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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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时愣怔地望着谢述。大表哥怎么会来，他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
她忽然反应过来，急忙要将王漠握住的手抽走，惊慌失措，仓促地低声斥责王漠，“不要胡说！我……不会嫁给你的。”
王漠不肯放手，他硬将苍时的手攥在掌心，深深凝望着她，甚至称得上温和地对她道：“别怕，有我呢。”
什么别怕？就是他让她害怕好吗！苍时只觉得心惊肉跳，简直不敢看谢述的神情——大表哥会怎么想！
事实上，谢述此时神色可以称得上尚为平静，只是看向王漠的目光冰冷。王漠不顾苍时的挣扎，将她拽到身后，迎着谢述冷漠的视线与他对视。
这一幕有些眼熟。恍惚间，谢述仿佛看见了十多年前的那个雨天，千步廊中的青涩少年少女。十几岁的王小郎努力挺直身板，挡在心上人面前，对谢述道：“我对公主一番真心，绝无二意，公主也与我两情相悦……”
谢述收紧手指。他有点不想听王漠开口了。
谢述敛目，微微偏头，向外吩咐，“远南，送殿下回府。”
谢远南灰头土脸地在门外探头探脑，一进门，看见屋内剑拔弩张的架势，吓得瑟缩了一下，脚步一顿，就听见大哥冷声呵斥：“愣着干什么！”
恨不能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或是长双翅膀立刻飞出去，谢远南哪一项都做不到，只好小心翼翼地蹭到苍时身边，声音细如蚊蚋，“表姊……”
苍时正跟王漠的手做斗争。这人的手臂是铁做的吗？掐他都不动，当年他有这么厚脸皮吗？难道要扇他一巴掌才能让他放手？苍时盯着王漠的脸，开始思考可能性和从哪边脸下手。
王漠却在此刻开口了，“何必如此着急回去，”他拉着苍时，挑衅般笑着对谢述道，“殿下既然喜欢，随她的意不好吗？”
苍时的表情瞬间惊恐。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急得语无伦次：“我我我、我不喜欢！”
在场两个男人，没人听她的。
王漠旁若无人地继续说下去：“我与殿下青梅竹马，早就定情，只是这些年世事无常，蹉跎了许多岁月，”他柔情地看向苍时，“好在如今也不晚，往后，我们还有许多时光。”
谁跟你往后！苍时又慌又怒，像只被逼到墙角的兔子，被迫提高了声音，“我们、我们早就结束了！你听不懂吗！”
奈何王漠好似真的听不懂人话，他仍然用那种让苍时心中发毛的温柔眼神凝望着她，“殿下还在生气？” 他语气轻柔，仿佛安抚闹脾气的情人一般，“我知道，我都明白。没关系，等你嫁给我，王谢两家也算联姻了，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不是因为这个！”苍时差点没被气得晕过去，这人怎么回事，多年未见，突然间发什么疯！他俩在男未婚、女未嫁时，是有过一段朦胧的情愫，但那是十年前的事。后来回想时，苍时才明白她那时只是爱上了爱情本身，想要尝一尝恋情的味道罢了。更何况王谢两家仇深似海，她多年前便认清了现实。
她忍了又忍，终于狠心给了王漠一巴掌，“因为我早就不喜欢你了！”
寂静的小阁里，只有谢远南倒抽一口气的声音清晰可闻。
苍时的手有点发抖，不自觉把打了王漠的手藏在背后，看看王漠脸上慢慢浮现出的红痕。她从来没亲手打过人，会不会打重了？打伤了？要不是这家伙什么都不肯听她说，自顾自的在大表哥面前乱讲，也不至于把她气成这样，他自作自受！
苍时一面在心里安慰自己，移开视线，趁机挣脱了王漠的手臂，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逃出去，跑到谢述身边，心惊胆战，“大、大表哥……”
谢述面色不佳，没有出声也没有看向她，但依然挪了半步，将她护在了身后。
苍时心头一酸，轻轻拉住了谢述的衣袖。
她想向大表哥解释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抓着朱红的袖子，差点落下泪来，忍着泪水又叫了一遍：“大表哥……”
叫得委屈极了。
谢述垂眸，看见被抓得紧紧的袖子。他这个小表妹，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有什么事就爱扯着他的衣袖，央求的时候拉一拉，撒娇的时候摇一摇，紧张的时候揪一揪，他好几件衣服都被她抓得皱皱巴巴。这件朝服的袖子被她又拉又摇又揪，眼看也快要不能见人了。
