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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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者难得看见艾尔海森沉着这样一张脸的时候，他手中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用力之大仿佛要将纸给揉碎。
“他只说了这些？”
一直将目光落在信纸上的艾尔海森突然抬起头来，盯着旅行者的眼睛询问道。虽然知道那眼神中的冰冷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旅行者还是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家伙，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攻击力了呢。
“对，他说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很重要……”
艾尔海森摩挲着纸张，喃喃低语，重复着这几个字。
“你刚才说，他知道你在找你哥哥这件事？”
艾尔海森话锋一转，冷笑了一声，“自以为牺牲就能弥补时间的过错吗？”
“还真是……符合你一贯的行事作风啊。”
旅行者和派蒙都默契地没有出声，他们明白，艾尔海森这些话并不是说给他们听的，他不过是隔着时空——和另一个人对话罢了。
“接下来要做什么？”
一旁的流浪者才不管空气中凝塞的气氛，他的耐心早已突破了极限，如果不是出于小吉祥草王的叮嘱和他本身对这件事的好奇，他早就丢下旅行者溜回须弥城了。
艾尔海森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向旅行者：“你们这段时间的调查结果怎么样？”
一说到这个派蒙可就精神了，它耀武扬威地绕着旅行者飞了一圈，双手叉腰：“嘿嘿，你让我们观察的东西都有结果啦！别说打听那个叫做赫尔墨斯部落的方位，现在就是让我说清楚他们营地养了几头鳄鱼有多少驮兽我都能掰着手指给你算出来！”
眼看派蒙已经伸出手指真打算给艾尔海森数起来，旅行者连忙将它拉回自己身后，无奈地拍了拍额头。
没办法，自己的应急食品只有自己宠。
“赫尔墨斯的部落在沙漠深处，我们上次探查的时候，发现他们整个部落正向北边迁移，除此以外，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既不是狩猎期，也没有意外灾害的侵袭，为什么会平白无故迁徙？”
“这我知道！”
派蒙从旅行者身后蹦了出来，“听他们的谈话，这好像是他们部落的习俗，每一年的这个时候他们都会朝北方进发，好像叫什么——朝圣！”
*
“朝圣？”
年少的卡维看着背着行囊的拉菲尔叔叔一脸不解，疑惑地询问：“可是你不是已经和部落闹翻了吗？为什么还要去参加他们的活动？”
“你知道赫尔墨斯是什么意思吗？”
拉菲尔没有正面回答卡维的话，只是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
“炼金术、占星术与魔法？”
“沙漠有很多不同的部落，他们有着不同的信仰，赤王、各种陨落之神，争相对比。其中唯有赫尔墨斯一族，不参与部落纷争，其他的部落也从不和他们挑事——因为他们拥有占星的能力。”
“窥天命，知因果。”
“与那位发明了水占术的魔女不同，赫尔墨斯的占星术是以沙尘为媒介，所以每一年他们都会迁徙到沙尘之眼，集群占卜来年的运势，这种习俗被称为朝圣。”
“可惜现在赫尔墨斯的首领太过贪心，竟然——唉……”
拉菲尔看了卡维一眼，欲出口的话都化作了一声长叹。
“朝圣，是每一个赫尔墨斯人的修行，别担心了，他们还不能把我怎么样，我一个月之后就回来，这段时间你可得好好准备教令院的入学考试，妙论派那个老家伙可不像我这么温柔。”
“你哪温柔了……”
卡维嘴里嘟囔着，眉间却还是隐不去担心的神情，他站在路口，目光跟着那个背影走了很远很远。
一切就像是一个轮回。
曾经的拉菲尔叔叔背着行囊独自踏上朝圣的路，如今他也要孑然一身，将自己湮灭在时间的浪潮中，与世界告别。
“那就从……这里开始吧。”
他闭上了眼，感受着被切分的灵魂在不同时间点传来的共鸣，他在赌。
