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辩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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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待孙谦也进了屋子，孙慕宁又在门外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方才放下帘子进屋。冯君山正端着一盆被血染脏的旧纱布从屋里走出来，见是孙慕宁和孙谦空着手来了，不由地扁了扁嘴。
“老冯，他怎么样了？”孙慕宁并不知冯君山这幅样子是又在作什么怪，只当中枪这小子伤势严重。
冯君山脸上戴着厚厚的口罩，瓮声瓮气地说：“说好了给我一天一只鸭的……也不曾见你们带来……”
孙谦看了孙慕宁一眼，见了眼中默许的示意，这才从怀里取出了还温温的板鸭，房中顿时香气四溢：“冯先生，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冯君山猛地扯下口罩，快而又有条不紊地清洗了双手，方在桌前坐下，捧起板鸭就是一顿啃：“真不愧是当官儿的，着实是言而有信。”
冯君山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起来，又招呼孙慕宁和孙谦坐下说话：“嗝——那小子……嗯，没大事儿了……现在不知道在害什么相思呢……”
孙慕宁和孙谦面面相觑，果然有一阵诡异的口琴声从里屋传来，只是刚刚冯君山吃鸭的声音太响了，竟被完全盖了下去。
“这……”孙谦之前跟随孙慕宁去过一些官老爷的府邸，他们的孩子有些去日本留过洋，因此会在府中奏些日本的乐曲，今日这曲调颇为吊诡，莫不是……
冯君山看懂了孙谦眼中的惊慌，满嘴油光地回答道：“应该不是日本那儿的小曲儿，这孩子命大，是这口琴替他挡了一下要害之处，口琴这才坏了，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
孙谦这才放下心来，若是把什么人招来了，那便不好了。
当日孙慕宁和孙谦也在运动现场，见官兵开了枪，学生乱作一团必无人会理会陆泠的死活，便趁乱将陆泠带走了。
“对了，孙慕宁，你也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救下陆泠呢。”冯君山已经吃得七七八八开始擦手了，“这孩子不爱说话，到了这儿以后除了问我是谁，就说了几次谢谢。”
孙慕宁喝了一口热茶润了润嗓子：“陆泠此人出身建造世家陆家，当年庚子赔款留洋的选拔考试中年纪虽小，却名列前茅，足见此人才学过人。前些年他赴美留学，去年因母亲病重，作为家中独子不得不归国照料，美国那边的学业便耽搁了。”
冯君山和孙谦听得津津有味，孙谦感叹道：“再加上一腔热血参加学生（。。。）运动，此人必然志向远大，难怪少爷要救下他，还辗转送来冯先生处医治。”
孙慕宁点了点头，又侧目看向正在舔手指的冯君山，笑道：“都过去这么久了，我跟你说的事你到底考虑好了没有啊？”
冯君山猛然抬头，坏坏一笑：“我冯君山不过是一个一懂点医术的闲散人尔，才不管你们这些复杂得要命的政事，我只知道孙慕宁答应每天给我买鸭吃。”
孙慕宁知道冯君山的性子，他是不愿被拘于一隅的，还是像现在这样，有人上门便施救，有人需要便出手，像极了江湖中的侠客。若是真的定了性，对冯先生来说也是多了一重危险，将来若是战事吃紧，受伤的百姓变多，民间没有足够多的医生是不行的。
看着冯君山洗手的身影，孙慕宁不禁觉得，冯君山做此选择，也不失为一种大义。
见孙谦还有意劝上一劝，孙慕宁摇着头拦了下来，转而笑着起身：“来了这么久，还没有看看那小子呢，快带我们去瞧瞧。”
冯君山在衣服上擦了擦手道：“这小子闷得很，你们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二
卧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对着窗边吹口琴的陆泠一下子收回了思绪，被子弹打出一大个凹坑的口琴一瞬间被主人慌慌张张地藏进了枕头底下。
虽然这一天一夜里，他只见过这天天嚷嚷着没板鸭吃的小老头一个人，但是他也明白，他背后肯定有人指使，不然谁会愿意救一个因为“闹事”被枪打伤的学生呢？况且也不是随随便便哪一个赤脚医生都会治枪伤。
