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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风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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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寻的手攥得紧紧的,他双目欲裂,若不是府中心腹拉住他,他都要忍不住直接杀了周启。
周启登基后,不顾大臣阻拦才一个月就杀了先帝为他选的托孤大臣。
他比起先帝更加多疑善变,若不是大新底子尚厚,周启这样滥杀朝中重臣,只会是大新不稳。
他急于摆脱先帝留下的桎梏,把先帝留下的人尽数除去安上自己的人。
就连徽帝为大将军石之荀塑的金身雕像,他也借口将其减少供奉,为帝者最忌刚愎自用,石之荀功劳甚大,石之荀忠义之名一日在,李寻身上相当于就有一张无形的保护符。
他试探两年,这才减免了大将军的供奉,这才不过一个月,又要把塑金雕像悄悄搬出了英将庙。
周启此举分明是卸磨杀驴,他如何欺辱自己不要紧,可他却企图抹杀父亲的功劳,李寻怎能不恨。
帝不贤,就休怪臣不义。
周启为他选的“慎”,不就是要他谨言慎行吗?可他这样隐忍避让,周启却步步紧逼,连父亲身后的贤名也要除去。
李寻看着父亲的金身从后面搬出了英将庙。
周启不敢声张,只是叫人偷偷把金身搬出了庙,他是皇帝,只要慢慢筹谋,总能把石之荀的英名湮灭在历史里。
天黑如墨,李寻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徽帝病危时,他就觉得情况不妙,暗中开始留后手,可谁能想到周启这样急不可耐,登基不过两年,就要除去他。
杀了他啊,这样昏庸无道的帝王又怎么会治理好一个国家啊,唯有杀了他,才能让这个父亲临死也有守卫的国家活下去。
仇恨的种子在他心中愈长愈大,愚忠只会让周启更加肆无忌惮。
世上拥权造反的逆臣那样多,这样的帝王,他为何还要为他尽忠啊?
只有他死了,父亲的英名才不会被人遗忘,被人污蔑。
世家里真有些酒囊饭袋听了纪敏的人的话,他们吓破了胆,胆大包天在祭台做手脚,纪敏也不过推了一把,他们就真的出手了。
如此真里惨了假,假里掺了真,就分不清楚了。
这样一份册子送到了御前,仁帝刚刚好转的身体气的猛烈起伏,他一把拂掉了册子。
纪敏平静的跪下劝诫道:“陛下息怒,陛下仁慈,这才使世家猖狂,目无尊卑,以下犯上。”
仁帝不语,他躺在床上,那些东西就以为他动不了他们了吗?
好啊,既如此世家也不必留了,世家这棵枝蔓吸附在大燕太久了,拔除肯定是血肉模糊的,可世家这样猖狂,竟然敢在他峻山大典上做这样的事。
仁帝大病一场,太子病中细心照料,唤起仁帝的怜子之心,太子是他精心选出来的储君,也是他帮着太子在朝堂上站稳脚跟的。
所有的忌惮在世家的放肆下悉数放下。
朝中风向变了,仁帝又开始着意于太子,幼子琳王的名号也以于太子的名字犯忌讳,而改成了睿王。
赵衡感觉到了危机感,年初渐渐消失的紧迫感压了过来,仁帝本来对世家放松一些的制衡变得更加严苛。
他看着旁边那个紫衣人,青年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进玉冠露出一张昳丽的脸,纤长的羽睫垂下,就像一只蝴蝶一样抖动着。
瓷白如玉的面庞看上去人畜无害,甚至有些养尊处优的天真,可赵衡却知道这人不是锦衣玉食堆出来的公子哥,他见过他最落魄的模样。
一身布衣,面对赵衡的安排惶惶不安又不知所措,他为他安排了一条几乎走不通的路。
可他却活了下来,在上京,这个权力倾轧的地方生长的愈发茂盛。
如果十年前有人告诉他有一个人会用十年爬到三品重臣的位置,赵衡只会嗤之以鼻,可如今身边就有一个年级不过二十几就已经坐到督史的人。
仁帝信任纪敏,纪敏在上京无依无靠,唯一的好友还是俞氏被遗弃的前继承人,他只能攀附在仁帝的枝丫上。
新的藤蔓生长起来了,而那些已经影响大树生长的藤蔓就应该尽快处理掉了。
峻山大典的事仁帝训斥了许多人,温浮天和赵衡也没有幸免,赵衡的弟子还被削了护卫统领的职位。
天子之怒,雷霆万钧,一时间上京人人自危,督院的官吏穿着暗红色的官服穿梭在各个官员府邸。
他们的衣服就像被鲜血染红一样,许多人只是听见拍门声都吓得两股战战。
“啪!”