如果让这些切片去到不同的时空，那个时空的规则为了修正“同时存在两个卡维”的错误，一定会运行抹消程序，只要保证原来的“卡维”和切片死于同一个时间点，那么将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抹消的事从理论上来说是可以实现的。
如果让艾尔海森知道了他的想法，一定会批他一顿实验数据不足、理论支撑不够吧。
卡维自嘲地苦笑了一声。
可是……他没有时间了啊。
他能感受到因为多次穿越的缘故，他的精神力已经在逐渐减弱，与黄粱一梦的链接也不如开始那样稳固。
这也许就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眼神一凛——
“附！”
耳膜传来剧烈的鼓动感，明明是无声的。他却仿佛听到了无数的轰鸣奔袭而来，他紧紧闭上双眼，感受到自己的意识正分成许多块奔向不同的地方。
无数切片流入时间的长河之中，最后只剩下一片灵魂站在时空之中俯瞰着所有场景。
一幕幕的记忆从眼前划过，却因不速之客的降临改变了原来的颜色——
年少的卡维蹲在小小的花坛边数着花开几朵，一个和自己很像的大哥哥面无表情地朝他走去，一片白光过后，两人俱倒在了地上，身体僵硬……
刚刚考入教令院的卡维兴奋地朝着教室奔去，却不想自己常坐的那个位置上已经有了别人，那人有着和他一样的一头金发，他欣喜地向前一步准备寒暄，一抹亮光闪过，却只见腹上一把冰冷的匕首……
和艾尔海森吵完一架的卡维落寞地走在路上，抬头是繁星闪烁，“不就是一个人看星星吗？”他这样说着，脸上却还是显了几分失望，没人注意到水下一个飘过的黑影，只有一片寂静的夜里传来的水花溅起的声音，波纹荡漾，刚刚还在桥上的人已经没了踪影……
兰巴德酒馆内，卡维环抱着酒杯醉得迷迷糊糊，隐约中看着一个人向自己走来，他晃了晃脑袋，接过那人递来的酒杯，“哐当！”一声巨响，酒馆内沸腾起来，人们朝着倒下去的两人涌去，门外正准备来接某个酒鬼并把账单付了的艾尔海森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环顾四周，却只看见了一颗划过天边的流星……
……
无数的画面闪过，那些过往都被一点点“修正”着，那些曾经卡维经历过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到如今都被蒙上了一层血腥的红雾，然后逐渐消散在了时间中。
卡维似乎已经丢掉了时间的概念，他只知道在无数个自己消失之后，他终于等到了最后的决判。
只剩下最后一个时空了。
他深吸了口气，将所有的力量都注入黄粱一梦之中，然后向前一迈——
“当——当——”
入耳的是厚重的钟声，卡维不适地感受着眼前的光线，感受到自己被温暖的阳光包裹着。他睁开了眼，白鸽振翅而起，洁白的羽翼在他的眼底里留下美妙的痕迹。
“你好，或者说，久违。”
钟楼下是一个很小却干净整洁的广场，白鸽们聚集在广场上等待着路人的投喂，那座古朴的铜钟正下方是一张长椅，上面坐着一个老人。他的容颜就像是一樽酒，经历了岁月的沉淀而越发香醇。即使细纹刻上眼角，白丝轻搂鬓边，也丝毫掩盖不住他的绝代风华。
“要过来坐坐吗？”
他笑了笑，金发潋滟出粼粼的光泽。
卡维意识到了什么，这最后一个要被毁灭的时空，似乎是他的暮年，而眼前这位老人，正是数十年之后的他自己。
“今天天气真好啊。”
老人向后仰靠在了椅背上，看着天空飘过的浮云感慨。
“这种寒暄方式也太老旧了吧。”
卡维随着他的视线看向那朵奇形怪状的云，“你知道我会来。”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
卡维的眼神暗了暗，照常理来说，老人是这个时空的“卡维”，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怎么会知道自己这个外来者的存在？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吗？
卡维第一次发现，原来他并不了解自己。
“愤怒湮灭，复续因果。”
卡维瞳孔一缩——
“因果纠缠呐……”
钟声长叹，时间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卡维眼前一黑。
再一睁，他看见年幼的自己躺在床上，因为高烧嘴里吐着胡话。他的父母和拉菲尔叔叔围在他的床边，神情严肃地摆弄着一个奇怪的装置。
“虽然听起来很不科学，但这就是事实，有一个怪物进入了这孩子的身体。”
拉菲尔调控着参数，看向一脸焦急的夫妻二人。
