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也遮江河》无皂

13、装修，终于提上了日程。

　　江河家外边那条路面补丁状的小巷子，这段时间又多了一块补丁，而江河不想家里再和外头那条路一样，用着东拼西凑的家具和缝缝补补的衣服，父母生前没能完成的装修，他无论怎样都要完成，这也算对自己的一个交代，他也想真真正正开启新生活。
　　两个月的时间，江河跑了半个霖城大大小小的家装工厂和家具店，抛去太贵了实在负担不起的，他的“家装名单”里还剩下六十来家，现在风云说要来帮他看看，应该还能再去掉一部分没必要的。
　　对于江河的家，云风对其唯一深刻的，是那一张张幸福的合照，他甚至还记得当时的心情——强烈的嫉妒与嫉妒之下的欣慰。
　　现在看来，这嫉妒怪尴尬的。
　　这次云风能正大光明去江河家，他有种终于被当做朋友能上门做客的感觉，既兴奋又窃喜。
　　江河没让云风开车或骑车过来，一是云风的交通工具太过招摇，二是没人盯着，一个小时时间可能连车轮都找不到了。于是云风只好听他的乘坐的公共交通。
　　江河家是一个自建的小平房，被塞在了这片自建房群的最里面，外面围着个小院子，院子里有几盆将枯未枯的大葱香菜还在苟活着。
　　两个月看着是不久，但房间的变化会告诉你，浓郁的潮湿霉味，墙上多生出的霉斑，无一不昭示着这间房子的年久失修。
　　房子不到五十平，格局是一室一厅一厨一卫，云风想象不到，一家三口要如何在这样窄小的空间里生活，唯一让人舒服点的，是这个家东西摆放整齐，不杂乱，看得出为了让房间看着不那么拥挤在努力将杂物塞进角落。
　　别的先不管，这间房子最重要的，就是把防水防潮做到最好，不然装修的再漂亮，时间久了，依旧会被蔓延而来的霉菌一一吞噬。
　　江河搬来两张折叠椅，说：“那个沙发坐不了了，估计已经成耗子窝了。”
　　这话还是让云风有些起鸡皮疙瘩了，还好他没一进屋里就一屁股找个地方坐下。
　　云风接过椅子，说：“谢谢。”
　　江河有些意外，打趣说：“怎么这么客气了，都不像你了，我们不可一世拽上天的云大少爷转性了？”
　　云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江河反盯回去，说：“我也不是零号。”
　　这话一目了然，反正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大不了鱼死网破。
　　云风收了德行，环顾着四周，说：“你家太靠里了，采光一般，用色可以柔和明亮点，黑白灰就别想了，会像鬼屋。哦对了，你家的小院和楼顶不错，可以支个小亭子或者做成植物花圃。”
　　江河沉默了两秒，说：“你说得这些也太基础了吧…这些我也、”这时，江河才回过味儿来，“原来兼修的意思是学点皮毛啊。”
　　被戳穿的云风有点挂不住，但还是强装着，说：“怎么说我也毕业那么多年了，忘了些东西很正常，不过用来帮你还是绰绰有余。”
　　江河半信半疑，云风这个人，看着像是装逼惯了养成出了种万事皆能办成的气质，但事实又是他确实能办成很多事，并且颇有威望，这半年下来身边的同事无一不信任他，张口闭口就是风哥人好待他们特别不薄什么的。
　　算了，有人帮总比一个人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强。
　　江河站起身，撸起袖子，说：“行吧，你能帮我就行，比如现在，你得帮我把坏了的家具和角落里的破烂全搬出去扔了。”
　　这一刻，云风真想做回那个云少爷。
　　既然信誓旦旦说了帮他，那也只能硬着头皮搬了。
　　他们帮过一下午，连扔东西带打扫的，其实也没有特别脏，大多数东西只是发了霉、落了些灰尘，老鼠倒是没见着，就是蟑螂有点多，还好云风不怕蟑螂。
　　江河还想用蟑螂吓唬一下他，结果人家不怕，没劲。
　　清得七七八八后，房间一下空旷了不少，江河一把拉开窗帘，罕见的夕阳一下撒了进来，把空气里的尘埃照成了有生命的金屑，在空中飞舞。
　　站在江河身后的云风，看着江河金灿灿的脸，他特别想给他一个拥抱，可惜他还没有这个立场和身份。
　　江河扭过头看着云风，眼里带着兴奋，说：“我知道我要什么样的了。”
