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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一叶春肖】浮光暗涌(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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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闯入者显然也措手不及!楼梯上的脚步声立刻调转方向,急促地冲下楼去,伴随着更加混乱的日语喊叫声和拉动手枪套筒的金属摩擦声。
“那边!”
“有人!”
“抓住他!”
更多的脚步声和呼喊声朝着枪响的方向涌去,似乎有一部分人追了出去。楼下依旧留有人,但搜索的动静明显变得谨慎和紧张起来,充满了不确定性和被伏击的惊疑。
肖洒瘫软在床角,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疼得厉害。是叶秘回来了?还是……他安排的人?那声信号,那两声枪响,是调虎离山?是为了引开这些人?
黑暗和混乱中,他无法判断。但短暂的危机似乎被延缓了。
然而,这并未持续太久。楼下留守的人似乎接到了新的指令,搜索变得更加有条理和彻底。他听到有人开始试图撞击二楼其他房间的门锁,一声声撞门声像重锤敲击在肖洒紧绷的神经上。他们并没有放弃搜索二楼!
绝望再次攫住了肖洒。这个房间并不牢固,门被撞开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肖洒几乎要放弃希望的时候,他的手指无意中碰到了冰凉的墙壁。忽然,叶秘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闪回他的脑海—:“这房子有些旧构造,必要时,知道怎么躲吗?”
当时他并未完全理解,只当是闲话。此刻,这话却如同闪电般照亮了他的意识!
肖洒猛地扑到墙边,凭借记忆和触感,在黑暗中摸索着床头后方那块墙壁。印象里,那里的墙板似乎有一条极细微的缝隙,与周遭不同。他地摸索着,指甲抠刮着墙面。
楼下撞击其他房门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终于,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凹陷!他用力按下去!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动!他身边的一块墙板竟然无声地向内滑开了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入口!一股带着陈腐气息的冷风从里面涌出!
暗道!叶秘真的准备了暗道!
肖洒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侧身钻了进去。就在他身体完全没入黑暗的刹那,他听到自己卧室的门被“砰”地一声狠狠撞开的巨响!以及闯入者发现空无一人后发出的惊怒的吼声!
肖洒爬进暗道,手忙脚乱地在内侧摸索着,果然摸到一个类似的凸起,他用力一推,滑开的墙板再次无声地合拢,将外面的喧嚣、灯光(有人似乎打开了手电筒)和危险彻底隔绝。
彻底、绝对的黑暗包裹了肖洒。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滑坐在地上,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暗道里空气污浊,只能听到他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几乎要炸开的心脏。
外面,搜索和打砸的声音变得模糊,似乎转移了方向。暂时安全了。
但恐惧并未远离。这狭小黑暗的空间仿佛成了一个坟墓。叶秘怎么样了?那些开枪引开敌人的人怎么样了?这暗道通向哪里?他该怎么办?
孤立无援的绝望和对外面那人强烈的担忧,像两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里,他唯一能紧紧抓住的,只剩下叶秘离开时那句冰冷而沉重的嘱咐——“活下去。”
肖洒蜷缩在暗道的冰冷地面上,粗糙的砖石硌着他的手臂。
外面的喧嚣声似乎渐渐远去,但并未完全消失。他能听到模糊的、用日语发出的命令声,以及更远处隐约传来的零星枪声。似乎追出去的人与人发生了交火,但距离较远,很快便沉寂下去。
闯入者并未放弃。他们显然训练有素,在经历了最初的混乱和调虎离山后,很快恢复了秩序。
肖洒听到楼下传来更系统性的搜查声,抽屉被拉开,家具被挪动,甚至还有用刀鞘或工具敲击墙壁、地板的声响,显然是在寻找暗格或密室。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绝不仅仅是泄愤或抓捕那么简单。
时间在绝对黑暗和恐惧的煎熬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无比漫长。肖洒紧紧抱着膝盖,试图抑制身体的颤抖。
暗道里空气混浊,带着浓重的灰尘和霉味,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叶秘的脸,他离去时的眼神,那句“活下去”,反复在他脑海中闪现,既是唯一的慰藉,也是痛苦的根源。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半小时,也许更久,外面的搜查声似乎集中到了楼下某个区域,二楼变得安静下来。就在这时,肖洒忽然听到一种极其轻微、几乎被完全掩盖的刮擦声,似乎……来自于暗道内侧的深处?