“我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这个装置只能暂时控制住它，能超越时间之外的存在，我们不会是他的对手。”
拉菲尔撸起了袖子，似乎准备大干一把。
“拉菲尔，帮我一个忙。”
卡维的父亲走上前，搭住了拉菲尔的肩膀，“这个孩子，以后还得麻烦你多加看护了。”
“你想干什么？”
拉菲尔捏紧了手中的装置，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其实我们早有察觉，这孩子太聪明了，虽然我经常自夸生出了一个天才，但即使是天才也不会在从没看过一本书的情况下熟练地复述出其中的内容。”
母亲！
卡维看向出声的女人，有些不敢再听下去。
“我们只是想让他回归一个正常孩子的生活。”
夫妻俩牵着手，微笑着看向拉菲尔，“不过他还需要一个引路人。”
卡维没有想到原来背后的实情竟是如此荒谬，父母为了拯救孩子而甘愿赴死，被托孤之人一辈子至死都履行着自己的承诺，而他的天才之名，竟是因为和一个怪物共体。
那他这些年的成就，那些一个个晚上熬出来画的设计图，那些奇思妙想——是他的热爱，还是只不过是因为卡厄斯的影响呢？
“这算什么……”
他呢喃着，没注意到场景再度切换。
他怔怔地看着远方的沙尘暴，沙漠里的热风吹得皮肤生痛，他看着那个包裹住自己的熟悉背影，愣愣地跟了上去。
“也不知道那家伙能不能找到我留的那封信。”
拉菲尔掏出水壶猛灌了一口，看着沙尘暴的中心摇了摇头，“赫尔墨斯之神，请再保佑你的子民一次吧。”
他丢下水囊，一步一步朝那风眼走去，随着他的脚步踏下，无数黄沙席卷起来将他包裹住，然而他依然向前坚定地走着。
“雪国因起……时间果坠。”
黄沙漫上了他的膝盖，他挣扎着继续向前。
“愤怒湮灭，复续因果……”
“以身为引，以沙为凭，且以此身为祭，望断因果之缠……起！”
铿锵落地。
那一声“起”像是用尽了拉菲尔的所有力气，他向前伸出手，面前站着的是卡维的虚影，明明什么也看不到，他却像是早有预料地拍了拍，一如从前那样——他拍着卡维的头，带着他走遍春夏与秋冬。
“好好活下去，你前面有我们这些老家伙呢……”
“砰！”
身躯砸进沙里，很快被掩埋。卡维茫然地去接，双手却穿过了拉菲尔的身体。
“拉菲尔叔叔……”
所以那封预言信是你留下的警示，为了不让我被卷进来，所以将我支去了璃月吗？
那那句“以身为祭”呢？祭的是什么？是什么！
“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卡维眨眼，他又回到了那个白鸽广场，老人一双眼炯炯盯着他。
他突然觉得面上一片湿润，一抹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他用自己的生命为你求来了一条生路，你不会以为黄粱一梦这种仙家法器是随便捡就能捡来的吧？不过是因为那位契约之神，欠着赫尔墨斯一个约定罢了。”
“那你呢？你是谁？”
老人看着他不说话，那头耀眼的金发突然幻化成了兜帽，老人的面上覆上了一层面具，他桀桀地笑着：“我是你啊——一直是你！”
“卡厄斯，不，卡维！”
“哗啦！”
周围的场景就像是玻璃一样碎开来，卡维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我还得感谢你，如果不是你的切片，我还无法如此顺利地继承你的身体。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了，放心，我会带着你的那份活下去的，毕竟我们可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
卡维机械地重复着那一句话，“是你害死了我的父母……是你让我没有家了……”
“不，我们是同一个人，所以，一切都是我……”
头剧烈地疼痛起来，卡维在炸裂般的剧痛中闭上了双眼。
是我害死了我的父母，害死了拉菲尔叔叔，一直以来我都在渴求一个家，可是原来……
“我早就没有家了啊。”
意识慢慢沉下去，就在他将被黑暗笼罩的时候，他感受到一双有力的臂膀将自己托起。
“卡维，回家了。”
好耳熟的声音啊……
他睁开眼，一把坠着小狮子挂件的金色钥匙在眼前摇晃着。
“艾尔……海森。”
“嗯。”
这似乎是对方第一次这么郑重地回应他的呼喊。
他勉强勾起一个笑容。
“天花板的漆……你刷了吗？”
彻底晕过去之前，卡维似乎听见了一声大鸟的长鸣，夹杂着艾尔海森清冷的嗓音，“我说过，你自己回去刷。”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