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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陆小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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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
厉王府,留音阁内。
自从向穆戚行坦白之后,卢晚就一直担惊受怕,她摸不清穆戚行的脾气,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明日就要回门,到时候父亲定然会问及在艳香楼的事情,到时候该如何是好?
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今晚的月光似乎格外皎洁。月亮撒下了银白的月光,它就犹如轻纱一般,铺盖了整个大地,为大地换上了一件新衣。月光透过树叶,星星点点的洒在大地上,显得宁静而美丽。
此时的将军府。
陆彦坐在院子里,欣赏着今晚的月色,似乎是好久没有这样惬意过了。
在孤叶城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这样好的月色。他自幼父母便不在世了,他的父亲陆川,曾是为陛下开疆拓土的荣盛将军,他的母亲,是先帝的华阳公主,身份尊贵,生下陆彦后,便一命呜呼了,父亲陆川在陆彦三岁时,不慎跌进井里淹死了。说来也可笑,威风凛凛的陆将军,最后竟然是这么个死法。陛下怜惜仅仅三岁的陆彦,把他接到宫中让太后亲自抚养,待遇一如皇子,让许多人羡慕不已。陆彦在皇宫里读书习字,骑马射箭,到了十五岁时,第一次领兵打仗,竟然大获全胜,自此陛下封他为将军,赐了府邸。
可是好景不长。
两年后陛下突然下旨让这位小将军去孤叶城镇守,孤叶城是何等地方?地处边境,常年风沙不断,环境恶劣,时不时还有流寇作乱,常年不太平,非常人能忍受的地方,可陆彦在这里不但待了三年,而且这三年里,击退流寇无数次,这让周边蠢蠢欲动的小国闻风丧胆,不敢有所造次。但陛下此次召回,陆彦隐隐约约觉得事情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想起今日在艳香楼发生的事情,陆彦觉得很有趣,其实真正有趣的,是那位女扮男装却被他一眼看穿的姑娘,他在卢晚一进门时就注意到她了,甚至连舞姬跳舞都不看了,可卢晚却没有注意到他。
她生得很好看,一双大大眼睛像葡萄一样,带着一些可爱,但她的眼里却蒙着一层什么东西,一时让人捉摸不透,想起在厢房里她那被吓到的模样,陆彦蓦地笑了起来。
端茶的小婢女看到这一幕,好奇地问道:“将军今晚似乎很开心?”
陆彦也不怪她多嘴,他对待下人一向温和:“遇见了位有趣的人。”
小婢女闻言似是懂了什么,有些调侃道:“是位姑娘吧?”
陆彦没想到自己一向温柔却把小婢女惯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随即佯装生气道:“去去去,好好干你的活!是不是我平时太惯着你们了?”
那婢女听完行了个礼笑嘻嘻地走了。
在这安槐国,下人其实是不被当人看的,生死全凭主子的一句话,什么乱棍打死,发配给人牙子,或是送给幕僚把玩等等,都是许多官宦人家司空见惯的事情。
但在将军府却是个例外,因为陆彦生性善良正直,虽然他年纪轻轻,但在战场上立过的功,就连陛下也要给他几分薄面,因此他也是上京城很多未婚女子的倾慕对象,不亚于穆戚行,但穆戚行已经娶妻了,因此那些未婚女子又把希望系在了这位小将军身上。
他对待下人不但不严厉,反而有些温柔,因此下人们不怕他,也对他忠心。
看着这么好的月色,陆彦想:有些事情,该做了。
……
第二日一早。
卢晚没有睡好觉,一睁眼便困的慌,但今日是回门的日子,需得早起。
穆戚行在门外等她。
回门的路程接近半个时辰,马车摇摇晃晃,终于停在了尚书府。
跟厉王府相比,尚书府就显得没那么壮阔了。安槐国一向重武轻文,因此文官往往在朝堂上捞不到好处,就此来看,卢晚能高攀上厉王,可想而知卢信付出了多少。
没想到厉王居然会同自己的女儿一起回门,卢信很惊讶,连忙在门口迎接。
赤云丽倒是觉得没什么,毕竟卢晚比自己那个女儿出色多了,厉王一时宠爱也是情有可原,等时间一长,说不定就厌弃了。
“殿下大驾光临,恕在下有失远迎。”卢信恭恭敬敬道。
赤云丽连同一众下人在门口微微行礼,穆戚行先下了马车,伸出手,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卢晚懂他的意思,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卢信看着这一幕露出了不可察觉的笑。
穆戚行笑得有些渗人,卢晚但只能笑着回应他。
两人站在一起,好像还挺般配,桃夭在心里默默想。
穆戚行对卢信笑了笑,微微点头:“有劳各位在此等候。”
见厉王如此客气,卢信突然觉得浑身发凉,奇怪,明明夏日就快来了。
……
厅堂之中,下人奉上热茶,穆戚行被尊为贵上宾。
看着夫妇二人如此‘恩爱’,卢信心里涌起一股乐意,脸上笑容灿烂。
卢芷儿暗暗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手,她生的很美,不过是小家碧玉的美,跟卢晚比起来很不一样,卢晚言行举止都散发着一个嫡女该有的模样,她很嫉妒,可自己没那么优秀。
赤云丽率先开口:
“不知晚儿有没有给王爷添麻烦?”