　　什么风格啊色系啊，都不如一个感受来得直接，看到这簇阳光后，江河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了一个他想要地家的样子，也是他们一家三口曾经一同憧憬过的未来。
　　云风心头一震，这明明不是他的家，可面对江河传来地情绪，他却有所共情。
　　在回去的路上，云风不停地思索着为什么，为什么他会为这么寻常的情绪所动容，直到回到家吃上饭的时候，他明白了，因为江河一直都在努力认真的生活，尽管因为环境因为学历等等因素，他只能干着又累又苦的活，甚至被逼到只能融入环境跟大多数人一样用上不干净的手段获利赚钱。
　　江河看着似乎跟霖城的大多数人没什么不同，可骨子里的那点倔强和不屈，让他独一无二。
　　云风也是认了，他的的确确是迷上了这个男人，而这个男人正在跟他描述装修方向和视觉“感受”，尽管他并没有听进去几句。
　　商量得差不多了，他们约好这周末去把瓷砖和涂料挑了，家具到时候跟着大方向走就行。
　　根据设想好的“感觉”，江河带着云风直奔物色好的那几家厂子。
　　云风一路上基本就跟着，不怎么发表意见，江河的眼光还不错，选择的产品无论是质量和审美都还不错，所以他也没有什么可说的，退一万步讲，那是江河的家，他凭什么指手画脚。
　　不过有一家小厂子，云风特意留意了下，他们家除了做瓷砖还做玻璃，而且能定制，其中有织特色产品——玻璃砖，相当精美，图案绘制得漂亮色彩高级，成品的气泡还很少，就是价格根本不是江河负担得起的，所以对于他们家，江河也只是看看。
　　最终他们定了一家中档的厂子，选择了两种地砖一种墙砖，一个是底色米色带蓝粉绿点彩的柔光地砖，一个是水蓝色底白色点彩的浴室地砖；墙砖是半透明浅蓝色浴室墙砖。
　　工厂员工，说：“江河，生活中的其他事有需要帮忙的，也可以找我，啊！”
　　云风多打量了这名员工一眼，出门后对江河说：“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谁能想到江河低头笑了笑，说：“嗯，暧昧对象。”
　　这话简直如同晴天霹雳，给云风劈得无话可说，他的确也无话可说，江河的私生活，他能说什么呢。
　　自这天之后，云风每天都过得不好受，看到江河他的心就一阵扯痛，这种难受比被江河直接拒绝还不好过，江河只要往家里跑，就是在提醒他江河有暧昧对象甚至他们快成情侣了这件事，可以说，这是他为数不多体会到的失恋感受，还那么强烈。而云风白天还不能表现出来，只有郁闷至极的时候，才会深夜在卧室里借酒消愁，第二天又要装会那个没事人。
　　装修预计要三四个月，在时间过去一半不到的时候，云风就已经在把自己灌醉了八回。
　　说来也是可笑，连云风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必要这么沉迷于一个人，他现在就像一个愿望没被满足于是哭闹耍赖的孩子，他讨厌变成这样，却又无法控制。
　　日子在云风一个人的郁闷中不知不觉得来到了施工尾声，云风不得不整理好情绪，带上为江河准备的礼物前往江河家。
　　今天正好在给浴室贴最后的墙砖，一排排半透明淡蓝色的墙砖看着真的很梦幻很有感觉，而正在贴砖的人，就是江河的对象。
　　云风心里一阵难受，他以为这段日子那些大醉伶仃的晚上，已经把难过、醋意喝吐差不多了，结果，一看到这对鸳鸯，痛苦还是立刻从心底涌了上来。
　　云风象征性地跟江河对象打了声招呼，转而立马跟江河说：“我带了些小礼物来，你应该会喜欢。”
　　江河跟对象示意了下便云风去到了门口，云风叫人从车上卸下了那十块定制的玻璃砖，是那家贵得江河都不敢多看的厂里做得。
　　趁江河没开口，云风说：“他家的玻璃砖跟你”的浴室很配，就给你做了十块，十全十美。”
　　江河眼底有些闪动，再看云风时却已经恢复，他连声道谢，叫工人把砖搬进浴室，规划着要怎么贴这十块砖。
　　最后，这十块砖被错落地镶嵌在三面墙上，直到贴好后，江河才能仔细看看这十块玻璃砖上画了什么。
　　有乌云下奔跑的猫，人群脚边躲藏的猫，一群挤在一块睡觉的猫，森林里雀跃的猫，花圃里打盹的猫，水塘里泡澡的猫，草地上捉萤火虫的猫，望着璀璨星空的猫，桥洞下躲雨的猫，还有，夕阳下被照得睁不开眼的猫。
　　看完这一块块描绘着属于他的故事的墙砖，心神顿感一阵恍惚，恋人的声音如同飘渺的风一样从耳边吹过，他听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