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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吐血 ...

  •   谢府。

      送走太医,谢述半躺在床榻上。腰侧上了药,他侧身躺着,闭目养神。

      家主常年多病,府中药材齐全,不一会,仆从便端着熬好的药进来,“郎君,药好了。”

      谢述没有睁眼,淡淡嗯了一声。

      仆从将木制托盘置于案几上,他跟随谢述已有几十年,看着家主苍白的脸色,想起方才收起的染血巾帕,不忍道,“郎君何不去长公主府。”家主多么沉稳克己的人,为了长公主,竟和王家嫡次子大打出手,受伤后还不愿去公主府邸,硬生生绕远路赶回谢府,亦不肯遣人通知长公主。

      谢述沉默须臾,叹了口气,“她会担心。”他勉力说完这句,胸中一阵隐痛,忍不住又咳了起来,动作牵扯到腰上伤处,疼痛中一时蜷缩起身体,掩唇咳得更剧烈了。

      “郎君!”仆从赶忙上前,试图安抚他。

      苍时便是在这时进屋的。

      她甫一进来,便见大表哥蜷倒在榻上,侧身向内缩起,披着的衣衫下露出一角纱布,咳嗽声撕心裂肺,屋里满是苦涩药味。

      “大表哥!”苍时大惊,花容失色,踉踉跄跄跑到谢述床前。只见他面色苍白,眉头紧蹙,长发散乱,一手紧紧捂唇,一手用力撑着床榻,手背浮起青筋。

      苍时扑到床边,清晰地看见谢述指间涌出刺目的鲜红。

      “大表哥……!”她惊慌地伸手,不知是想替他捂住还是擦去血迹,眼圈却先一红,泪水滚珠般落下,然后便再也止不住,“……大表哥……”

      她明白自己此刻不应该哭,她应该先帮大表哥擦去血迹,应该为大表哥抚平气息,应该给大表哥喂药端水,应该为他做很多很多事。可她最想做的却是抱住他哭一场。

      像母后逝世时,像大舅舅战死时,像谢家抄家时,像许许多多个难挨的瞬间,她依靠在大表哥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泪水浸透他的衣襟。那个怀抱里有让人安心的味道。

      这几年谢家越来越好,那些悲伤的记忆已成往事,她很少再流泪,谢述也不再会任她靠在怀中。但她依然无法停止地想念那个熟悉的怀抱,那是她早已习惯的巢,遮风避雨,相依相靠。

      苍时紧紧咬住唇,想要将哭声咽下。

      她抖着手从怀里取出自己的绣帕,覆在谢述捂住唇的手上,鲜血一瞬间染红了素帕。

      谢述一手接过苍时的帕子,一手隔开她伸来的臂,不想让她沾染上自己病中的血污,咳嗽道,“……别…碰,”见苍时哭的厉害,忍声啜泣,更显得分外可怜,他勉强忍住胸中闷痛,咽下口中的血,安抚她道,“……我没事,不要怕。”

      “怎么会没事……都这样了……” 大表哥分明已经咳得直不起身,偏偏还要强撑着安慰她。苍时心中酸痛,闻言更加哭的停不下来,她掩着脸抽泣,断断续续地问道,“是、是不是王漠……是不是他打的?”

      谢述垂眉敛目,倒在榻上不看她。

      他自幼体弱,幼年时每到严冬时总要病一场,好在出身钟鸣鼎食之家,无论药材名医都能如流水般入谢府,再用于他身上。虽说曾有一段时候稳定了些许,但后来太后逝世、谢家失势,他身为人子,要为父亲报仇;身为长兄,要照顾弟妹;身为家主,要撑起谢氏一族。万钧重担皆在谢述一人肩头。

      这些年来他从被夺职的布衣一路走到正三品的大理寺卿之位,宵衣旰食,呕心沥血,即便是身子骨强健的人也很难坚持,何况是谢述这般天生有不足之症的人。

      今日,他在街上碰见王家的马车。

      狭路相逢,必得有一方先行,另一方退让。照常理而言,对方应该给身为大理寺卿的他让路,但那辆马车却不肯退后。

      在谢家车夫说出谢述的名号后,对面车帘一掀,露出车中安坐的王漠,显然是有备而来、来者不善。

      谢述一见便心中微沉。

      “谢大人下值了?不回谢府吗?”王漠撩起车帘,笑着看向谢述,语调凉凉,口中的话却意味深长,“回谢府的路多,去长公主府邸的路却只能过一人,还请谢大人快些让开,莫要空堵着路。”