没想到这个幕后主使今日就迫不及待地现身了，而且年纪也并不大，看上去三十来岁的样子。
孙慕宁见陆泠一脸戒备地看着他，便伸出手礼貌地打招呼：“陆公子，我是孙慕宁，南京国民政府秘书处的——”
“孙先生，既然你是秘书处的人，那又为何要救我？”陆泠凌厉的眉毛带着杀气，拦住了孙慕宁还未结束的自我介绍。
孙慕宁知道换做是谁，都难以相信别人会有如此好心，便耐心地坐在陆泠床边解释道：“陆公子可是像北京的学生一样，为芭立和会的结果不公，是以走上街头振臂高呼？”
陆泠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谨慎地回答道：“是啊。”
孙慕宁见他心中动摇，又缓缓说道：“那便对了，我孙慕宁就是欣赏陆公子少年英雄，敢说敢为，敢作敢当。”
陆泠本来都快被他唬得相信了，但是转念一想又问道：“不对，你既然能救下我，那就说明你没参加这次运动，你只是个旁观者！”
孙谦听出了敌意，刚想为自家少爷鸣不平，却被孙慕宁制止了。
他听完也不恼，只是一副“小伙子你还嫩了点”的表情，继续不疾不徐地说道：“乱世之中，是有人需要振臂高呼，这没错。但是这是文人该做的事，而不是你该做——”
孙慕宁话未说完，又被陆泠截去了话语权：“可是读书多年的学生不广开民智，难道要天下蒙昧百姓自己懂得这些道理、产生这些觉悟吗？”
今天以前，陆泠都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甚至还应当是被人追捧的大英雄。但是今天这个叔叔竟然说自己不该做这些，难道他觉得我陆泠就该是这乱世中的一个懦弱小人、缩头乌龟吗？
孙慕宁知道陆泠还年轻，早年去了美国必然是受了自由之风潮的影响，而且也学得很好，只是他并不了解国情，眼界还是太过狭隘。
“但是你们运动过后，政府会改变心意吗？”孙慕宁幽幽地开口，“人民会支持你们继续运动吗？你在这里养伤，外面工人罢工、商人罢市，多少百姓丢了饭碗，家中一天揭不开锅？多少人买不到紧俏的东西，只能凑合着过？若是政府一日不改变主意，你们便要搞一日活动的话，那国家岂不乱套？”
陆泠闭了嘴，确实，他家里不愁吃喝，但是那些贫苦百姓却也因此跟着遭殃。这些天街上活动，许多人都不敢上街，怕被误伤，就陆泠所能想到，至少全南京城这么多黄包车夫得开不了张了。
孙慕宁见陆泠若有所思，便继续说道：“陆公子有这份拳拳爱国之心并非坏事，只是陆公子更要知晓自己未来发展的方向，陆公子出身建筑世家，又曾去美国留过洋，现在在南京同这些公子哥们一起上学，多少埋没了你的才华，那你更应当明确自己的目标，为之奋斗努力，而不是把时间花在上街喊口号上。”
陆泠见孙慕宁说得有理，但是自己难道就不该为此出力了吗？他不解：“那……”
孙慕宁拍了拍陆泠的肩膀道：“陆公子应当明白，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即便世人可能会误会你，但是只要做到问心无愧，便好。”
陆泠索性问了个明白：“那依孙先生看，我该怎么做？”
孙慕宁思索了一下，回答道：“陆公子既是建筑世家，不妨好好学习、承袭祖业，为中国建出更多宏伟的建筑，孙某人期待陆公子‘大庇天下寒士’的那一日。但是现在，还是好好休养吧。”
三
看孙慕宁和陆泠两人打辩论实在是没劲，尤其是孙慕宁还夸了自己，说自己救死扶伤便是真名士，冯君山浑身起了一层鸭皮疙瘩，便溜出卧房待会儿缓缓。
谁知门口竟传出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冯君山趁着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趴在门缝一瞧，是一个和陆泠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和一个和她一样高的小伙子。
他们敲门的时候很小心，因此声音不大，但是里面若是安静的话，却也是能听见的。他们一边忐忑地敲着门，一边又左右张望着生怕被人发现。
“不好了，孙慕宁！”冯君山蹑手蹑脚地走回了卧房，他指了指门外，“外面有两个人敲门！”
孙谦一下子紧张起来：“要不少爷和冯先生带着陆公子先走吧，老奴留在这里帮你们拖延时间！”
“不急，”孙慕宁总是一副很沉稳的样子，这让躺在床榻上的陆泠很羡慕，要是自己也能像他那么稳重便好了。
不过也是，他比自己多活了十几岁，这么稳重也是应该的。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4章 辩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