听见这声晚儿,卢晚差点吐出来。
穆戚行喝茶的动作顿了顿:“夫人何出此言,王妃与本王甚是恩爱,何来麻烦一说。”
卢信随即插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
寒暄了半晌,卢晚觉得如坐针毡,可也不得不扮好这个厉王妃。
“父亲,今日怎的不见阿荇?可是又贪玩跑出去了?”发现弟弟不在场,卢晚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卢信正准备说话,却见赤云丽抢先回道:“阿荇近日病了,请了医士看过,说是感染了风寒,怕传染给别人,正在房内休息呢。”
卢晚听见这声阿荇,卢晚又想吐。
卢信略有不满看了赤云丽一眼。
卢晚刚想开口,赤云丽起身道:“晚儿,今日好不容易回门,母亲有好多知心话想与你说。”
却是找个借口单独谈话了。
卢晚只得起身,向卢信和穆戚行行礼,转身出了厅堂。
厅堂便只剩穆戚行和卢信,还有卢芷儿和几个下人了。
……
卢府的凌云阁,是赤云丽的住处。
还没踏进门,赤云丽就放下那副慈母的模样,对卢晚厉声道:“如今成了厉王妃,你这架子是越来越大了。”
架子?自己什么时候摆架子了?卢晚对她表示无语,但她不准备反驳,因为她知道,赤云丽不会给她说话的机会。
果然,下一秒,赤云丽问她:
“厉王可与你圆房了?”
卢晚惊讶抬头,怎么问了这么个问题?也太直白了吧。
大婚之日,穆戚行嘲讽了她一番便走了,自然没有圆房,她与穆戚行现在只能算是名义上的夫妻,没有夫妻之实。
见卢晚如此态度,赤云丽也明白了几分:“我告诉你,你必须得尽快怀上厉王的子嗣。”
此话一出,卢晚觉得赤云丽莫不是病了,说出这样的话,这才第几日,怎么如此心急?自己又不喜欢穆戚行,还要为他生孩子?难道生在这个年代,她的命运就如此悲哀吗?她不愿委身于人,即使是高高在上的厉王。
可更让卢晚担心的是,穆戚行根本就不会歇在留音阁。
这下就算自己有意,也未必可行,莫非要她去勾引穆戚行吗?
赤云丽看着卢晚不为所动,威胁道:“若是办不到,我就不能保证你的弟弟安然无恙了。”
卢晚瞪着她,她就知道,自己的弟弟身体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感染风寒?
“你把他怎么样了!?”
赤云丽满意一笑:“你放心,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保证他好好的。”
眼眶里的泪水在打转,卢晚真想一刀捅死眼前这个毒妇,可她不能,她从小受尽了府里人的白眼,知道人命的可贵,她必须忍。
……
厅堂中卢信和穆戚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多是卢信在问,穆戚行在答。
穆戚行有时候觉得,这个卢信也太蠢了,问的问题奇奇怪怪的,想打探底细也用不着如此明显吧。
难怪会把那个蠢货女儿嫁过来,一家子都是蠢货。
想起卢晚,穆戚行眯了眯眼,默默在心里鄙夷。
……
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人影飞快掠过,穿过走廊,溜进了书房。
……
而此时的将军府,侍卫初七看着陆彦有些担忧道:“将军真的决定了吗?”
陛下昨日曾下了一道旨,要陆彦次日进宫受赏。
陆彦叹了口气,罕见的沉重道:“早晚的事。”
安槐国的两大将军,一位是为陛下开疆拓土的骁骑将军荣昌,一位是正当年少的小将军陆彦,他们二人手中,各执一块虎符,虎符合二为一,便可号令整个安槐的军队。
荣昌在朝中的地位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其势力错综复杂,牵扯许多官员,这些大家都心知肚明。
但是谁都知道,他是荣妃的哥哥,为陛下立过汗马功劳,虽然已经过了知命之年,但他至今不肯交出虎符,不知意欲何为,陛下暂时也不敢动他。
而陆彦即将要做的事,就是把自己手里的这块虎符交还给陛下。风华正茂的少年将军,为何要在这个时候交还虎符?
只有陆彦自己知道,自己这些年行军打仗,人情世故早已摸的清清楚楚。
古往今来多少手握大权的英雄将领,最后却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这都是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权势。
天子威严,不容置喙,看着手下的将军和大臣势力渐涨,权势滔天,自己怎会甘心,所以从古至今,手握重权的大臣几乎都没有好下场,不是自己造反失势,就是被天子寻个由头落得个凄惨的结局。
陆彦虽说年纪不大,但他自小在皇宫长大,见惯了皇宫里的人情世故,以他对陛下的了解,如若这样下去,自己日后定会成为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
朝中的势力在发生变化。
陆彦索性为自己谋个出路,毕竟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次日。
朝堂之上,皇帝穆凌听了陆彦的话,面上有些震惊,不过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事,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
朝中大臣皆是一惊,这样一来就只有骁骑将军手里有虎符了,如此情形,让一些大臣不得不私下商议着自己今后要走的路和要跟的人。
穆凌黑色的眼眸深邃,缓缓开口:“陆卿可想好了?天子一言九鼎,可不能当做儿戏。”
堂下陆彦拱手,毫不犹豫道:“臣自知得陛下重视,可臣也自知,臣不堪重用,臣自愿归还虎符,请陛下明鉴。”
陆彦知道陛下会同意。
果然,下一秒穆凌听似心痛的声音响起:
“朕,准了!”
