
“狐妖一死,迷惑人心的幻术自然消散。”寒溪解释道。
柳桥西正兴致勃勃地在大街上闲逛,一眼看中一条墨蓝色的发带,随手就往寒溪头上比划了两下:“狐妖既然没了,那我们就可以安心离开了。这条发带不错,衬你,买了。”
寒溪偏着头任凭他比划,眼角余光瞥见他一截肤色冷白的手腕,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是不错,也很衬你。”
直到后来某天夜里,寒溪把这条发带绕在他手腕上,来来回回缠了好几圈的时候,柳桥西才回过味来他这句话的意思。
“接下来想去哪里?”寒溪问。
柳桥西既然是要下山游历,那自然是无处不可去,从前山下红尘万丈,看上去处处都是妨碍他修行的隐患,而今红尘却在他身边咫尺、心头一点,外界的纷纷扰扰,都不算什么了。
“去哪都好,反正你陪着我。”柳桥西看着他笑,看上去心情愉悦。
寒溪便应道:“好。”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两人的身影并肩而行,有大好河山与岁月,在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