地牢里潮湿阴暗,纪敏当上督史后,特意把地牢的窗口改的更小,他当年也进过这个地牢,如今看了还是太过亮堂,激不起那些人的恐惧。
用刑的官吏熟练的把昏过去的犯人泼醒,那人被凉水泼了个激灵,醒来发现自己还在督院的地牢里。
面前的雪修罗面无表情的把玩着手中的令牌,官吏眼色了得,又是一通鞭子抽上去。
死不掉,昏不得,逃不开,他心中绝望至极,看着浸透盐水的鞭子,他惊慌大叫:“我说!我说!”
鞭子停了下来,那雪修罗慢慢踱步到他面前,缓慢的脚步声就像踩在他的心上,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靠近了光,才发现雪修罗面容姣好。
“你要招什么?”雪修罗踩在他的伤口上,看着他痛得咧牙咧齿轻声问道。
“我……我招……招齐家以下犯上……之罪!”他断断续续说。
一只温凉的手指抵住了他的嘴巴,是雪修罗。
他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错了。”
他的眼睛越瞪越大,只听见他的话。
“你要说齐家谋逆之罪。”
“咔!”他大叫,右手无力的垂了下来。
纪敏看着官吏呈上来的册子,下面有一个鲜红的手指印。
他勾了勾唇角,撇了眼地上的人吩咐到:“好生养着,别让他死了。”
说完就阔步走出了地牢。
钟思霁早早就备好了茶水,见纪敏来了就把茶递了上去。
纪敏也不挑,接过一饮而尽:“齐氏已经招了。”
钟思霁连忙垂头拱手:“大人英明。”
纪敏讥笑的瞥了他一眼,钟思霁已经知道他的真面目,他也没心思再在他面前伪装。
齐氏是现在的刑部侍郎,齐氏一倒,自然是新人上位,他为钟思霁扫除了障碍,剩下的就要钟思霁自己努力了。
不过钟思霁也是惯会讨巧的,他哄得崔尚书因为他是忠义之士,齐氏一倒,崔尚书十有八九会推荐他。
钟思霁现在走的路就是纪敏从前走过的且走成功的。
纪敏吩咐了钟思霁把刑部他们的人在往其他五部蔓延,就离开了。
钟思霁现在的分量还到不了他多停留一会儿。
纪敏走后,钟思霁坐了一会儿才慢慢拿起纪敏用过的茶杯,他往里面到了茶水,嘴唇贴着纪敏用过的地方把茶水慢慢饮尽。
这杯茶似乎感觉甘甜,喝完只觉得唇齿留香,钟思霁回想着纪敏瞥他的那一眼,真漂亮啊。
这样邪魅的纪敏比起原来温润端方时更加让他兴奋。
他是真小人,纪敏是伪君子,他们天生一对。
纪敏一纸把齐氏送上了仁帝的案前,他如今深得圣心,是最显眼的皇派。
钟思霁扶摇直上一举坐上了侍郎的位置,他的眉眼上挑天生的桀骜不驯崔尚书却很喜欢他这点。
他以为这是年轻人的锐气,可其实这是要把他拉下去的野心。
纪敏也是垂涎尚书之位许久,他是直接从侍郎成了督史,如今督院有他,钟思霁想要再向前一步,就必须拉下一个人。
户部,吏部是仁帝的人,礼部是太子的母家,兵部被温家的人拿捏着,剩下的就只有工部和刑部。
工部与钟思霁如今的做派不相当,他想要拥权必得是够的上皇宫的。
纪敏就从刑部出来,这里他也熟悉,崔尚书虽对他有提携之恩,但利益在前,区区小恩又算什么?