他猛地屏住呼吸,心脏再次揪紧。那声音非常细微,断断续续,像是……像是有人也在暗道里,正非常小心地移动?
是敌是友?是叶秘安排接应的人?还是……敌人发现了入口?
极度的紧张让他几乎停止了思考。他死死捂住嘴,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身体紧紧贴向冰冷的墙壁,试图融入阴影。
刮擦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极其轻微的、压抑的喘息声。然后,是一束极其微弱的光线,从暗道深处摇曳着透过来——不是手电筒的强光,更像是……一种老式的、用厚布蒙住了大部分光亮的黄铜油灯或烛台发出的微光。
一个压得极低、沙哑而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急促的气息:
“……肖老板?”
是阿桂!那个沉默的女佣!
肖洒几乎要脱口应声,但残存的警惕让他硬生生忍住,只是极轻地、试探性地动了一下。
那点微光小心翼翼地靠近,照亮了阿桂苍白而紧张的脸。她的发髻有些散乱,额角带着汗迹和一丝血迹,呼吸急促,显然也是历经艰险才找到这里。她看到蜷缩在角落的肖洒,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但随即又被更大的焦虑覆盖。
“肖老板,快,跟我来!”她急急地低语,声音绷得很紧,“他们暂时被引到地下室去了,但很快会回来!这里不能待了!”
“阿桂?你、你怎么……”肖洒又惊又疑,叶秘从未提过阿桂也知道暗道。
“没时间解释了!叶先生吩咐过,万一……万一出事,让我务必带您从另一条路离开!”阿桂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她伸出手,冰凉的手指抓住肖洒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快走!他们找不到想要的,很快就会放火烧房子!”
烧房子?!肖洒的心猛地一沉,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这些人不仅要搜东西,还要灭迹!
他被阿桂半拉半拽着,在狭窄低矮的暗道里艰难地前行。
阿桂对这里似乎颇为熟悉,举着那盏几乎被完全蒙住的油灯,熟练地避开地上的障碍物,拐过几个弯。暗道并非一条直线,似乎通往不同的方向。
走了大约几分钟,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亮和冷风。那是一个极其隐蔽的出口,伪装成庭院假山石的一部分,开口处被枯藤遮掩着。
阿桂极其小心地拨开枯藤,探头出去警惕地观察了片刻。外面是洋房后花园的偏僻角落,远处依稀还能听到宅子方向传来的模糊声响。
“快,肖老板,从这里出去。”阿桂将油灯吹灭,塞进怀里,率先钻了出去,然后回身拉肖洒。
冰冷的夜空气瞬间涌入肺腑,带着自由的气息,却也充满了未知的危险。肖洒踉跄着爬出假山,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僻静的后巷里。远处,洋房的方向,似乎有隐约的火光和黑烟开始冒起。
阿桂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声音又快又急:“顺着这条巷子一直往东走,走到尽头右转,就是贝当路。别回头!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回头!去霞飞路,‘松鹤书屋’,找秦老板!快走!”
“那你呢?”肖洒下意识地问。
“我断后!别管我!快走!”阿桂猛地推了他一把,力道之大,让肖洒踉跄着向前冲了几步。他回头看去,只见阿桂迅速退回假山入口附近,从怀里摸出了一样东西。
那似乎是一把小巧而锋利的水果刀,她紧紧握在手里,瘦小的身体紧贴着假山石的阴影,眼神决绝地望向洋房的方向,显然是要为他争取最后一点时间。
肖洒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他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叶秘用“了断”换来的生机,阿桂用断后争取的时间,他不能浪费。
他咬紧牙关,最后看了一眼那栋开始燃烧的、承载了他短暂安宁和无数谜团的洋房,以及那个挡在危险之前的瘦弱身影,然后猛地转身,拉低帽檐,沿着漆黑冰冷的巷子,拼命地向东跑去。
脚步声在空寂的巷子里回响,寒风刮过脸颊如同刀割。他的肺部火辣辣地疼,但不敢停下半步。
身后远处,似乎传来了几声短促的叫喊和什么东西倒地的闷响,但他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地跑,将所有的恐惧、担忧和疑问都化作奔跑的力量。
贝当路……右转……霞飞路……松鹤书屋……秦老板……“冬先生”……
叶秘留下的生路,就在前方。
而身后的世界,正在火光中崩塌。
他终于彻底地、无可回头地,坠入了叶秘所处的那个充满危险、谜团和牺牲的黑暗世界。活下去,不再仅仅是为了自己。