今日他下了朝，还未回府，留在公主府邸的人就来禀报，谢远南带着公主一起去了清音坊。远南和清音坊的一个琴师有联系，这件事谢述知道，也特地提醒了小妹，以前胡闹就算了，婚期将至，不可以再去。没想到小妹不仅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还将从来不去乐坊的长公主一同带去了。谢述来不及换衣，马车一路直接从皇宫驶入清音坊，先找到远南，再去找公主。
谢述过来时，本以为表妹顶多叫几个琴师舞者取乐，没想到站在小阁门口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是王漠！王漠和表妹在里面！
谢述其实记不清那一瞬间他在想什么，回过神时，他已经一脚踹开了小阁的门，看见里面的两人手拉着手，表妹惊慌失措地看向他。
如果……如果他当时是冷静的，他根本不应该进去，在门口听见王漠的声音时，他就该离开了。圣上准备再次扶持王家，表示了对王漠的青睐，等到王携之去世，王漠会作为下一任家主，执掌大权。客观上来说，王漠有能力照顾好苍时，又对苍时情根深种，一定会对她很好。更重要的是，表妹应该也是喜欢王漠的……
他本该离开小阁，离开清音坊，离开羽都，放手让表妹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可他为什么会进到小阁里，进到王漠与苍时之间？
看见王漠与苍时站在一起的那一刻，谢述就后悔了。堂上一向刚直肃正的大理寺卿平生第一次生出了退缩的念头，他竟然有一瞬想要逃跑，逃离这一幕，逃离他无法承受的现实。
十余年前看见小表妹往王漠身后躲时的无名怒火再次涌上来，可谢述却说不出话。十年前，他可以理直气壮地拆散他们；十年后，他似乎丧失了阻止的立场与理由——苍时要与他和离了。他将不再是她的驸马、夫婿，她可以追求从前的爱人，有权利牵着其他男子的手，躺在别的男人怀里……
谢述盯着王漠与苍时交握的双手，觉得很是刺目。
表妹还在吵闹着捶打王漠，好像很慌张。是因为被他看见了吗？她觉得还未和离，因此心虚？那仿佛小儿女间亲密打闹的场景让谢述更觉刺痛。
他什么也不想说了，更不想从王漠口中听到胜者的宣言。于是他让远南进来，送苍时回府。
但表妹竟打了王漠一巴掌，然后向他跑来。
在那一刹那，清音坊中的女子和十年前千步廊的少女身影似乎重合了。谢述曾想过的、未得到的、为此恼怒过的，在那一瞬间向他奔来。好像跨过了十年的时光，又好似一忽儿便转瞬即逝；仿佛什么都改变了，又宛如一切如旧。
表妹真的选择了他。
“大、大表哥……”她不安地叫他，站在他身旁踌躇犹豫，不敢上前。明明毫不犹豫地跑到他面前，此刻却吞吞吐吐起来，仿佛在害怕什么。
为什么要害怕？他沉默着，将淋湿了羽毛的雏鸟纳入自己的羽翼下，予她巢可归，予她枝可依，鸟儿是不是就不会害怕，不会飞走了？
谢述不敢问，他甚至不敢出声，担心惊动飞了十年才落入他怀中的小鸾鸟。
“大表哥……”雏鸟在他的巢中软软地叫，娇娇细细，用嫩嫩的喙翻来覆去拨弄他，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声。
很动听。
叫他的时候很动听，向他撒娇的时候很动听，为他而哭的时候也……
谢述不敢再想。明明苍时只拉住了他的衣袖，他却觉得整个手掌都酥麻起来。
“远南，”谢述低垂着眼帘，“送殿下出去。”
苍时依依不舍地松开谢述，随谢远南先行离开了。
缄默中，小阁中只剩下对峙的二人。
一时间无人打破沉寂。
谢述理了理袖口，慢条斯理将褶皱展平，这才抬首看向王漠，缓缓开口，目光锐利，“这件事，谢某记下了，改日必当奉还。”
“好啊，”王漠冷笑一声，他抚过脸上痛处，神色冰冷，盯着谢述道，“恭候尊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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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主府后，谢述没有和苍时再提起过清音坊的事，一切如往常一般。
苍时本以为这件事就此了结，没想到几日后，府中忽然传来一阵喧哗，谢远南倏地冲进长公主府邸，哭着对她道：“表姊！不好了！大哥被王漠打得吐血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对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