陆彦在心里庆幸。
没有了虎符,也少了一分危机。
下朝后,陆彦缓步走在石阶上,本就是风华正茂的年纪,风吹起他的衣袂,那清新俊逸的模样,引的路过的小宫女频频回头。
就在这时,一位熟悉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是太后宫中的李嬷嬷。
……
慈宁宫。
一位已过杖围之年的老人坐在椅踏上,两鬓斑白,神色慈祥,她的眼角已爬满了皱纹,这是安槐国的太后娘娘,先帝的妃子,皇帝穆凌的亲生母亲。
小宫女从门外端来一碟紫米薏仁糕,放在炕桌上,柔声道:“太后,您吩咐御膳房做的糕点好了。”
太后看着糕点,眼睛望了望门口,声音沙哑道:“李嬷嬷怎么还没回来?”
“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太后放心,一会准到。”小宫女劝道。
太后没有说话。
对于自小养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孩子,太后是真心疼爱,想当初那孩子可怜,死了生母又没了亲爹,整日垂头丧气,少言寡语的,刚来慈宁宫时瘦得让人心疼,自己费了好些力气才把他拉扯大,比自己的亲孙子还要疼爱。
即使华阳公主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但她在世时,对太后也很恭敬。
在太后的照拂下,这个孩子渐渐长成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读书习字,骑马射箭,无一不通。在他十五岁时,为平定边境的一场祸乱立下战功,陛下惜他这般年纪便能退敌,封他为将军,赐虎符和府邸。
于是他搬离了慈宁宫。
太后很是不舍。
陆彦常年在外打仗,很少回京,每次回京他都会来慈宁宫看望太后,但待的时间都很短。
两年后,陆彦平定了边境的一处祸患,班师回朝。
此时他十七岁。
本以为这次陛下还会向以往那样赏赐他金银财宝,可大家都猜错了。
陛下问陆彦可愿镇守孤叶城,他说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于是三日后,他就起身去了孤叶城。
走之前连慈宁宫都没有去。
……
一晃又过了三年。
太后越发老了,记性也变得不好,经常把三皇子穆祉错认成陆彦。三皇子的生母是住在碧柳苑的叶夫人,曾是钟粹宫一个负责洒扫的小宫女,陛下有一次醉酒临幸了她,生下了三皇子后给了他夫人的位分,自此再没来看过她,三皇子也不怎么得宠。
好在安乐公主去钟粹宫看望荣妃时,也会记得去慈宁宫看望太后。
太后很喜欢安乐公主,即使她不喜欢荣妃。
听到身边的李嬷嬷说陆小将军就要从孤叶城回来了,太后激动得差点从椅塌上摔了下去。
从卯时开始,太后就一直坐在那,小宫女擦了擦眼睛,哽声道:“太后与陆小将军,已经五年没见过面了,真不知道小将军为何如此狠心不来见太后。”
即使在慈宁宫才待了不到半年,阿萤也知道太后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位陆小将军。
门外吹来一阵风,太后缓声道:“哀家不怪他……不怪……”
小宫女不说话了。
约莫半刻,门外传来李嬷嬷的声音:“太后!小将军来了!小将军来了!”
太后抬起头,陆彦一席白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眼中带着一丝光芒,随即便消失了。
这就是他的阿言,如今都二十岁了。
太后激动地从椅塌上下来,眼中含泪,阿萤扶着她。
李嬷嬷用手拭去眼泪,笑道:“小将军与太后好好说说话吧,太后她,很是想你。”
陆彦点了点头。
李嬷嬷和阿萤退了下去。
看着眼前这位两鬓斑白,眼含泪水的老人,陆彦跪了下去,低着头不敢看她。
太后赶紧把他扶起来。
她的阿言,不能随便给人下跪。
太后把陆彦抱在怀里,眼泪流在了他衣服上,慢慢浸透。
过了一会儿,太后放开了他,端起那碗紫米薏仁糕,用手哆嗦着要喂给陆彦。
她记得他最喜欢吃这个。
陆彦听话吃了一个,觉得有点咸。
原来是自己的泪水。
……
陆彦待到傍晚时分才离宫,李嬷嬷目送他离开。
虽说归还了虎符,但他还是将军,只是不比之前位高权重。
今日他心情不好,不打算回将军府。
初七看着陆彦,不知道说什么,他转身回了将军府,这是陆彦的吩咐。
……
四处灯笼挂起,照亮了上京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