季斐轻如今是太子太傅,与赵衡同阶,有他压制赵衡赵家也不会太嚣张。
纪敏躲在暗处,每次仁帝疲软想要网开一面时,他就会掀开世家做的不敬之事,这样这根针就在仁帝心中扎得愈深,愈发难以拔除。
燕仁三十年的开始似乎是一个预兆,纪敏第一次收到了仁帝赐下的福菜,翡翠心,可不就是他深得仁帝之心吗?
叩首谢恩后,他便坐下来,纪府如今只有他一人,俞明洋今年回了崇城祖宅,偌大的纪府只有他一人。
菜已经凉掉了,他也不嫌弃直接拿起筷子吃起来。
仁帝如今是对他愈发看重,他这样重用,不出所料世家的末路也要到了,今年温赵拿的还是烩珍珠鸡和松鼠桂鱼。
仁帝可以直接打压其他世家可对着从小的伴读还是有些犹疑,毕竟温赵皆有从龙之功,若贸然打压,只会显得皇帝刻薄。
纪敏明白仁帝的顾虑,只要为仁帝搭好了台阶,温赵也只不过是秋后的蚂蚱罢了。
皇权特许,使督院的权力愈发大,成了仁帝手中最顺手的刀,新月才开朝,纪敏就一道文书奏温氏僭越之过。
温氏百年大族,旁支更是数不胜数,纪敏所奏就是其中一支竟然妄议天子,喝酒后乱弹军机大事。
这件事说来不大,可却是实实在在打了温氏的脸面,一时间朝上吵个不停,仁帝这次却是没有动作,看着朝上乱成一团。
看着面红耳赤的众人,他不由冷笑,一道状告温氏的文书,居然挖出了这么多人,要是再纵容温氏岂不是整个大燕都要姓温了?
这件事在朝中吵了整整半月,最终温浮天管教族人不利,罚俸半年,各个官员也皆有处罚,最终这状告之人却是全身而退。
这一事过去,心中清明的人自觉揣摩出了仁帝的心意,与温氏的来往也少了,有些人却以为妄议天子这样大的罪过才罚俸半年,足见仁帝爱重。
越是花团锦簇,烈火烹油,才显得头脑清明之人可贵。
三月刚过,便传来大事,新国大将军慎国公李寻突然反了。
如今李寻率亲兵五万就在茂昌外起事,新国乱成一团,有人要起兵清君侧,有人要投靠李寻。
李寻的养父是新国上一任大将军,平定边疆功不可没,李寻也是威名赫赫,石之荀死后没两年就成了新的大将军。
朝中又吵了起来,有人认为此时应该趁他病,要他命,燕新修好不过十年,百年的血仇,如今有机会何不一举灭之,有人又说燕新有殷合之盟,若此时毁约,只会让人认为大燕无义只会趁人之危罢了。
纪敏体恤圣心,他知道仁帝无意搅进新国事里,新国乱便是太子与臣子出了问题,留下威望煊赫的将军,就是留下了一道隐患。
若他再优柔寡断,留给太子的就是比李寻更可怕的百年世家,他们盘踞上京百年,根基牢固。
看着犹豫的仁帝,纪敏体贴的献上一计,军中有仁帝亲信,派三千精兵秘密入京,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擒贼先擒王,只要抓住了世家的命脉,如何给天下人交代,也不过是仁帝的一道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