      “路有百千条,王小郎君换一条走就是了。”谢述垂眸端坐于车中,仿佛并不关心王漠的言外之意,冷漠道。

      王漠嗤了一声,“可在下只爱这一条。”

      他走下马车,悠悠向谢述拱一拱手,意有所指道,“谢大人若能相让,在下铭记在心,日后必当答谢。”

      谢述没有立刻回答,他坐了片刻,弯腰下车,站在王漠身前,目光在对方面上转了一圈,须臾淡淡收回视线,“看来王小郎君脸上的伤好得很快。”好的太快,未免好了伤疤忘了痛。

      王漠的眼神倏然冰冷。

      脸上的伤并不重,长公主一个娇养在深宫内院的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即使用力打了他一巴掌,留下的红痕回去养两天也就无影无踪了。但王漠心中的痕迹却久久无法消去。

      养好的伤似乎又胀痛起来,苍时挥手打他的那一幕仿佛又在眼前。王漠冷冷盯着谢述,眼睛微眯,“在下好言相劝,看来谢大人是不肯听了?”

      谢述敛目,并不为王漠冷漠刺骨的目光所动,只道,“走什么路,不只看你我的意思,”他顿了顿,看向脸色铁青的王漠,一字一句缓缓道,“长公主府邸门前的路,不是什么人都能走的。”

      王漠终究还是比不过谢述沉稳,闻言气得胸膛起伏,“谢述!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他呼出一口气,强压着怒火,低喝道,“公主这次选了你,下一次可不一定!”

      “……”

      谢述移开视线,虽然他此刻面上沉着冷静,但心中却一沉。清音坊中,苍时偏向了他,但她也已经向他提出了和离,往后又会如何,他心中毫无把握。

      即使苍时当时拒绝了王漠,可他们毕竟有着少年情谊,更何况谢述很清楚自己表妹天真心软的性子,以王漠的心思手腕,若给予他足够的时间和机会与公主相处,未必不能哄得她回心转意。

      等到他与公主和离后离开羽都,若是王漠趁此机会而上,攀附于公主身侧,百般讨好,曲意奉承……谢述捏紧了腰间的水苍玉。

      “不劳王小郎君操心,”谢述默了默,语气忍不住泄出几分异样,听在耳中便多了几许嘲讽意味,“不管殿下选谁,都与王小郎君无关。”

      王小郎君终于发现自己不该跟掌刑断案的大理寺卿比口舌锋利,他挥开侍从,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拽住谢述的前襟,咬牙切齿,“谢述!”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可控制了。

      一拉一拽间两人难免争斗,各自早就憋在胸中的火气有了出处,立刻演变为动手。两家的侍卫们也即刻上前帮忙,各为其主,局势瞬间混乱起来。

      谢述身为大理寺卿,出入时携带的侍从虽说不少,但王漠亦是有备而来,等到这场街上的争斗结束,谢述被仆从扶至马车中躺下,鼻青脸肿的王漠也被家仆抢了回去。混乱中很难说清谁打了谁,谁的伤又更严重一些,只是谢述毕竟体弱,挨了几下后旧疾发作,在马车中便咳血了。

      王漠被离去后,谢述不顾仆从劝阻,挣扎着令马车转向,不去长公主府邸,转道回了谢府,也不让人去公主府告知。

      他不想让自己这幅模样被苍时看见,更无法解释缘由。

      要怎样告诉一心信赖自己的表妹,他因为心中的丑恶念头,无法抑制地想要除去每一个妄想她的男子;因为患得患失,担心自己的位置终有一日被人代替。他竟然如同毛头小子一般,在青天白日的街道上与她的追求者打斗,只因为妒忌心切,以致于无法遮掩,。

      他作出这般荒唐之事,争风吃醋,还牵动旧疾……她会怎样看待他?

      谢述什么也说不出口,赧然面对自己的表妹。

      偏偏表妹不知从哪得了消息,赶来的如此之快,正好碰上他病发时的场面,担心不已,梨花带雨地一再追问详情……

      谢述平复了一会,止住一阵咳嗽,放下手中素帕,勉强问苍时:“谁告诉殿下的?”

      苍时抹完了眼泪,正忙着给他端水漱口,闻言下意识应声:“远南啊,不是大表哥叫她来的吗?”

      谢述擦去唇边血渍,模棱两可:“唔。”

      撺掇公主去清音坊,因此惹上王漠,跪着祠堂还能偷跑出去传信……看来还是罚的不够,才会有空惹是生非,谢家主垂眸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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